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沙滩烤肉,肥瘦相间的肉片在铁板上升温冒油,散发出独有的香气。
火舌卷着炭火与木柴,滋啦作响,风不算大,飞鸟在水面低低掠过,掀起细微涟漪。
脚下是柔软细腻的沙子,座椅舒适,游夜闭着眼仰头深嗅清凉湿润的空气,浑身的骨头都酥了下来。
篝火燃烧着驱散了傍晚的凉意,五个人放松地伸直了腿,腰腹处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临到分别,节奏又慢了下来,饶是Collapse日夜都生活在一块,这会儿依旧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这一环节没有多余的安排,PD坐在镜头外闲聊似的对他们进行采访。
PD:“烤肉味道怎么样?”
说是烤肉,实际上桌上还有很多海鲜、甜点、沙拉,充分照顾到了所有人的口味,乔羽来笑眯眯地塞了一口肉,比大拇指,“好吃~肉很有嚼劲但是一点都不柴,比我们自己买的好多了。”
楚未:“酱料也很香。”
PD抚平被风吹得折角的纸张,继续问:“一周的时间过去了,那么大家在录制期间对什么事情印象最深?”
有人回答摊煎饼果子,也有人回答早起听到喇叭里外放跑操进行曲的时候。
游夜听清问题后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画面是古镇里那个带着酸甜味道的吻,他笑了笑,转而道,“唔......烟花吧,第二晚的烟花,很盛大,也很漂亮。”
说完,他偏头看了眼明宿。
明宿勾唇,“嗯,特别漂亮。”
不过他的答案不太一样,“仔细想想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没办法,实在是节目组的各位点子太多了,每一样都让我记忆犹新。”
众人都露出了善意的浅笑,明宿摩挲着杯沿,开口:“最深的,应该还是在鬼屋,我发现鬼新娘是游夜的时候。”他哇了声,“真的没想到,太意外了。”
主要PD特意指出游夜的任务地点比较远,在进鬼屋前甚至为了增加可信度让游夜打了通电话过来,问他们蘑菇怎么区分有没有毒,说是用掉了一次场外求助的机会。
明宿信了。
本来是有怀疑的,游夜一开口他就信了。
因为没有顾虑,又想快点结束和游夜会和,明宿在鬼屋里难得走了次野路子,谁知道正好绑到了游夜。
当时魂真的飞了一半。
游夜听完也笑,他逗明宿,“你还威胁了我。”
明宿态度陈恳地低下头,“我错了。”
身上的薄毯宽大,边缘轻轻搭在对方的腿间,游夜借着遮掩伸手探过去,抓住明宿的指尖,往他掌心挠了下。
“原谅你了。”
而后被反手握住。
那天的夜空格外柔软,五人想到什么说什么,哪怕是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津津有味讨论上半天。
少了些故意在镜头前摆弄的人设话语,每个人都更沉更静了,轮廓淡淡,眉眼含笑。
本来说完告别语Collapse就要结束录制返回S市,没想到直到最后节目组都没按套路出牌。
PD神神秘秘地递给了游夜一样东西,说是最后一期的打板工具。
游夜笑着接下,一低头,愣住了。
他拿着的是“可恶”的房屋赠与协议。
受赠人清清楚楚五个名字:楚未、游夜、许如清、乔羽来、明宿。
“......?”
摄像扛着镜头适时推进,画面就这么定格在了五张高度统一的惊讶面孔上。
Collapse团综录制,正式结束。
.
一直等回到宿舍,五个人还是懵的。
言闻跟了录制全程,难免被追问,他话语轻飘,只道:“他想送就送了,随他高兴吧。”
游夜顿了顿,忽的开口问道,“言哥,另一家赞助商究竟是谁?”
言闻却没回答,笑着揉了下游夜的头,“累了一天了,今天早点休息。”
游夜眸中轻闪。
言闻对他从不会敷衍,这么生硬地打断话题只存在一种可能。
气运。
游夜看着言闻把新鲜的食材填满冰箱,又留下明天的早饭,“除了周五小许要来公司开生日直播,其他人都能放五天假,下周开始新专设计,定制麦如果有想法了随时发给我,我会和那边沟通。”
说完这些,言闻走到门边,“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游夜唇瓣微张,最终咽下了嘴边的话,点头向言闻道别,“......晚安。”
言闻笑道:“晚安。”
房门咔哒一声阖上,宿舍重归寂静。
游夜转身,却见四人正倚在玄关边,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样的情形在他刚回到Z1820时常常会发生,只是时间推移,现在再被“围困”原地,游夜是怎么都生不出害怕咯噔的心情了。
反而轻轻弯了眸,“怎么了?”
连轴转了许久,眼下倏地脱离了镜头,几个人都有些不大适应。
情感实实在在的转变了,可身上少了层伪装,以至于好似连话都不会说了。
明宿虽然早就过了这个阶段,此刻倒也一言不发,挑着眉抱臂看戏,好奇几个哥哥的反应。
没人说话,游夜也好脾气的不催促,他面上是一贯的淡淡笑意,似拢了温和的月泽,光华流转。
忽然,乔羽来往前迈出了一步,随后猛地扑在了游夜的身上。
这一举动打破了凝滞的氛围,几人眼中均是泛出涟漪。
游夜展开双臂,轻轻环住了他。
掌心抚过的脊背清瘦,随着呼吸轻轻颤抖,游夜哄小狗似的摸着乔羽来的发尾后脖,指腹干燥温热。
乔羽来死死咬着牙,却抑制不住喉间溢出的哭腔,他收紧自己的怀抱,埋着头,一声声唤他,“哥,哥......”
游夜垂眸,应声,“嗯,我在,哥在呢。”
乔羽来其实幻想过和游夜相认时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会大哭着卖惨或是死皮赖脸粘着对方补偿自己,可真到了这一步,却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只是咬着唇,默默流泪。
他想说自己好累,好疼,好害怕。
他做了两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先失去了游夜,后来又失去了许如清。
乔羽来眼睁睁看着自己欢脱乐观的爱人一点点变得沉默寡言,又看着最心高气傲的弟弟哭着朝他父母下跪祈求帮助。
一个噩梦之后是另一个噩梦,望不到头的绝望。
最可笑的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感受着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衰败腐烂,整个过程宛如钝刀割肉,剧痛藕断丝连,自筋骨缝隙中蔓延开来,最终侵蚀掉他的全部。
整个世界都在扭曲变色,他被困在了罩子里,雾蒙蒙一片,无论怎么尖叫挣扎都无济于事。
于是他放弃了,冷眼旁观着自己的丑态,并生出一种异样的快感。
没什么不好的,他想。
就当个疯子吧。
可每当这样的想法出现,心脏就会更加绞痛,他开始反反复复厌恶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想?为什么好不起来?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负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有人在爱着他,还有人需要他。
为什么啊......
“对不起。”乔羽来说。
他声音很轻,发着颤,好似风一吹就能散。
乔羽来不是没在游夜面前哭过,相反,他很爱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都要哭,而后赖在游夜怀里讨安慰。
有时候三分难过都要被他哭成九分,扯着嗓子不管好不好听,反正游夜都会哄着。
越大声,游夜越心疼,等觉得差不多了,乔羽来就仰着晶亮的眸说不要紧,再抱一会就好了。
“......”
游夜想说“不要道歉”“不是你的错”,可才刚张开唇,就干涩得喉结轻滚,舌间是猩苦的,他睫毛发颤,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安慰乔羽来。
于是只能再一次收紧了臂弯。
这个动作仿佛打开了某个阀门,乔羽来忽然毫无预兆地哭喊出声来,他哭得格外可怜,仿佛要将这几世的委屈一并倒尽。
乔羽来哽咽着喃喃道歉,他一遍一遍对游夜说着“对不起”,又在得到回应后一遍遍说“我好想你”。
他好想他啊。
他没有认出他,愚蠢地恨了他这么久。
他怎么能呢。
乔羽来哭了许久,游夜陪着他哭完,然后小心翼翼替他擦干双颊泪痕,不轻不重捏了下,“明天眼皮肯定要肿了。”
乔羽来也不躲,撇着嘴角眼尾耷拉,“反正你不会笑我。”
等乔羽来缓过气,游夜又去看剩下三人。
虽然乍一眼晃过均面色如常,可眼眶却都红了,眼底湿润,还强装着无事发生,一个赛一个可怜。
游夜心底早就化成了一片,摊开手,问:“不抱一下吗?”
明宿偏头,额发散落遮住眉眼,他伸手推了把身边的许如清,后者一个踉跄,迟疑地上前。
他比游夜高,游夜抱他得仰着头。
许如清长发披肩,五官依旧精致漂亮,游夜细细瞧着他的脸,“怎么感觉长高了一点?”
这一世的时间线距离病毒入侵才过去了没多久,就算真的长高了,光用肉眼也看不出来,可许如清没反驳,只瓮声瓮气嗯了声。
“长高了。”他说,“长了0.035。”
游夜轻呵着笑出声,“那争取再长点,四舍五入就要比你楚哥高了。”
许如清没哭,只是从游夜怀中退出后就一头闷在厨房猛灌水喝。
楚未最干脆,他先一步压过游夜的背,箍在怀里拍了几下,低声道,“小夜,我也是你的哥哥。”
游夜笑得皱了下鼻,他点头,“嗯。”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游夜招呼他们早点洗漱睡觉,大家都累了,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
除了明宿。
明宿跟着来到了游夜的房间,他没有开灯,而是反手落了锁。
也是直到此刻,游夜才终于松下了挺直的肩膀,他卸力般捂着唇缓缓蹲下身,哭得浑身都在发抖。
眼泪无声,滴滴泣血。
明宿抱着游夜坐在散落的月光下,轻轻吻去他止不住的泪。
胸膛贴着胸膛,好似连心跳的频率都变成了一样,明宿亲了亲他颤抖的唇,声音低柔。
“会好的,都会好的......”
“游夜,我们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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