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好用的

燕等春脸上一阵五彩斑斓,红一阵白一阵,“英雄就义”的气焰终于被浇灭了:“我不是孩子了,再过几年就弱冠了……”

燕等春这个年纪,一手箭术已是上乘,可心性上又暴露出了孩子心态。

元曦太熟悉这个姿态了,她在福利院经常帮着看孩子,小孩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反倒成为大人后总想被当做孩子。

她也是如此啊。

“你说我是昏君,可你刚才也说了,邢霜和陈肃之是好官。”元曦说,“我若是昏君,干嘛不继续任用张原,反倒要冒着得罪清流派的风险换人?”

燕等春眨了眨眼,感觉大脑都平滑了不少。对啊,为什么呢?

“你……”

“是谁给你灌输了‘我是昏君’的想法?我也不审你了,你自己想想,我觉得你应该有数。”

燕等春果然沉默了。

他忍不住想起元曦那句“我若是昏君,干嘛不继续任用张原”。

是啊,她若真像林家说的那般昏庸不堪,那何必想尽办法绕开清流派,换掉张原?

是谁一直在跟他说,当今是昏君,为了天下百姓,必须全力推举摄政王?

半晌,他撇开视线,勉强回答了元曦:“咳,林家对你下手是因为……他们这两年与摄政王嫌隙渐深,往日唾手可得的好处,王府不肯给了,林家便颇有怨怼。”

“这一来二去,林家就动了心思,想趁着王爷还要依仗他们时,让他尽早登基,立林家女为后——如此他们便可借势更进一步,使林氏根基固若金汤。而且如此一来,兰亭山庄也会声名鹊起……”

燕等春脸色一言难尽起来,“结果前几天,王爷跑了。”

知情人士元曦、陆砚冰:“……”

默不作声齐齐偏开头。

燕等春倒是没注意到,继续说,“现在林家只能一边找机会对你下手,一边满天下找王爷……但是我这次出来,其实、其实山庄不知道……我就是想证明给爹娘看……”

元曦:“……”

她无语了,只能怜惜地看着燕等春:“倒霉熊孩子,等着被你们家主揍得屁股开花吧。”

她都没好意思告诉这熊孩子,今日这局就是专门为他设的。

燕等春苦着脸要哭了。

温疏棠同禁军统领将人押下去。大殿内一时空旷,元曦长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陆砚冰。

陆砚冰还穿着那身僧人装扮。

石青僧袍外搭着绛红袈裟,缘边与接袖处的绀色又呼应了里面更深的蓝,和他沉静的眉目。

垂目不语时,竟真有几分超脱世间的神性。

让人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竟是个杀戮无数的杀手。

元曦盯着他出神时,陆砚冰忽然抬眼,两人目光在半空撞上。陆砚冰那超脱而神性的气质顿时消散,落了地,成了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有些紧张地问道:“伤口疼?”

元曦笑了,“不疼。”

陆砚冰却仍拧着眉,“今日是我没保护好你。”

“害,咱俩说这个,你不是给了我很多暗器嘛,还教了我怎么防身。”元曦倒是没在意,习惯性宽慰两句,“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又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着我。”

她在一段关系中经常扮演这样的角色,毕竟现代少有人能心理状态健康到她这个程度,所以常自觉在朋友们焦虑自责恐惧的时候开解她们。

有时候效果斐然,有时候也白费唇舌。

元曦不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她只要尽心了就好。

不过陆砚冰显然跟她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个人听完她的开解,竟然目光沉沉凝望过来,反问她:

“你不是第一次说这话了——元曦,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元曦怔了怔,一时语塞。

这怎么说。在俺们那旮沓负责二十四小时保护人民的叫幺幺零。

“那些训练暗卫的江湖帮派,生意向来很好。无数达官显贵,乃至皇家贵胄都在花很大的价钱买进或培养护卫、暗卫、死士……偏偏你不要。今日若不是我坚持,你连方丈都不让我扮,非要将我支去禁军那边。”

陆砚冰身上那件袈裟色调温肃静深,他一面说着,一面慢条斯理地解下,像是卸下了什么温和良善的甲胄。

他一步一步走近元曦,露出一角峭色而冷晦的内里。

“今日这般危险,你也面对了几次,想必也清楚了身边有个暗卫的重要性。我当然可以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你,这是我最擅长的事,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做你最好用的刀,捅穿了这盘根错节的大盛朝堂——”

他将袈裟搭在肘部,微笑的,低眉的,温良却又峭厉的。

“我们不是最好的盟友么?你为何不肯用我?”

元曦缓缓眨了眨眼。

她以为陆砚冰是因为她受伤了而自责。

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她不肯利用他?

“盟友跟利用有因果关系吗?”元曦狐疑道。

陆砚冰微笑:“怎么没有?”

元曦:“……”

这是古代汉语的博大精深吗?是她中文系研究生不懂中文了吗?

元曦总觉得此刻的陆砚冰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平日里温柔又周到,做饭洗碗铺床收拾庭院从来没让她插过手。最凶的一次就是她戳穿他假宫夫身份的那天。

可他却总在一些细枝末节处与常人截然相反。

比如现在,他们之间因结盟而产生联系,而现在,他似乎已经不满足于结盟。

他好像在试图越过什么界限。

但元曦看不分明。

毕竟这人面上还是在微笑,略有些人机,实际上心里头……

陆砚冰继续说:“我很好用的。”

……实际上净想些佛祖听不得的东西!

盟友关系的下一步怎么想也不应该是这个吧!

元曦身后是高大的金身佛像,身前是用威逼的姿态,说着颇有歧义的请求言语的陆砚冰。

脑子不听她指挥地变得黄黄的,她绝望地一把捂住脸,用力搓了搓。

不,陆砚冰不是那个现代语境的歧义……真想跪下来求求自己别想了……脑子有时候没必要这么好用……

元曦微微偏开头,突然绕过他往殿外走,“那谁……那个救了我的人怎么样了?”

她眼神回避,动作也同样,转移话题打的弯儿比东北冻梨还硬。

陆砚冰追上来,“你不能将他带回宫里。”

元曦先是一愣,不解,而后才想起包扎时自己说了句什么。

看陆砚冰这么在意,她忍不住想报复回去他方才的“逼迫”,便坏心眼故意道:“我为何不能?”

陆砚冰露出和她方才一模一样的无言表情。

元曦立刻身心舒畅,满意地笑了。

跟在她后面半晌,陆砚冰才憋出一句,“这是为了我们结盟的稳定性考虑。而且,他是秋闱的考生,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嚯,这话说的,知道的是结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结婚了呢。

又开始了。

别想了!停!

她说:“那我得见了才知道。”

陆砚冰静静回视,深黑潮湿,带着某种沉默的侵略性,和隐秘的占有欲。

那目光几乎攫取她心神,元曦被盯得心跳略快,连带着脸到颈部的肌肤都滚烫。

她忍不住又一次别开脸:“……咱们不是安排清场了么,这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华清寺重新恢复了平静,清脆隐幽的鸟叫复又响起,佛前清香静静地燃着。

寮房内传来对答声。

“我叫叶银流,是京城人士,国子监监生,为了准备乡试才借住在华清寺的寮房……”

“是……叶某每日要在文殊菩萨座前念一遍经,没想到今日走了半路,就碰到这么凶险的事。”

叶银流相貌儒雅文秀,颇具文人的礼节,元曦到的时候,他正在回答禁军的问话。

“小姐。”禁军见元曦进来,便起身揖礼。

叶银流循声望过去,入目的便是整个人笼在微金日光里的元曦。

叶银流一时看怔住了,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腾地红了。“叶某、叶某冒犯,还未请教小姐名讳……”

元曦撩袍走进来,“哦……我姓元。今日还要多谢叶公子出手相助,要没有你,我估计真的死定了。”

“元、元小姐言重了。”叶银流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说,“我、我应当做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小姐的伤如何?我这里有些伤药……”

“没事没事,我有药。倒是你伤的比我重多了。怪我连累公子这无妄之灾。”元曦忙拦下他,落落大方地笑了笑表示感谢。

而后又转向禁军,蹙了点眉,“晚些你去取些咱们的伤药来——寮房那边没安排人拦着吗?”

禁军连忙低头,“外围安排了人手,但没想到叶公子是抄了小路来的,就……”

元曦眉间愈紧,又转身出去,叫来了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连忙赶来,脸色讪讪,心道这下完了。

陛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清场清干净,千万别放百姓进来。

结果转头就进了个书生!

这叶银流还是国子监学子,今日要是真死在这,他怕是有一万个头也不够砍的!

可元曦面色虽沉,却并没有大发雷霆。

只是嗓音比往常低而哑了些。

“今日来之前,我是不是跟你们说了,要穿好防护,抓人归抓人,万不能丢命。今日我带几个人出来,就要带几个人回去的。”

“是……”

“诸位看重我的命,我也看重诸位的命。道理是同样的,今日若是真出了差池,连累了无辜之人……若你们是叶公子,难道愿意被牵连而死吗?”

禁军统领低着头,只觉羞愧难当,“属下知错!”

元曦摆摆手,他们这些古代人没有人人平等的概念,为皇权而死在他们看来是荣耀。元曦没打算推翻改变,只是用将心比心的方式对待他们。

心是不会骗人的。

哪怕他们生在封建社会,哪怕他们天然地认为自己的命就是低贱的,就是可以随时牺牲的……

但在每一个被将心比心、被认真“看到”的时刻,心里都一定会生出些微特别的感受。

而这些感受,会滋生新的将心比心,形成良性循环,让她和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很多。

元曦余光瞟向头顶斗拱,不出所料,斗拱旁垂着一片衣角。

她想,这样应该也算回答了陆砚冰追问的“为什么不用他”。

她把他们都当做同样平等的生命来看待。

她想以真心换真心。

不要觉得自己的命应当为“主子”牺牲。

不要被这个轻易就能拿走被人性命的环境吞噬。

不要放弃自我。

衣角一晃,那人从檐顶一跃而下,落在阶下。

他换下了方丈的衣服,穿回了那身银灰色云缎锦衣。腰间束着的玄铁扣蹀躞带,佩了把短刀。

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儿把琉璃镜掏出来戴上了。

这次不是单只,是现代的那种两个镜片,金边的框架。

元曦最喜欢陆砚冰穿这身,云缎料子顺滑柔软,将身体线条勾勒得清晰,把长身玉立、宽肩长腿体现得淋漓尽致。

与现代的西装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高挺鼻梁上的金边琉璃镜。

元曦眼睛瞬间直了,心上坠着的那些深远而沉重的思绪,瞬间被束紧的腰线横扫而空。

冷、净、克制、略压抑感的贵气……

她就说。

昏君就应该被美色所惑。

宽肩细腰长腿西装金丝眼镜真是好文明!

而就在元曦被美色所惑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元小姐。”

叶银流面颊泛红,笑着道,“佛家凡事讲缘分,叶某今日得见小姐,大抵也是天意……不知中秋后的鹊桥秋禊上……可还有幸再见到小姐?”

元曦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脊背忽地一紧——一道有如实质的视线正注视着她。

被美色所惑也是人之常情

-

陆统领想被利用→这俩人都没谈过恋爱,陆统领更不知道亲密关系是怎么建立的,他的理解里再进一步就只能是他心甘情愿倒贴给曦宝当刀了(?

元曦这方面知识也够呛,她知道亲密关系应该不是给人当刀,但你要问她那咋整,她那俩大眼珠子也得放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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