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霹雳的一道闪电随着轰鸣的雷声照亮了阴暗的山洞。
闪电从洞顶像迅疾的游蛇直冲地面而去,死死咬住了一个跪着的身影。
那人背上顿时又绽出了一道撕裂的口子,本就没有几块好肉的背脊变得更加血肉模糊,空气里的血气又浓了三分。
谢苍闷哼着吐出嘴里的一口血,额头冒出豆大冷汗,
却依旧轻蹙着眉,面上不显痛苦的神色。
乌黑的长发垂在纯白的长袍上,正面看去仿佛只是个在雪峰之巅静心修炼的修士,
但是背面狰狞的伤口和染红的碎片白布却让他像个在阿鼻地狱里受刑的罪人。
突然,他脑子里的弦像被水波拨动,汗涔涔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睁开,直直看向一面洞壁——
那里分明空无一物。
谢苍看的并不是漆黑凹凸的洞壁,而是那个方向,
那里是无鸠峰,他的暮云居也在那。
他在暮云居上设了结界,无鸠峰是雾灵派掌门及其两弟子居住的山峰,旁人不敢随意进出,
尤其是他的暮云居。
但是,结界被人动了。
看来有人不请自入了。
“谢苍,你可知错?”
这声音苍老又悠远,在洞壁回响,说话人并不在此处,而在他闭关的涵洞里。
谢苍回过神来,挺着笔直的背没有回应,他不敢忤逆自己的师尊。
只是抿着嘴唇一副不认错的样子。
那苍老的声音顿时阴沉了下去,“你可是怪你的师妹冤枉了你?”
师妹两字像是一块石头砸进湖面,让他还算平静的眼底骤然染上一丝阴沉。
夏梨,他唯一的同门,也是陷害他进到这鞭刑室的罪魁祸首。
谢苍抬眼看向无鸠峰的方向,原本的猜测此时又多了一分笃定。
能够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进到他房里的人,除了夏梨还能有谁。
她比谁都清楚暮云居上设着结界,不论多远设界之人都能感知到结界的变化,
这是在挑衅谢苍,明知他在鞭刑室受刑却又拿她没办法。
此次不知又搞出了什么陷害他的举措。
谢苍眼底变得血红,背上传来炙热的痛楚,体内的灵根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让他焦热至极,意识像在岩浆中翻滚着,视线内都是混沌的。
那声音没有等到谢苍的回应,语气变得严厉,“再加五十雷鞭。”
“是。”
谢苍悄无声息地隐住眼底的异常,低头答应着。
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却早已紧紧攥成了一拳,恨意沿着青白的经脉鼓动着,静待着五十雷鞭结束的时刻。
*
无鸠峰,暮云居内。
木门大敞着,一眼便可望尽的房间里简简单单地放着几件家具,陈旧又古朴,似乎还散发出它原始的木头清香。
一阵风吹过,木门吹得吱呀响,带起了一股淡淡的血气味。
原本干净整洁的床上如今是一团狼藉,鲜血染红的床单皱皱巴巴地黏在一起。
夏梨蹙眉看着床上的奄奄一息的小孩。
小孩本就穿着粗布麻衣像个小乞丐,这下衣服被野兽撕咬过般只剩条缕,像被血腌过的泡菜一样。
撕开的衣服间是挖开的血肉。
看得夏梨头皮发麻,一股恶心直泛上喉咙。
她一个二十世纪老老实实的社畜,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不禁期待着阿南赶紧从药峰带药回来。
阿南是她穿书后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
她莫名其妙地死在上班路上后,就穿越到了一本书里,不靠谱的系统给了她一个拯救反派的任务。
而拯救反派的第一步就是要在他上山拜师开始从头引导,让他不走歪路。
于是系统匆忙地将她传送到了反派上山拜师这天,
但是却忘了说一件最最重要的事——
谁是反派啊?
那么多上山拜师的,她怎么能知道是谁啊。
系统说那本书她看过,不消说那是她初中时候看的了。
她看书只记感觉,很难记得住人名啊!
她拽着来到这个世界唯一见到的阿南两人趴在山头等了两个时辰,等到落日时分,
才等来了这一个年龄相符的小孩。
瘦骨嶙峋,满身是血地爬上了最后一阶台阶,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夏梨还未思考清楚这是不是反派,就已经从山头冲了出去。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这么小的小孩。
她扶起小孩的时候,他身上全是伤口,根本无从下手,好不容易将人扶起,只感受到手里硌人得慌。
阿南说先去药峰拿药再来无鸠峰帮她,这都多久了,还没来。
小孩发出呜咽声,声音如此可怜让她心里一紧,怜惜地看过去,只见大腿上的伤口处洇出更多鲜血。
夏梨无措地开始翻找这个简陋的房间,希望能找到点药瓶什么的,房间干净地一览无余,像是被废弃的空房。
只有个衣柜,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开衣柜,
却还是失望了。
衣柜底部薄薄地放着几件白色外衫,夏梨疑惑地歪了歪头,这衣服是有主人的?
这时小孩又疼地哀嚎出声。
不管了。
夏梨来不及多想,用力将衣服撕成条状,绑在小孩腿根处,阻断动脉希望减少出血。
手上沾满了鲜血她又随意拿起床单擦了擦手。
“你在干嘛?”
夏梨心里一紧,陌生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阴侧侧的还伴着血腥味让人头皮发麻。
她忍住害怕缓缓转身后退一步,才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抬头看向说话那人,却被他浑身散发的森然气息怔住了。
那人乌黑的长发垂在乳白长袍上,明明是仙气凛然的装扮却给人一种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魅气息,逆向的光打在他身上,只看清他身量颇高压迫感极强,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就算她再怎么迟钝也能从这人满身藏都藏不住的怒气知道——
这人是来找麻烦的。
她目光瞟了眼床上的小孩,不动声色地挡在他眼前。
谢苍背着手,视线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地面上泥土混着脚印痕像一副杂乱混沌的山水画,他的衣服被撕烂扔到了椅子上,还有——
床上那一团脏兮兮地带着鲜血的烂布和,尸体?
最后他沉了沉眼神,眼神不善地盯向夏梨。
但是,怎么回事?
那双总是算计着的眼睛里竟然有一种全然的惊慌和不安,整个人也没有了平时盛气凌人的样子。
仿佛真的在害怕。
谢苍迈步朝她走去,脚步声又沉又缓,听得夏梨心慌。
那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
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几乎要将她窒息了。
不是,到底是硬刚?还是求饶啊?
这人是谁啊?怎么无缘无故来找麻烦?
就在谢苍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仿佛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袭来,危险的本能让她差点双腿一软,她下意识地叫了声:“师兄?”
她知道硬刚是不可能的,只能求饶,希望对方不要找他们麻烦,所以说话声音也小了不少,像淹没在尘嚣里的鸟鸣声。
语调颤成了细长的枝桠一般,显得她心虚得不行。
谢苍脚步停住,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她的嘴唇似乎都还因为刚才吐出的两字颤抖。
平时那张嘴里吐出的总是尖酸刻薄的讽刺,或者是阴阳怪气的师兄两字。
但今天,怎么回事?
她越发古怪了。
谢苍本以为她是趁着自己受刑后专门来挑衅的,既然有胆来挑衅又在心虚什么?
怀疑间视线向下落在她手上带血的床单上。
谢苍收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眼,“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啊?”
什么叫他的房间?
难不成这个房间是有主人的?那她岂不是……
夏梨意识到他的视线,看了眼手上带血的床单和一地狼藉,头都大了,怎么有人擅自进入别人房间还弄得这么混乱的。
她将床单往身后一藏,“对不起,我会洗干净的。”又怕他误会她是故意的,于是焦急地解释道:“我救了个小孩,没地方去,我不知道是你的房间,我以为没人,我就送到这里了,我马上带他走,你的房间我等会儿也会来收拾干净的。”
夏梨这人不会撒谎,或者说别人的评价是老实过了头,她看着人的眼睛就很难说假话,总觉得说假话对人太不真诚了。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对上谢苍,并不怯场。
夏梨坦然的眼神配上她矛盾的话,直听得人皱眉头。
她不该最清楚这暮云居是谁的地方了吗?
他清楚夏梨心怀鬼胎,却见她那双眼睛坦荡地亮着,鬼使神差地没有追问下去,他没期望夏梨会说出真的目的。
他撩了撩眼皮,冷冷地错过她,“滚出去。”
错过身的一瞬间,浓郁的血气窜入夏梨的鼻腔里,让她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猛地拽住谢苍手腕:“师兄,你受伤了?”
谢苍回过头眼底骤然变幻得冰冷无比,甚至有一丝杀意潜藏其中。
在他听来,夏梨这句话无疑是挑衅,知道他受刑却还明知顾问,甚至夏梨才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账两人还没算清楚呢。
谢苍眼睛眯了起来。
夏梨不知为何感觉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半晌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空气里确实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她身体猛得一沉,仿佛千斤重石压在她身上,膝盖砰地一声跪在地上。
手没了劲,缓缓地从谢苍手腕脱落。
五指划过谢苍的腕骨,手背,指节。
她却像想抓住唯一地救命稻草一般,不停地试图抓牢手指能触碰到的东西。
触碰到手上这种痒意让谢苍越发不耐,黑气从眼底逐渐漫上,灵压又重了三分。
夏梨彻底被压垮,双手撑着地,闻到从肺里而来的血气,她这才有了一丝穿越来的实感。
她心想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也不知道系统给的不死buff有没有用。
但那个要在反派黑化前才有用吧。
反派刚被她救回去,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也不知道他的黑化程度严不严重。
她想起房间里的那个小孩,命悬一线,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若是她死在了这,还有人会管他吗?
谢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团成一团的夏梨,转身走开,身子却被拉扯住了。
他低头,发现衣袍角被紧紧攥住了。
两只手指可怜地攥着他的衣角,颤抖得不成样子。
视线往上,夏梨脸上冷汗津津,打湿了她的碎发,全贴在额头上,那双眼睛也湿湿的,以一种可怜又殷切的眼光看着他。
谢苍眼里终于起了一点波澜。
这是在求饶吗?夏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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