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漫长的直播结束，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疲力尽。

而明天就是初舞台，五人没再在练习室里耗着，准备早早回家养精蓄锐。

入夜，明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已经很久没有登上过舞台了，想想还有些失眠。

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慌乱，害怕失败，害怕犯错，更害怕重蹈覆辙。

未知的结果似乎总伴着让人心跳迷失的魔力，而明宿现在又确确实实的失去了当年那份初出茅庐时的勇气。

对未来的期盼全转为了担忧与警惕，他们现在步履薄冰，却又不得不走。

重生至今满打满算也过去了个把月，明宿还是会经常回想起上一世的过往。

许是疼痛了太久，以至于感官都变得麻木，他冷眼站着，却又忽觉无措而茫然。

明宿其实隐隐有所预感，他们被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于是就连恨都变成了罪过。

他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怪圈里，兜兜转转，依旧回到了同当初一般无二的状态。

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怎么做，看不清过去，望不到将来。

也寻不到答案。

明宿睡不着，索性把窗帘拉开了，月光铺洒在床头，他就这么大喇喇躺在被子上，下摆翻起来一截，露出精壮有力的腹部。

夜晚是柔和安静的，明宿偏头望着，大脑空白嗡鸣。

他抬起手，将五指张开，光便顺着指缝流入了掌心。

但当手指拢起，握拳放至眼前，再摊开时，那里却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他像是玩上瘾了，又反复试了好几次。

结果无一例外，他抓不住那团光。

明宿难得有些迷惘。

他睁着干涩的眼，看天花板、看灯、看风扇、看墙壁的纹路，明明是每天都待着的空间，他却没由来地感到了陌生与恐惧。

明宿似有所感，忽的起身，将视线投向阳台。

他目光一错不错，丢了魂般，瞳孔随之慢慢失去焦距。

恍惚中，窗外的夜景似乎都被深海所吞噬，徒留满目的蓝，身下柔软舒适的蚕丝被开始凹陷、变色，幻化成锁链与牢笼，妄图永远囚困住他。

一个虚无的人影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气息陌生而熟悉，明宿心头一悸，抬手想碰他，那人影却蓦地飞远了，擦着他的手跳出窗外，只刹那间就没了海中，不见踪迹。

几个奇怪的画面快速闪回在脑中，明宿睁着眼，瞳孔剧烈颤动。

他像是陷入了一场真实而荒诞的梦境，寻不到出口，也迷失了来处。

呼吸变得稀薄，空气变得潮湿，视野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耳畔，伴随着错频的心跳，狠狠击打在鼓膜上。

没有任何预兆，明宿猛地翻身下床，赤脚朝阳台奔去。

可就在他推开门的刹那，一切幻觉却都消失了，只有夜间带着冷意的微风和脚底踩着的瓷砖在企图夺走他身上的温度。

潮涨潮落，一颗沙粒都没给他留下。

不受控地弯下腰，明宿过呼吸般大口大口喘气，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知何时被冷汗浸透了，寒毛竖起，肌肉紧绷得不成样子。

他顺着墙瘫坐在地。

早秋的风依旧冷冽，明宿垂着头孤坐着，发丝微动，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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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宿感冒了。

游夜在待机室的时候才发现。

Collapse的新歌在15日上午10点15分准时发布，而现在才早上7点，他们已经化完妆在待机室排队等候彩排了。

今天来的节目叫做《舞台法则》，是国内唯一的一档爱豆打歌节目，录制地点就在S市。

《舞台法则》每周放送两次，时间分别在周三和周日，录制时间提前一天，参与周三放送的舞台分为两类，一是新歌初舞台，二是上周并未成功突围的歌曲。

“突围”又有大圈与小圈之分。

每周三放送结束后的三天内节目会根据事前投票、音源成绩以及舞台数据来给所有参加录制的爱豆组合或个人排序，只有进到前十才有机会参与周日的放送，这就叫成功突围大圈。

周日的放送结束后则会在当天根据爱豆的事前投票、音源成绩以及专辑销量排出前三名，前三名就是突围小圈。

此外，当周排名第一的组合可以在下一周直接进入大圈，免去一次突围筛选。

打歌节目上获得的第一名称之为一位，国内爱豆众多，有些组合直至解散都没能成功突围过一次，更遑论是拿下一位。

不过饶是《舞台法则》的竞争残酷，其含金量也远远比不上另一档节目《音符标记》。

与《舞台法则》仅限爱豆的限制不同，《音符标记》面向所有的歌手，其竞争之大可想而知。

《音符标记》的录制地点在J市，每周放送三次，分别在周二、周四和周六，时间也长，每人在一周内不可重复参与打歌，周六公布最终成绩。

不过那暂时和Collapse没有关系，参与《音符标记》的多是非常专业且有名的歌手，入选的爱豆凤毛麟角，就算有也多是顶流。

像他们这种糊团只能来《舞台法则》，能突围最好，不能的话就下周继续努力。

《舞台法则》不限制打歌次数，只要不超节目时长，哪怕同一首曲子连续打歌一年都是可以的，之前有过先例。

人多，舞台却只有一个，因此每次正式录制前都要等待很久，彩排也需要排队，早排早上，不过若是咖位大的想插队，那也只能让位。

要打歌的一天总是从兵荒马乱开始的，早上时间紧凑，睁开眼之后人就跟飞起来了一样，一刻不能停。

直到到了后台，妆造定下，一切安排妥当了，所有人才能重新缓过气，该复习的复习，玩手机的玩手机，又陷入了另一个无聊的极端。

也就是这个时候，游夜才发现了不对劲。

明宿肉眼可见的焉耷了下来，连乔羽来的茬都不怎么接了，就算开口说话也瓮声瓮气的，鼻头微红眼尾下垂，模样不好惹中还夹了丝可怜见。

许如清瞥他，“昨晚没休息好？”

明宿闷闷的：“嗯。”

其实其他几个人多少也有点状态不佳，焦躁隐隐弥漫在眉眼间，挥散不去。

楚未摸了摸明宿的额头，没摸出有热度，于是给他倒了杯热水，又多披了件外套。

明宿没拒绝，裹着领子窝在角落小口灌水喝。

游夜避着人悄悄扫描了一下明宿的身体状况。

还好，确实只是小感冒，应该是换季的时候突然着凉了，没什么大问题。

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打算退出扫描模式的瞬间，余光突然注意到了明宿周身围绕着的气运。

原本白金色的气运在时间回溯后掺杂了几缕黑色的丝线，裂缝似的，牢牢锢进了气运中，难以剥离。

而现在，裂缝的边缘处却隐隐泛着深蓝色的光晕，只是颜色很淡，看不真切。

正当游夜想进一步进行数据分析时，扫描模式却自行关闭了，怎么尝试都无法再次打开。

游夜后知后觉是言闻下达的禁制起效，轻叹一口气，心底却始终不太安宁。

气运的变化很微妙，同整个世界息息相关，他拿不准主意，打算之后和言闻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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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很容易生些小毛小病。

他一生病就不爱说话，像是进了沙子的蚌，把壳一合默默缩着，谁来敲打都没什么反应。

彩排的时候下面没观众，五人带着麦测了声音，又对着镜头过了两遍走位。

按理来说彩排的时候可以只比划两下做做样子，但Collapse习惯了一踏上舞台就调整成最佳的状态，还是全开麦跳了两首。

他们今天是带着两首曲子一起参加打歌的，《溯回》和《第四线世界》，因而之后正式拍摄的时候还得抓紧时间换妆造，以免耽误整体进度。

彩排完一遍，明宿本就昏沉的头脑更加迟钝了，身上是热的，涔涔出着汗，偏偏手脚冰凉，碰上去都没什么感觉。

明宿把麦摘了，重新回到角落闭目养神。

“中午吃饭吗？”乔羽来问他。

“不吃了，舞台结束再说吧。”明宿说。

乔羽来想想也是，“我也不吃了，怕吃完水肿......你们呢？”

楚未和许如清摇了摇头。

游夜也没打算吃，但明宿身体抱恙，他有些担心，“要不要喝点粥？一直空腹会更难受。”

明宿还是摇头。

知道他需要休息，之后的时间大家都没再多说话。

但待机室不止他们一个团，再大的地方人一多也显得聒噪。

四人自觉把明宿同他们隔开了，又给明宿递了个耳机，让他能睡得舒服些。

他们咖位小，行程也少，正式录制估计得等到傍晚，中间有大把休息的时间。

其实比起以前算是好很多了。

出道初舞台的时候他们被排在最末，那天周乐浩被乃又栖叫走了，不在，他们又什么都不懂，没人跟节目组打点，是以直到凌晨他们才等到录制。

摄像和导播看人下菜，态度十分敷衍，一首歌下来镜头都没切对几个，但他们心情都不错，强撑着睡意同留下来的最后一波工作人员道谢。

等录制结束人都走光了，街道上除了路灯一片昏暗，他们五个人还得哼哧哼哧骑着共享单车回家。

衣服穿得薄，秋风又冷，一条路的功夫冻傻了好几个。

那段时间为了准备出道，明宿睡眠不足又消耗过大，加之着了凉，当天晚上就撑不住发起了高烧。

他们节食好多天了，被要求控制体重到115斤上下，明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因为摄入不足而变得焦虑烦闷。

饶是如此，明宿也一直严格遵守着要求。

但那会儿许是实在受不住了，又可能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总容易变得更加脆弱，他抱着游夜的手臂，迷迷糊糊不停喊饿。

不是无理取闹惹人嫌的那种，就轻轻的把头抵在游夜的肩上，眼圈都烧红了，也只低声重复那一句，像头刚断奶不久的小狮子，呆呆傻傻的，只让人觉得心疼。

游夜没办法，跑厨房给他熬了碗粥，稍稍放了些盐和酱油，这小孩凑近闻了闻，没几口就咕嘟咕嘟全喝完了。

喝完了还要委屈，说嘴里苦，没味。

游夜摸了摸他乱糟糟的脑袋，塞了颗糖给他。

白桃味的。

明宿撇着嘴，烧糊涂了还记着呢，说不能吃，热量太高了。

游夜干脆把糖剥开来塞他嘴里，问他，“有味了吗？”

明宿先是愣了会儿，随后砸吧一下嘴，点头。

“有......甜的。”

很甜。

这个味道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好好藏在了明宿的记忆中。

......

明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把桌上的水一饮而尽，半眯着眼打量周围的情景。

几乎没什么变化，他睡着前干什么的现在依旧在干什么。

他视线一转，就看到了在不远处打盹的游夜，梦中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不真实的感觉愈发强烈。

最近梦到上一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明宿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打算看下时间。

他把手放进口袋，掏了掏。

可就这么一动作，让他霎时滞住。

......？

明宿顿了顿，才把指尖触碰到的东西缓缓拿了出来。

一颗小小的糖正安稳躺在他的掌心，熟悉的包装刺得人胸腔酸涩。

白桃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宛如梦境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