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年龄段的女人对婚纱的抵抗力都是接近于无。以前林卿雨没这么觉得。

但是她现在相信这是真的了, 毕竟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妈妈也会跟着顾北妈妈一起去拍婚纱照，虽然明明是去给她选婚纱的，结果变成了父母们补拍婚纱照。

“很好看。”她对着电话那边说：“真的, 很好看。”

她到底眼睛又黑又亮, 带着真诚的笑意，看起来又乖又听话, 一向情绪外放的顾母居然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晚上我们去市中心看夜景，一会儿让顾北开车打车带你过来。”说完这句,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给了林母。

两个爸爸被逼着穿上西装, 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 在一边聊着天。

林母拿过手机, 还没说话先笑了一下。

“感冒好一点没有？”她问：“现在还难受吗？中午吃饭了吗？”

“好多了。”林卿雨看了一眼顾北, 又对着电话那边笑着说：“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可能是前一天没休息好。”

“药你伯母都找出来放到床边了, 看到了吗？”林母问。

林卿雨的视线落在她垂在耳后的白色头纱上, 看了几秒才说：“看到了。”一起来就看到了，水都还是温的，但是她真没有生病。

她说：“好多了, 就没吃。”

林母点头说：“你自己觉得难受的时候记得吃, 晚上出来的时候多穿一些。”她嘱咐：“记得让顾北也多穿一些。”

林卿雨点头答应, 然后看见她妈妈提着婚纱去找顾北妈妈, 她很少见她妈这么开心, 喜悦之情挂在嘴角，看起来和平日的温柔又不一样，好像比平时年轻了不止十岁，回到了属于她们的少女时代一样。

林卿雨又看了一会儿视频，和她们说了会儿话, 直到摄影师过来喊她们。

我妈妈看起来很喜欢伯母，林卿雨刚想告诉顾北，结果一抬头发现顾北人没了。

手机里的视频也被掐断了，吵闹喧哗的声音留在对面，这边突然变得特别安静起来。

冬天的晚上，天总是黑的很早，还没到傍晚，天边已经开始擦黑。

整个屋子的色调也变得黯淡了起来。

“顾北？”林卿雨喊。

没人答应，她抿了抿唇，走去他房间里，没有人在，又去她的房间里，还是没人，厨房里也没有。

林卿雨又回到客厅，提高一个音阶喊：“顾北？”

还是没有人答应，她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屋子里没有开灯，刚才还带着几分微薄亮色的天色变得昏暗，屋子里也透着消沉，微弱的落日余晖只有几缕透光客厅的窗洒进来。

林卿雨站在原地，寂寞的感觉一下就包围了她。

她站在原地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

电话嘟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开始委屈。

顾北为什么出去不告诉她，顾北去了哪里？顾北难道不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吗？顾北……

可是顾北又不是神仙，也没有上帝视角，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林卿雨抿唇，压下自己那些无理取闹的小情绪。

垂着眸子等顾北接电话。

顾北的声音是和开门声一起传过来的，他的声音先传进林卿雨的耳朵里，然后是手机里的声音，又传过来一次，形成了二层叠奏。

林卿雨放下手机一转头刚好对上顾北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乍一看极具穿透力，锋利的目光一下子就把刚才那股不知道哪里漫上来的寂寞逼退了好几分。

“怎么不开灯？”顾北一边挂断电话一边说。

等他啪的一声把灯打开，屋子里瞬间就亮了起来。

顾北走过来问：“怎么没多说一会儿？”他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卿雨。

他一下笑起来完全没有刚才那种不好惹的气质，冬天里透着一种亲昵的感觉，但身上带起的冷风还是激的林卿雨抖了一下。

她接过顾北手里的围巾，左看看又看看，摸起来还挺软和。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突然就感动的不得了。

“你刚才出去就是去买这个啊？”她带着莹润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北。

“没。”顾北态度自然地说：“还去对门说了几句，送了点东西，然后才下去。”

林卿雨拿着围巾的手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地问：“你去送什么？”

“名片。”顾北想了一下说：“给唐乔了，颜颜也在，还和颜颜说了几句。”

林卿雨没说话，她没有逼顾北在她和沐颜之间选择，他们认识二十几年了，从小就一起长大，她不可能因为自己和沐颜绝交了，就同样去要求顾北。

但是，如果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已经绝交的朋友……

“她过两天就走。”顾北揉了揉林卿雨的头说：“等年后就会辞职，之后会去唐乔公司工作，别多想。”

“她……”林卿雨微微张口，半晌说不出话，“她……”

说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林卿雨慌乱地看向顾北，也不知道自己想从他那里的得到一个什么答案。

“没事，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来找你了。”顾北垂着眸子拢了拢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白里透红的脸蛋，声音很温柔，丝毫没有刚才在沐颜和唐乔面前的强势。

“要不要现在去找找衣服，我们现在就走？”他问。

在她眼里难过又难堪的事情被他轻飘飘一笔就带回过了。

林卿雨垂下眸子，压下自己眼底的泪意，以前没想过，真等顾北站在自己这边，把一切都解决的时候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居然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之前想的是自己年后可以申请调走，只不过上下班会有一点麻烦。

还有沐颜……她……

林卿雨想问，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就和要涌上来的泪水一样。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怎么发生的不重要，什么样的结果也不重要了，她们走过很长的一段路，还说过要当彼此的伴娘，要让她们的孩子结娃娃亲。

但隔着两道门，沐颜在那个屋子里，她在这个房间里，她们的友情就在这个飘着雪花的冬季戛然而止，也是这样的天气，她们叽叽喳喳在动车上怀揣着希望朝这里赶来。然后……

“在想什么？”顾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眼里带着询问。

然后就遇见了眼前的人，林卿雨看着顾北笑了一下，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说：“这就去。”然后她越过顾北，跑回房间。

顾北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半晌，抬起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

之前和那两个脑子不太好的人谈话时带出的气全都消失不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唇边的笑又多温柔。

站了有一会儿，他失笑也转身拐回自己房间。

-

阑珊的夜色，万家明亮的灯火一同构成了这个城市的夜景，好像万颗夜星匆匆忙忙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就直接坠了满地。

在这个城市上空，林卿雨双手扶着玻璃窗，满眼欢喜的往下看。

六个人在这个缆车里有一点点拥挤，顾北站在林卿雨后面，手虚握在她的胳膊上，贴着她的后背往下扫了一眼。

“怕不怕？”他问。

声音贴着耳朵传过来，弄的人痒痒的，林卿雨往旁边侧了一下头，回头瞥了一眼顾北，笑着说：“有什么好怕的？”

顾北耸了耸肩，说：“谁知道呢？”他抬着下巴往后点了两下，“这话你得和你伯母说。”

顾母一上来就开始在上面闭目养神，之前顾北还以为她是东奔西走又拍照片还要当解说，实在太累了，他还想和她说说话，结果还被她瞪了好几眼。

没想到缆车一走，她脸唰地一下就变白了，一眼都不敢往下面看，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他妈怕过什么，没想到居然恐高。

“你不要这么说。”林卿雨拍了一下顾北的手，“你都不知道伯母，你过去陪伯母说……”说话。

“阿姨不是陪着呢吗？”顾北说。

林卿雨自然也看到了，她妈妈看起来真的真的很喜欢顾伯母。

她弯起嘴角，又转回身往下望，顾北就在她身后，下面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也是熙熙攘攘的人间喧嚣，而他们在离地面很高很高的地方，俯瞰着下面，那是他们来的地方，也是他们一直都在的地方。

顾北在她身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她能闻到顾北身上的味道，是一种很浅淡的清香，而她身上的味道和他如出一辙。

身后的家长还在闲聊，甚至她还听到了婚礼的时间。

以前还会害怕，也会迟疑，但是她现在觉得，和身后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满心期待。

她握住顾北揽在她腰上的手，对着玻璃窗呼出了一口气。

白蒙蒙的哈气遮住了入目可及的黑暗，只留下歇歇点点的光亮。

好像前一秒还在谈着要结婚的事情，下一秒就真的要结婚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明明设想过好多次自己结婚的场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难免手忙脚乱。

婚礼在六月份，两家商量了好多次才定下这个日子。

宾客来的也很多，白色的草地上彩色气球迎风翻飞，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林卿雨站在后台垂着眸子，她的侧面是花朵编成的门，门下是一条长长的红色地毯，经过两侧的宾客，一直延伸到台下。

她挽着爸爸的胳膊，胸腔里面的心脏好像要飞出来一样。

婚纱的裙摆很大，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没有花童，没有伴娘，当然，也没有伴郎，虽然少了很多婚礼上应该要有的人和步骤，但是林卿雨一点都不可惜。

最后走到台上的时候，她甚至看到她从小就威严的父亲眼眶微微湿润。

还有一边总是矜持的母亲也是眼里带着水光。

她低着头提起裙摆想要往上走，顾北快步走了两步对她伸出手。

等两个人站到台上，开始宣誓的时候。

林卿雨看着顾北郑重地说我愿意的时候，心底莫名就涌上来一股冲动，她笑了一下，又抿住唇，去看顾北。

他今天很帅，走出去就可以拍街头广告的那种，穿着西装的他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担当，当然，他以前就挺有担当的，但是衣服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具象化了。

婚礼的很多创意都是他自己想的，全程跟拍的也是他公司里的人。

那时候又要忙工作，又要筹备婚礼，忙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他一声都没抱怨过，从来都没有嫌麻烦，有些时候，连她自己都难免烦躁，但顾北从来都没发过脾气，最累的时候也只是抱着她说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林卿雨看着顾北很久，直到神父开始对着她询问，她眼睛还落在顾北身上。

神父又问了一遍，她还在看着顾北，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舍不得从顾北身上移开视线。

台下的说话声慢慢归于安静，站在台子旁边的他们的父母甚至着急地攥紧了手。

台上穿着白色婚纱的，容貌让人惊艳的新娘还是没有说话。

神父又问了第三遍，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顾北没忍住笑了出来，偏过头假装淡定地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

林卿雨这才收回视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唇边带出一道温柔的笑意，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

彩色气球一朵朵飞向天空，就像现在他们爱着彼此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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