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明宿的反应够快，也没法在不惊动这位“粉丝”的前提下疏散所有人。
双马尾的精神俨然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她再也等不下去，伸手便直接撕开了信封。
包装精美的信封硬生生扯开了一大道缺口，露出其中掩藏着的真实模样。
纸张摊开的瞬间，血般猩红的字体猛地映入眼帘，毫无防备地夺去了游夜的全部视野。
“滚”和“去死”两行字写得最大，下笔时用力，以至于笔划转折间戳破了纸，下面配了一张把他身体开膛破肚的血图。
他的五官被划得面容模糊，手指筋脉断裂，瞳孔无神，全身被浸成了满目的红。
现在打开视野过滤程序也已经晚了，冲击感十足的画面被深深刻进了脑海里，甩也甩不掉。
这是身体本能产生的反应，游夜的心跳在瞬间飙升，四肢一片麻木，大脑停摆，半晌做不出反应。
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他被面前的人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偏偏游夜的神智清明，他能看清她的所有动作，记住她的五官和疯狂的神色。
下一秒，他看到了她掌心下露出的锋利刀光。
两边传来了粉丝的尖叫，不远处工作人员和保安匆匆赶来，游夜的程序开始极速运算，思考着要如何保护好所有的人。
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他还在原地，双马尾就不会攻击别人。
只是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明宿反应迅速，在双马尾动作的瞬间便环住了游夜的腰，手臂发力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带人后退几步，用身体护着。
与此同时他伸手夺过了游夜手中的纸张，揉皱捏在掌心。
其他三人在看清情况后也即刻起身，分别挡住了身边的粉丝。
楚未让乔羽来和许如清带着粉丝下场，自己则用长桌阻断了双马尾的退路。
明宿随手抄起一把椅子横在身前，眉眼狠戾地直指双马尾。
双马尾失了手，这才彻底露出扭曲的神色，她充耳不闻周遭的尖叫，朝游夜大喊，“游夜！你个废物，给我去死，滚出Collapse，看到你就恶心，啊——”
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还想隔着台子扑上去，被赶来的保安给压住了。
双马尾被摁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刀片落地。
“明宿？你还护着他，你为什么要护着他，蠢货，他根本不配和你们站在一块儿，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让我杀了这个贱人！！！”
“哈，游夜！你收到了吗？啊？！你收到我的礼物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喜欢？我做了好多好多，我们都在等着你，不会放过你的，你别想好好活着！！！”
尖锐的声音带着令人寒毛直立的恨意，年纪小的一些女孩聚在一块儿，都快哭了。
“堵住她的嘴。”
明宿捂住游夜的耳朵，表情前所未有地可怖，他盯着还在拼命挣扎的疯癫女人，眸中黑沉得可怕，“‘别想好好活着’？怎么，你是想试试？”
双马尾听到这句话，浑身不自觉抖了一下，下一秒却又咯咯笑了起来。
她尖叫，“你们明明都不喜欢他不是吗？呵呵呵，明宿，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能感觉得到吗？”
保安去捂她的嘴，她边躲边吼，句子像从喉间挤出来似的，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唔，我......为了你们好，哈，我爱你们，唔——把游夜——唔，唔唔！”
明宿只觉得那深海一般的窒息感又包围住了他，头顶的灯光亮如白昼，却穿透不过浓郁的蓝色，记忆一截截地开始断裂，又被毫无规律地拼凑起来。
高频的噪音传进耳中，却一点点的变成了自己的言语，低低的，躲也躲不开，绕着他打转，眼眶发热生疼，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昏暗，只留下漫无边际的海。
明宿自己没察觉，但他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加大，游夜吃痛，嘶地缩了一下。
游夜轻轻拽了一下明宿的袖口，“小宿？”
温热的指尖擦过手腕，明宿迟钝地回神，缓缓松开手。
“有伤到吗？”他问，嗓音发哑。
“没有。”游夜摇头，他被明宿保护得很好，“你呢？”
虽然明宿在第一时间就捂上了他的耳朵，可噪音尖锐，总是隔绝不掉的。
游夜承认，他的确被这些话语搅得心神不宁，但比起害怕，他更多的是担心明宿受伤。
游夜都不知道明宿是哪里来的胆子，不管不顾就这么冲了上来。
要是双马尾拿着的不是刀片，而是别的什么，明宿难道也要替他挡下吗？
要是真的受伤了呢？
这种可能性光是想想就让游夜一阵绞痛。
他从明宿怀里转身，伸手要去扫描明宿的身体状态。
明宿看游夜动作，反射性攥住了他的手腕。
薄薄的一层肌肤下是有力跳动着的脉搏，一下，一下，那么的鲜活，于是就连昏暗的海底也渐渐明亮了，明宿的心跳连带着趋于平静。
幻觉结束后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明宿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用指腹继续摩挲了会儿，惹得游夜觉得痒了才收手。
双马尾已经被压着送走了，至于之后怎么处理，相信周乐浩心里有数。
被这么一出打断，签售会暂时是不能继续的了，工作人员把Collapse带到后台，清理了内厅，又开始重新对出席的粉丝们进行二次安检。
言闻一直在后台等着，他看到Collapse回来，第一时间检查了游夜的数据，发现除了轻微的波动紊乱外没有别的受损，才算放心了一点。
外面人多口杂，他不能说太多，只能轻轻摸了摸游夜的头，眼中复杂。
歉疚又心疼。
他没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言闻拍了下两人的肩膀，“周哥跟去警局了，有什么消息会和我说的，你们先休息一会......小夜，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出了这档子事，签售会还能不能开都不好说，游夜受了惊吓，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继续工作。
游夜确实心有余悸，现在双手都有些颤抖，但他思索片刻，还是摇头，“不了，哥，我还是留下吧，粉丝们都在外面等着，我不想走。”
粉丝们满怀期待来参加活动，最后不仅平白受到了惊吓，他身为队长还中途缺席，游夜自觉不像话。
更何况比起事后声明，他也更想当场安抚好粉丝的情绪。
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游夜总觉得亏欠。
虽然也猜得到他会这么选择，言闻还是叹了口气，“行，你能坚持就好......这次意外归根结底是公司的安保疏忽，我会去要个说法的。你们最近出门都小心一点，别单独行动，我估摸着这事没完。”
他特意看向明宿，再次强调了一遍，“不要‘单独’行动。”
明宿和他静静对视了片刻，应下，“知道了。”
明宿的运行逻辑已经濒临崩盘了，精神也高度紧张，在休息调整的这段时间里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游夜的周围，好几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都被他盯得同手同脚。
甚至楚未走过来找他时也被冷冷瞥了一眼。
“......”楚未在他的注视下坐下，“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一点？”
明宿迟钝地叫了他一声，“楚哥。”
“嗯。”楚未把倒好的热水递给他，“喝点？”
明宿的目光在清澈的水中转了一圈，没动。
楚未：“不喝也可以暖暖手，或者实在不放心，我先喝一口给你试下毒。”
“抱歉，我好像确实有点......”明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过水一口气灌了大半杯。
楚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明明身为队内的大哥，他却好像永远都保护不好自己的弟弟们。
许如清、乔羽来，现在是明宿。
又或许还得加上一个如今的游夜。
是啊......游夜。
身为朝夕相处了两辈子的队友，扪心自问，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游夜的变化？
哪怕不说，不问，有些事情却不会就此改变。
他们上辈子大梦一场，而现在，游夜回来了。
他们或许也该放下了。
楚未没由来的感到有些疲惫。
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复仇？
那如果复仇的对象早就不复存在了呢？
或者，他们所谓的悲惨过去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呢？
......
明宿还是安不下心，最后他坐到游夜身边，肩抵肩切实地触碰到了对方，才获得了些许实感。
游夜知道他担心，小声安抚，“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嗯？”
明宿点头，小幅度蹭了下他的肩，“我也没事。”
“要不要睡一会儿？”游夜换了个姿势，让明宿能靠着舒服点。
明宿掰正他的肩膀，让游夜靠在了自己身上，“睡吧。”
闭眼前，他轻声跟了一句。
“哥哥，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精神落差太大，两人阖着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后台人来人往，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没有惊动沙发上的两个青年。
许如清问言闻要来一条薄毯，摊开披到明宿身上，他手上滞了下，才把另一半也一起披好。
明宿身上暖和，游夜在睡梦中不自觉往他的方向蹭了蹭。
明宿也配合，无意识的侧了点身。
许如清看着他俩的睡颜，掖好毯子的边角，起身离开。
乔羽来抬臂拉过他的手，抱了下他的腰。
许如清抚过他的后颈，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
“会好的。”
他对自己说，“会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