“等等……”

剑修小姐把饼翻了个面，抬起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维克多·萨斯。

既然已经掉马，她开始掰着手指头，一笔笔地同他算清账。毕竟这可关系到她的个人信誉问题。

“纠正一下，我是改装了一下电路，修了水表，逗过你家猫，呃……偶尔趴窗拿登山镜蹭过几次你家电视黄金八点档苦情戏？”

薇薇安看见维克多·萨斯的脸色顿时变得黑线。

“嗷！抱歉！”她立即捂住嘴，做了一个严格保密的手势，小小声地说，“别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原来你也爱看土味霸道总裁爱上我之混乱修罗场的。”

薇薇安面色真挚地望着他，一副“我都懂”的同好模样。

维克多·萨斯看着她，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好吧，原本他只是为了周末回家看奶奶而紧急做的小功课，结果……一不小心看了几个通宵追完了大结局，回过神来还在电视广告播出时订购了了周边玩偶。

他点了点头，“好吧，你赢了，我付账。但这是重点吗？小姐？”

维克多·萨斯的话提醒了薇薇安，她反应过来：“没错！重点是！你可以说我不厚道，但杀手先生，你说我偷看你洗澡这码事……这是污蔑！纯粹的污蔑！我们竟凌山，向来修的都是无情道！无情道你懂吗！”

维克多·萨斯若有所思，他看着薇薇安拿着一副锅铲义愤填膺的模样，乖乖地点点头。

不过剑修小姐觉得他并没有懂。于是她捞起袖子，决定准备给他好好科普一番什么是当代道修基本职业素质。

但下一秒，他说：“煎饼殿下，你的锅糊了。”

靠！这句话很有用，薇薇安一激灵，她立马闭嘴，回归眼前灭火烙饼大业。没关系，还能救！剑修小姐看着锅里烟雾弥漫，仿佛重回竟凌山巅等日出，一脸严肃地拿起锅铲，开始翻面加水。

几分钟后，薇薇安切掉饼皮烧焦的部分，将挤满草莓果酱和蜂蜜奶油的烧饼递给了维克多·萨斯。他看了一眼如同断臂残尸般的可丽饼，又看看薇薇安，再度笑出声来。

他说：“是真的，小姐，我还挺喜欢你的。”

剑修小姐摆了摆手，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别整有的没的，收起你的枪，来一口先吧。”

维克多·萨斯挑挑眉，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尝了一大口。

下一秒，薇薇安看见倒地不起的维克多·萨斯，耸了耸肩。她好心探了探鼻息，没死，但快死了。于是剑修小姐十分人道主义地往这位杀手身上盖了张“本屋待售”广告纸，接着骑上她的三轮小推车，掉头就跑。

虽然在回去的路上，剑修小姐想道，经此一遭，维克多·萨斯可能会来追杀她，但是谁在意呢。

活到这么大，薇薇安身上的优点不多。只有一点，她对未来充满着无所谓的乐观主义，俗称摆烂。就算明天世界爆炸，她依旧可以吃好喝好身体棒棒睡得香。

毕竟，从前的她在大润发，不是，在竟凌峰上杀了十年的鱼啊…！现在早就是一条冷冷的咸鱼了。如今遇到挫折，她顶多一边从桥这头跳下去，然后在河里哭着游上岸。

往事不堪回首。想起从前，那时的她还不叫薇薇安，还是个天真快乐的文静小女孩，法号青雍。由于报考志愿严重大失误，她被苦兮兮地调剂到竟凌峰上修仙，念的还是毕业即失业的冷门神学院，主攻方向据说还是降妖除魔的道教术士。

这年头，种花家哪里有妖除？

接到录取通知书当天，男默女泪，举族悲哀。她的爹妈差点没给她这一鲁莽行径来个混合双打。对于一个东亚家庭来说：辛辛苦苦鸡娃多年，一招不慎，天要塌了，全白给。

只有一点，听说道观包吃包住，学费全免，还有补贴。因为是高考人才特招，毕业包工作分配，登记在案的道士还有编制。这好不容易说动了全家。

不过薇薇安仍记得在爹妈送她上山的那天，他们脸上如同吃了死苍蝇拌饭般扭曲变形，痛苦无比，比起依依不舍，更像是提前给她送殡。

爹妈：Fine，家族败类，你去吧，修你的仙去吧，从此我们就没有这个小孩了。

当然，彼时的剑修小姐没太在意，她也不懂爹妈眼里的堪忧。身为祖国朝气蓬勃的花朵，薇薇安对未来充满期待，从小看着茅山道士僵尸片，着迷于这些玄虚的神秘学领域。

直到几星期后，当薇薇安终于分清了道教条条框框的门类，已经晚了。

三年又三年，当同龄人在海边拍拖旅行，她在山上禁欲苦行。每天的日常就是抓鸡赶狗念经上早课，唯一的消遣就是做饭和人干架，符没画几张，剑倒学得好。虽然她乐在其中。

只不过有时候她也很想去外面闯闯。

好不容易熬到了门派第一，她终于能见习下山了！结果疫|情封山了……

又是三年，剑修小姐捧着毕业证书——一沓盖了公章的紫色符文，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好想大喊大叫，拉人打一架。

刚打包好行囊，薇薇安兴奋地推开宫门，准备向众师长请辞，只见场内寂静无声，长者云集。呃……不会这次是让她换个山头继续待着？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起刚入学的时候，为了精进剑法，她天天约着二师兄青阆夜间加练，他总是拍拍她的肩，拒绝她时故作深沉地说：“小师妹，这不打紧，人年轻时总是会走些弯路，对于未来的职业规划不甚了解，对于自身的实力缺乏认知。我当年也是被骗上山的。”

当然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定位清晰。三年又三年又三年，如今已是十三年，学渣的他还在原地踏步，连个决都捏得破碎。

她绝不重蹈他的覆辙。

剑修小姐退后了两步。不过多双眼睛依旧齐刷刷地打量着她，摇头，叹息，扼腕，扶额，拨珠，仿佛在忧愁某师门废物未来的出路。

呃？她想了想自己的剑术道法，如今已是打遍师门无敌手，不至于吧？

终于，坐在台上的掌门老道士叹了口气，满脸深沉地对她说：“青雍啊，最近就业形势很严峻，你是知道的。这年头，建国之后妖怪不许成精……又赶上近几年山下时疫泛滥，你的实操学分——属实有点低啊。”

剑修小姐抬起头，看着对方一副吃饱了撑着的模样，面色瞬间铁青。靠！这臭老头子不会临门一脚，突然想起来要拿这茬卡她的毕业证了吧？

当然，为避免师门悲剧的发生，剑修小姐是不忘保持自身素质的。她按住剑，毕恭毕敬地抱着拳半作揖道：“如此……这般，弟子愚笨，还请师尊不、吝、赐、教？”

你最好想清楚再讲话，你这死老头要是敢卡我毕业证把我困在山上就完了！在山上蹉跎多年，她还等着下山后重新找个厨师班学学开店呢。

剑修小姐磨着牙，一旁的四顾剑随着主人的情绪波动发出嗡鸣声。掌门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在竟凌峰，这丫头不仅没有学会静心养性，脾气反而随着剑法愈发长进。

另一边，望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小师妹，一旁的青阆赶忙出手相拦，他按住她的剑，接着冲她狂眨眼。

但剑修小姐只是推了推眼镜，捏住青阆手腕处的脉络，从兜里掏出了眼药水，关切地问道：“二师兄，你如今的眼疾又严重些了吗？”

青阆嘴角抽了抽，一时语塞，败下阵来。

若说大师姐是天生面瘫，外加剑痴属性一叠加，引战无数；那他眼前这位小师妹可以说是以毒攻毒的进阶版暴力天然呆脸盲，她从来都看不懂人脸色，没在误读后出剑狂揍对方都算那人走运。

“不过都说亡羊补牢，勤能补拙。如今这世道，远水有时也能解近渴啊。”

掌门笑了，他颤颤巍巍地摆了摆手，轻飘飘地宽慰着她，“青雍啊，作为我们竟凌峰第三百五十代亲传弟子，你长大了，如今也该轮到你下山历练了。只不过……这次有点特殊。”

他揉了揉眉心，阖上眼，示意着身旁的青阆将箱子里镶嵌着洋文的纸条塞给她。

见状，如同烫手山芋般，青阆连忙把船票和哥谭神学院录取 offer 一块塞到了小师妹的手上。他拍了拍她的肩，将她的剑放回剑鞘内，眼睛转了转，语重心长而又揶揄地对她说道：

“小师妹啊，现在都流行出去留洋镀个金，回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你是鸡还是犬啊？剑修小姐歪歪头，冷冷地剐了这货一眼，他一念书就喊脑壳疼，真是天生的蠢材。

青阆随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掌门睁开了眼，阻止了她拔剑的举动，继续发话。

“不列颠嘛……那所霍格沃兹我们是上不起了，经费不够。说回来，他们那帮秃子，都是癫佬。成天管鸡管鸭，不停内斗，倒是优越感十足了。搞着狭隘的精英主义，分什么麻瓜冬瓜，巫师乌鸡。啧，我最烦那神神叨叨的一套。”

说到这里，掌门摇了摇头，他皱起了眉，越骂越气，他想起了年轻时去岛上交换的悲惨岁月，天天啃土豆炸鱼骑扫帚，还有那位曾经骗过他丹药秘方和修术，如今恶人有恶报，早就被小崽子搞入土灰飞烟灭的死党汤姆·里德尔。

事情想多了就容易伤神，掌门揉了揉额心，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当然，我们去那进修吧，专业也不大对口。”

剑修小姐低着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反正她是早想好了，她盘算着下山后就直奔新东方，回头是岸，趁早改行。

掌门继续发话了。

他轻扣桌案，慢悠悠地说：“唔……不过你的大师姐在米国还算有点人脉的。我知道哥谭最近有个新项目，请了位不错的导师。那小子之前是位驱魔师，呃，青阆，他叫什么来的……？”

青阆拍了拍脑袋，掏出怀里的名片，盯着上面歪歪斜斜的Constantine 看了一会儿，努力拼写道：“康……？康斯坦丁？”

掌门满意点点头，抬眼看向剑修小姐，“康思檀定先生，青雍，你听听，嗯，这名字多讲究。”

见剑修小姐依旧沉默，青阆赶忙在旁附合着：“这位康师傅呀，一看就是既主攻东方卜卦，又精通西方玄妙，是个成功的留洋派。行思稳重，扬浩然之气。小师妹啊，你去那里，肯定没错。”

行吧……名儿跟方便面一样，也得亏他为了不想出差外派，一个劲儿瞎扯。

她垂眸看了眼手上的船票地址，哥谭……听说那里的菜做得可是世界级难吃，说不准可以成为她凭借厨艺安身立命的基点。

然后趁机跑路转行。

思考片刻后，剑修小姐答应下了这桩差事。

不久后，等到剑修小姐下山深造当日，她不解地看着众人临别托孤般的嘱托，冷静地接过师尊手上的柳条，向他们摆摆手，接着无情掉头上了客运大巴，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点云彩。

全师门站在山麓处的牌匾前，人人皆是眼泪汪汪，抱作一团，抽泣声不断，看起来不舍极了。

除了他们的对话隐隐回荡着山谷里。

——师父啊，太好了。终于把她送走了啊。这小妮子，她做的饭也忒地狱了啊……

——真的，下一届招生，可别再搞什么西方洋鬼子鼓励式教育了啊…！这法子也太折磨人了！

——可不是嘛…！青阆啊……我们大家伙能活到今日没见阎王，全得感谢祖师爷在天有灵的保佑啊，他老人家自创的解毒丸、泻药、催吐丹和洗胃心法还真顶用啊。

不过这些幽怨，剑修小姐都是不知道的。在师门鼓励式教育下，她对于自身技能点一向有着十分错误的认知。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纳闷：哥谭这个城市真古怪，为什么她在这儿摆的小吃摊，从来没有回头客。

当然，这个情况如今终于得到了改善。

在剑修小姐药晕维克多·萨斯后跑路的第二天，傍晚的下城区黑街人丁稀落，无视隔壁酒吧内一片骂街聚众斗殴混乱局面，她惯例在小摊前淡定地埋着头，在开张前自顾自地给自己做起了烤冷面。

然而蹲在街边的薇薇安刚吃了第一口，头顶上方就传来清脆的扳机声。她抬头，只见某杀手笑容灿烂，他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说：“嗨，小姐，再来杯草莓奶昔。”

回头客，来了。

【当代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教育模范·竟凌山】

厨房杀手又怎么样呢？

混世大魔王又怎样呢？

后生可畏，我们是很鼓励大家勇敢逐梦的。

只是不妨稍稍挪个窝，请去别的山头绽放风采。

既然解决不了矛盾，

那就把茅盾本人给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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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见习剑修，漂洋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