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果将行李在房间内放下后,去餐厅吃了个早饭。
这次的餐厅和上次和萧暮吃饭的餐厅不一样,这应该是个小型餐厅,现在被改造成了自助餐的模样。
一边上,一身穿白大褂,头顶花白但精神烁烁的贾教授正在和团队进行晨会,谭果也找了个临近的角落坐下。
那边的晨会结束,贾教授应当是被叮嘱过,转身来找了谭果。
“谭小姐,我目前负责带领萧先生的医疗团队,我已经听萧总说了,您接下来主要负责陪伴萧先生。”
“我接下来说的话您一定要记清楚,病人第一次清醒情绪会比较激烈,您一定要竭尽全力尽快安抚,同时在陪伴过程中,萧先生出现您无法自己解决的问题,请一定要及时按铃,我们会尽快赶来。”
“平时尽量让患者情绪稳定,多顺着他来。”
“不要离开患者超过五分钟,每十五分钟查看一次患者状态。”
谭果咽了口口水,点头应:“好。”
“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谭果面上出现几丝尴尬,“他……”
对方从谭果胡乱挥舞的手中看懂了她的意思,说道:“放心,三楼正在进行改造,配备了相关设备,萧先生能自主完成这些生理需求。”
谭果闻言松了口气。
饭后,医疗队的人收拾东西去了与城堡相隔不远的小别墅待命,整座城堡里貌似只剩谭果和萧暮两人。
谭果站在萧暮卧室门口,深呼吸,抬手打开了房门。
这次终于没有闪瞎眼的金银。
房内静悄悄的,看起来主人公还没醒。
谭果蹑手蹑脚地搬了个懒人沙发放在床脚,拿着安迪留下的照顾指南看了起来。
令人意外的,这本指南上居然还有关于病人失去行动能力时期的笔记。
难道萧先生以前也曾瘫痪过?
谭果开始细细翻看。
这件房间装潢华丽,铺满全屋的地毯上用金线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四处摆放着像暗沉的鲜血颜色的家具让房间看起来压抑的像个吸血鬼的老宅,谭果坐了一会就觉得阴冷极了,索性站起身去拉开了窗帘,让阳光驱散阴暗。
转过身,谭果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有自己腰部高的床上,俊美的脸蛋上浓密的眉毛动了动,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话。
谭果走了过去,侧耳凑过去。
“水……”
哦!
谭果看到对方干到表面发白的嘴唇,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一点照顾人的意识,进了房居然一眼都没瞧过病人的情况。
她跑去倒了杯水,回忆着方才手册里说的,用拔掉针头的注射器一点点的把水滴进去。
这个床高且大,谭果只能趴在床边操作。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角的那颗痣,是爱心形状的!
突然就可爱起来了呢,谭果心想,她趁着对方没有意识,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算是这么近距离的死亡角度,也美的惊心动魄。
谭果看着对方高挺的鼻梁,紧致的下颚,白净没有一点黑眼圈的眼睛,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下一秒,在火热的注视下,那双浓密又卷翘的睫毛动了动,很快,那双凤眸睁开时的迷茫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的杀气。
“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动不了了?!”
他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却甚至无法感知到自己的一根手指。
他唇线绷直,极尽全部却无能为力,仅仅一瞬间,意识到什么的他僵在原地。
那双向来不可一世的眸子里划过惊慌,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转动自己的头!
——现在的他只能支配一双眼睛一个鼻子和一个嘴。
和对方激动不同,谭果就淡定多了,温声道:“别担心,你会好的。”
“你说什么?”
“你的脖子以下暂时失去知觉,不过不用担心,萧叔说了,你会好的。”
对方的声音嘶哑,恍若在沙漠中绝望求生的迷途旅者:
“我……”
“你是说,我以后都只能被困在这里?”
“不会,还有轮椅可以暂时代替你的双腿,如果你不想动,我可以推你。”
说着,谭果探过身,道了句“你是不是渴了”,抬手看到手上的注射器,愣了愣,藏到身后,上前道了句“等下”,转身去倒了杯水。
水放在床头柜,谭果从柜子里拿了两个天鹅枕,试了试长度,再次感叹这床真大,一边道了句“抱歉”,一边抬腿爬上了床边,跪在他身边,单手从对方身下穿过,稍稍搂起,另一手将天鹅枕叠放在下方,而后缓缓放下手臂上的人头。
“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谭果直起身,捋了捋对方脸颊两旁的碎发,看着对方乖巧地躺在暗红色的天鹅绒上,忽然有种玩过家家照顾娃娃的开心。
对方躲开了谭果的视线,眼底划过狼狈。
谭果看着美人闭着眼抵触的模样,忽然想到——
她刚刚那样子是不是太轻松了,说不定会让对方感到被侮辱。
失误了!
她神色一紧,脑中掀起头脑风暴,一边紧张思索补救办法,一边拿过水杯凑到对方唇边。
只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谭果只好放弃。
她退下床,走了两步,忽然十分郑重地道了句:
“你很强,我能感觉得到。”
“我只是天生神力,你就算是个两百斤的壮汉我也能轻松扶起来。”
萧暮:……?
“我……”
谭果手指紧紧扭在一起,看着对方的面色总感觉自己好像越说越错,她就差把自己拧成个麻花,嘴里似乎还在想着说些什么来解释,但却被对方打断:
“我想一个人静静。”
“啊?”谭果看着对方那双空洞的眼神,眨了眨眼,直到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话已经十分直白了,谭果为难地皱了皱鼻子。
“那……你有事叫我。”
她迟疑地小步向外挪动着。
房间内最后一抹人影离开后,偌大的房间恍如异世界,只剩床上苟延残喘的男人和满室毫无生气且诡异的家具。
死寂的,如果不是那对睫毛偶尔颤动一瞬,没有人不会怀疑这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那透露着苍白的唇瓣动了动:
“谭果?”
静悄悄。
“谭果。”
“……在?”
听着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萧暮睁开眼,正好和从床头伸进来的一颗小脑袋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
正上方。
萧暮:……
“您有事?不舒服?”谭果走了过来,忽然问:“如果把疼痛分为自己能解决和需要叫医生,您选哪个?”
对方双眼无神恍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几点了?”
对方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谭果知道那医疗团队一直监测着这位的生命体征,所以她也没有过多纠结。
“十点十分,再有一小时二十分钟就开始吃午饭啦!”
谭果语气兴奋,双目满怀期待。
“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或者我们可以去厨房看看,做饭其实很有趣的!”
谭果坐在床边凳子上,绞尽脑汁想让对方脸上出现点表情,嘴巴叭叭叭说了许久,但床上人却没有半分动静,她瘪了瘪嘴,妥协了。
“那好吧,您先休息休息,不要多想,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上前将对方头下额外加的天鹅枕移开,将对方平躺下来,整理好对方的被子和头发,这才悄声退开。
房间阴冷,她搬着椅子随着阳光的迁移而动,始终保持自己位于阳光下。
周围都是静悄悄的,谭果不知道床上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是她每隔五分钟抬头看一次时,他的模样从未变过。
她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照顾指南,点开了岛上配备的新光脑。
点开星网,点开搜索框。
“脖子以下瘫痪是什么感觉”
“瘫痪人群的心理特征”
谭果垂眸将出现的信息条一一点开,仔细浏览,越看眸色越沉。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萧暮闭着眼,静静地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他的恢复时间未知,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要全盘调整。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昔日在战场上的沉着冷静,俨然又是那杀伐果决的萧元帅。
身体少了部分的感知却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他仔细复盘了一遍自己接下来的计划,确定无误后方才睁开眼。
明亮的阳光照亮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他微怔地望着上方床顶的床幔。
暗红发黑,是鲜血经过空气的氧化后的颜色,素来是他的偏爱。
但今日的阳光意外的强烈,亦或是他从未将窗帘全部打开过,满窗的阳光倾洒下来,这发黑的暗红却显露出几分鲜艳的红。
瞧着竟有几分喜气。
他眉间划过不喜之色,撇开眼,却发现自己局限的视野里,金色的阳光霸道地霸占了每一寸空间。
“把窗帘关上。”
他开口,发出指令,声音冷静稳定,已不再是最初时崩溃边缘的克制。
谭果听在耳朵里,只觉萧暮仿佛恢复起初相见时高高在上的模样,随便一开口都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语气。
她眨眨眼,回道:“关上不利于你的恢复。”
关上窗又不开灯,这里就跟个鬼屋似的,城堡厚重的装潢在无光时,让室内人只觉得压抑,谭果委婉地回绝了对方的要求。
“关上。”
对方丝毫不领情,语气里俨然要有动怒的倾向,想到医生说要保证患者情绪稳定,谭果站起身走过去。
窗帘有四层,她拉上了最里层那最薄最透光的白纱。
屋里的光朦胧了许多,但依旧明亮。
耳边又传来大少爷不满的命令:“全部拉上。”
这次谭果摇头,十分坚决,走到床边将人调高,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唇边。
对方依旧撇过头,拒绝了谭果的水。
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放下水杯转身走到自己搬来的椅子,盘腿坐在上面,十分闲适的模样:“不太行呢,我有风湿。”
她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条薄毯搭在腿上,虽然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还是柔了嗓子显得很柔弱:“我一到阴雨天,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在叫嚣,大人您肚子能乘船,就体谅体谅,迁就一下我这弱女子吧。”
萧暮自方才被垫高身子后,便能看到床前谭果的模样。
——居然比这个房间主人的他还要自在。
他动了动唇,沉声问:“你怎么回来的?”
“啊,我这人素来品行高洁,什么都没做却拿着你们给的学分,我这心底不踏实,正好听说你这出了点意外,我心想着这不正好用得到我嘛,然后我就回来了。”
谭果只字未提萧叔的请求。
萧暮自然不信,这人当初离开时在车前,开心地向他挥舞招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时可丝毫看不出这位的高尚。
但他没有揭穿也没有赶人。
毕竟他前两天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把人再弄回到庄园,只是当初赶人的是他,这挽回的话他是如何也说不出口,这事才一直拖到自己发病。
现在阴差阳错的完成了自己目标,不论这人是为了什么回来,他都不能再把人放走。
只是这人每日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悠,着实糟心。
沉了沉眉,他忽然道:“你去叫萧叔来。”
谭果闻言从书中抬头,愣了一瞬回忆这人说的内容,而后道了声好。
萧叔现在貌似就在庄园,人来的十分迅速。
谭果在对方来了后便在萧暮的眼神驱逐下离开了房间。
萧叔来了后,看着萧暮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模样,眼中浮现无法掩饰的痛苦之意,绷直了嘴角,问:“感觉如何。”
萧暮感受到对方眼神里刺眼的痛苦怜悯惋惜之色,一股烦躁之火从心底疯狂灼烧着他,与此同时,一股未知的惶恐好像被瞬间激活,隐在暗处作祟。
煎熬之下,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自从醒来后,他从未像现在这般难受过。
他深呼吸,压制着身体的情绪,克制道:“我何时能恢复?”
“很快,很快就能恢复。”
沉默了许久,萧暮才开口:“……我知道了。”
他没有错过萧叔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叫我来是和谭果有关?”
萧暮:“嗯,她以后每日来一个小时便可。”
萧叔出乎意料地直接应下:“好。”
听到对方的回应,萧暮默默合上双眸,道了声:“没事了,我想休息。”
“那……”萧叔似想再说两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摇着头离去。
躺在床上的萧暮,宁静的像个睡美人。
只有颤抖的睫毛昭示着他心底的汹涌波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