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果没有轻举妄动。
根据手册里所写,萧先生睡眠浅,且伴有入睡困难,如若真的睡着了,一定不能打搅。
此时的她头脑清醒,她仔细评估了一下倘若从门口离开,会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另外距离也不短。
但是她若是从露台翻过去,可就快多了,而且外面的声音,里面应该听不清。
她僵着身子甚至不敢活动自己趴在桌子上睡得别扭的四肢,因为可能会有骨头的弹响声。
首先第一步,要从椅子上起来。
她屏住呼吸,肌肉绷紧到颤抖,她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身体从椅子和桌子间,不碰到任何地方的移出去。
但由于椅子大部分在桌面下,屁股刚刚离开椅子后,她就感到酸软。
要不,还是在这里趴着再睡一觉吧。
但很快,就有人来将谭果从纠结之中解救。
“你在做什么?”
声音陡然在黑暗中传来,传进专心致志的谭果耳中却恍如一记惊雷。
“萧先生?”
“嗯。”
谭果听到对方吐字清晰,听着不像是被自己吵醒的。
“您是一直没睡……还是在我醒来之前就醒了?”
床上的萧暮闻言神情一怔。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有人在身边的情况下自然入睡,还睡得如此安稳。
感受着久违的睡饱的满足感,他思忖片刻回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此话一出,他就意识到自己疏漏了。
他若是在她之前醒就一定会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醒,现在他问出口就等于告诉对方自己是后来醒的。
萧暮凭着曾经的习惯下意识会分析漏洞,此时正在为自己的失误而反思时,耳边却突然听到谭果懒懒的声音:“我不知道耶,可能有一两分钟了。”
“我怕会吵醒你,我就想从露台翻回去,结果在第一步就给困住了。”
萧暮:“第一步?”
谭果站起身,同时传来身下椅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第一步当然是从椅子上起来啦。”
谭果从桌后走出来,走到露台前,回头萧暮告别。
说完一回头,正好迎上门开时的一股风,夜里气温降低,凉爽的风吹拂在面庞,舒服的谭果眯起了眼。
再睁开眼看见外面的景色时,谭果惊喜道:“萧先生!快来看!”
“什么东西?”
萧暮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并不好奇谭果究竟看到了什么。
“您不是睡醒了吗,短时间内睡不着,正好出来看看嘛。”
谭果走到床边,面对这垂落的帷幔说话总感觉怪怪地。
“我开帷幔了哦。”说着,她拉开帷幔,身后露台上的光穿越她洒落在静静躺在床上的美人面庞,那双眸子下的黑痣多了几分邪气,宛若深夜靠美貌勾魂的女鬼。
墨发肆意散落在黑色床单,更显丝滑光泽。
谭果看呆了一瞬,痴痴地说了声:“你好漂亮。”
萧暮闻言脸色却唰的一瞬全黑了。
谭果意识到,漂亮对一个男人而言,绝不是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她眨了眨眼,试图把这事马虎过去。
“先生,快起来,外面的景色您一定没见过!”
她作势要上前抱起对方,遭到对方的激烈反抗。
最后,谭果笑着躺在露台的躺椅上,看着门口出现的男人。
“萧先生,您看!”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昏暗群山之中,若隐若现着点点光芒。
黄绿色的光芒在丛林间一闪一闪,它们成群结队地缓慢移动在树木之间,宛若一群夜晚出来工作的小精灵,飞翔在生灵间,连接着肉眼无法分辨的灵气。
这样的光群不少,大部分飞在树林中,小部分在远处的空中上下飞舞着。
“是萤火虫呀,我已经好就没有见到过它们了……”
谭果躺在躺椅上,语气带上几分怀念。
萧暮操纵着轮椅来到一旁躺椅的位置,和谭果只隔了中间的一个小茶几。
听见谭果的话,他眸子一闪:“你以前见过?”
“是呀,我见过,不过当时只有一只。”谭果像是想起那段回忆,面上的欣喜渐渐淡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
萧暮像个循循善诱的猎人,一点一点地将猎物带入自己的陷阱。
“那时候我很小了,只记得我……爸妈好像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带着我东藏西躲,”谭果垂眸,无意识地开始捏手指,“那天晚上我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他抱着我,指着突然出现的萤火虫,说等这只落单的萤火虫找到了它的家人时,我们就能回家了。”
“然后呢?”
“然后?”谭果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还记得是谁在找你爸爸妈妈吗?”
说到这,谭果却像是被触及雷区,猛然摇头,面上浮现痛苦之色:“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这是萧暮没有想到的,他看着谭果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这是一种面对痛苦时,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看到对方的模样,他就知道他已经触及了真相的边缘。
谭果的呼吸激烈且粗重,身体出现几不可见的颤抖,嘴里发出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她陷入了癔症,现在很痛苦。
他操纵着机械臂,迅速从房里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扯下,轻轻地覆盖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也许是被子还带有余温,惊慌的女子渐渐平息下来。
许久,一道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
萧暮声音轻轻:“是我的问题让你回忆到痛苦。”
谭果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她眸色沉沉,眼底无光,但抓着被子的手握的很紧——她很不安,试图通过紧紧的包裹获得安全感。
“我也曾陷入过癔症。”
是萧先生,谭果意识到,她眨了眨眼,凝滞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开始,但我的症状比你重,我现在还一直受它的影响。”
躺椅上的被子团动了动。
“你应该猜到了,黑暗能给我带来安全感。”萧暮声音很轻,语气平淡,“很多次我试图将这段回忆从自己的身上剥离,但它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身体各处。”
“换句话来说,它是我,我是它,它影响着我的童年、青年一直到现在。”
“没有所谓最好的办法,有的只是我们与它和解。”
“我们能做的,只有理解它的存在,了解它给我们产生的影响,让自己不再受它的控制,不会再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谭果默默从被子里探出头,问:“你真的觉得我们能和它和解吗?”
萧暮凝视着远处的景色:“我还在努力。”
许久。
谭果坐起身,感受到穿谷的寒风,她看到萧暮身上单薄的家居服,想了想,走到了对方身边挨着的躺椅上,将被子分给了对方一半。
两个人,一张被子。
……
早上,保镖守在门口。
已经过了先生往常出门的点,身后的房门依旧静悄悄。
两个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心里正想着,身后房门传来嘎达一声。
首先走出来的是谭果,顶着一对肿眼泡。
她出了门,脚步很匆忙,拐弯去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过了大约三分钟,萧先生出来了。
瞧着眼下也有几分青黑。
萧先生什么都没说,去坐电梯。
谭小姐很快也出来,瞧着脚步匆匆,仔细一看,头顶别碎发的卡子都忘记取下。
那保镖神情复杂,只觉得自己应该也许大概吃到了个了不得的大瓜。
但昨晚先生的警告还历历在目,保镖十分自觉地闭着嘴眼观鼻。
这边谭果急匆匆地赶去训练。
她和教练前一天约定的是早上九点,结果她今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八点四十了。
不知为何,她的闹钟并没有响,这就导致了谭果现在急匆匆地从房间抓了根营养棒就赶往训练的惨剧。
上午训练时间虽然被压缩,但谭果玩得还是很开心。
……
此时的萧暮房内。
“去查谭氏夫妇的背景,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萧暮坐在书桌后谭果平时坐着的位置,副官在桌对面站着,手上拿着光板记录着萧暮的指令。
坐在桌后,气势冰冷,面容冷肃,一条又一条指令清晰地从嘴里说出,俨然是他所熟悉的那杀伐果决的元帅回来了。
最后,副官缓缓放下光板,心想应当所有事都已经处理了,正想请示离开时,骤然听到元帅的又一条新命令:
“还有,去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明细整理好发我。”
“啊?”
副官这是第一次听到元帅的这种命令,元帅向来不理会自己资产,都是他们几个副官找人来打理。
从来都不问不顾,今天突然说到这,副官面露不解。
萧暮想到自己不能转赠的一些特殊资产,抿了抿嘴角,补充:“把能转赠的资产单独列表。”
“元帅您是要犒赏部下吗?”
“不。”
“你不用知道原因,只管去做。”
“是。”
副官心里犯嘀咕,走到门口,正好和抱着一丛色彩斑斓野花组成的花束的谭果碰上。
“上午好。”
谭果心情很好,脚步轻盈,主动打了声招呼。
“谭小姐。”
副官停下脚微微躬身。
“萧先生在里面吗?”
她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您直接进去吧,元帅在里面。”
得知自己不会碰见什么危险,她理了理手上的花束,走了进去。
萧暮听到门口谭果和副官说话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而后垂眸打量面前谭果留下的线性代数课本,听着耳边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方才抬起头。
看见对方手上的花,他一愣。
“萧先生,送您的。”
“好人有好报,希望您早日康复!”
谭果在对方一步之遥处站定,她伸出手,手上抓着花,似乎在等待他出手接过。
下一刻,她表情一僵,意识到对方的窘迫,她正想收回手,一只金属的机械臂从萧暮身后伸了出来,稳稳地接过那束花。
背后窗帘微开,一片阳光纷纷扬扬地将窗前的两人笼罩。
少女双手捧着鲜花,眼眸含笑,轮椅上的长发男人神情震颤,一只冰冷的金属手臂从他身后伸出,在半空握住那束灿烂鲜花。
“谢谢。”
男主(脑内自编自导自演):
啊!
我的心好痛!
多好一孩子啊,可惜注定要吃爱情的苦……
好愧疚!
得再加一套庄园…,不对,她的爱是如此浓烈,至少得再来颗能源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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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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