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索兰真的做了梦。

他梦见一场死亡，他并不哀恸的死亡，他的第一任雌君死在他面前，用沾满鲜血的手慢慢地抚摸他的脸颊。

那时他年龄尚轻，对方是世代交好的贵族家的继承人，从伊尔出生起就订下了婚约，十六岁时缔结了婚姻关系……但这段婚姻也只持续了不到一年。

因为那人死了。

他与对方年纪其实并没有差那么大，但有的时候……很多时候，对方给他的感觉却更像他的雌父。

对方从小发誓会保护他，对方一直竭力去引导他，对方明白他难以抑制的异常，最后对方的血随着抚摸蹭在伊尔脸上，那个人说:

“答应我，伊尔，不要因为你基因里的渴望而杀死任何一个人……不要为私欲而害人，你要好好的…………”

“你要做一个好孩子，伊尔。”

伊尔·索兰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样貌了，于是梦里对方的脸庞也模糊不清，只记得那个人满怀担忧的目光，那样随着生命的流逝一点点涣散。

“好孩子，吃吧，在我彻底死去之前……”

伊尔记得自己当时在颤抖，说不出是对失去的恐惧还是即将掠食的兴奋，但是随后这两种情绪都消失而融合成了一种餍足。

他雌父一样慈爱的伴侣，回到他的身体里，基因纠缠着基因，血肉滋养成血肉。伊尔·索兰再没有失去什么的感觉，他也再不会失去对方了。

那场面在旁人看来定然贪婪而丑陋吧。

只是在对方的意识彻底消散前，一滴泪也没流的雄虫反握住对方的手，说:

“我答应你。”

……

伊尔·索兰言出必行。虽然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样重诺的人……同样他看上去也实在不像是那种会为自己担任的职位负责，好好工作的人。

但他确实是。

伊尔一大早就起床出门去上班，这个点昨天狂按门铃的雄虫还没起床，他看见房门口有对方写了一大串脏话的涂鸦，但伊尔不在意——反正清洁机器人会擦的一干二净。

他表情冷漠到有些异常的地步。

他来的时候路过的每个军雌看见他都一副见鬼的表情，毕竟在首都星暂驻的雄虫都是些暂时还没被发往前线的寄存件，同样在这里暂住的日子他们还不必开始工作。

自由散漫惯了的雄虫怎么会喜欢工作？于是首都军区的精神安抚室常年是空无一人的，因为没有雄虫入驻所以也没怎么打点装饰过，看起来和其他军雌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伊尔·索兰坐在办公椅上，沉默片刻又站了起来，让系统从仓库里给他掏个坐垫出来，然后才正襟危坐一副要营业的样子。

结果他等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患者，而是安德烈。

伊尔倒是不意外有个奇怪的雄虫主动来军部上班这种事传到安德烈耳朵里，况且在见到他之后，对方势必会像惊弓之鸟一样更关注所有和雄虫有关的消息。

雌虫身上穿着的军装外套还是昨天那件，只是看样子单独换了条新裤子，因为伊尔注意到对方最上面那颗扣子上还缠着一根雪白的发丝，随着对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安德烈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否则也不会还穿着这件衣服来，雌虫神情严肃，眼底有浅浅一层淤青，显出一种疲惫来。

伊尔之前是最爱他这副模样的，他喜欢跨坐在雌虫身上，亲吻对方紧抿的唇，指尖划过他总是紧簇着的眉头，然后对安德烈说——

没事的，你可以休息了。

对方真的太累了，以至于都放弃了无谓的警惕，把头埋在他脖颈间沉沉睡去。伊尔能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和身体同频率的轻微的起伏，那头微卷的红发有些落在伊尔脸颊上，有些发痒。

他劣性地意识到他希望安德烈永远这样，疲惫，挣扎，最后需要他，依靠他，永远不离开他。

但安德烈恳求他时，他已经脱口而出答应了要帮对方。伊尔当然知道安德烈是为了什么才和他结婚的，代理摄政背后的的政治资源，索兰家族代代相传的人脉，以及与贵族结婚——好让安德烈以平民的出生踏足这片游戏场。

但伊尔不在意那些，伊尔答应了要帮他，因为雌虫黑色的眼睛真挚而恳切，眼中倒映着那个小小的苍白的他。

伊尔·索兰喜欢他身上这种磅礴的，不惜一切代价要往上爬的生命力，也喜欢对方微微枯萎着，倒在他手心的样子。

伊尔·索兰在这之前已经有过两段婚姻，他的第一任雌君于他而言如同兄长和母亲，第二任雌君于他而言是合作伙伴和通往理想的帮助者。

他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其他雄虫非要某个指定的人做雌君丧偶了就一辈子不再娶雌君的……对他来说婚姻只是一个岗位，轮替很正常。

之后虚假的理想被推翻，一切都完了，但了无生趣的生命还持续着……最后他遇见了安德烈。

红色的，好鲜艳，好温暖，好想仔细地、仔细地咀嚼……伊尔·索兰像在一场重病中吃错了药一样陷入这段感情。

但这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安德烈的疲惫来自在庄园地下室里翻查了整整一宿的资料，没有任何理论支撑伊尔的复活，破晓的时候他又挖开了雄虫的坟，但十二年过去，里面残留的骨架也看不出什么来。

伊尔·索兰的基因太杂了，比缤纷的花束更斑斓，检验已经很难出结果。最后他揉着太阳穴，深深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发现伊尔·索兰申请了做第七军的随军精神安抚师，觉得刚刚那口气呼早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统一规定上班时间，安德烈犹豫片刻，还是直接来了军部。伊尔·索兰的话，应该会……准点来上这个对他来说没有必要的班。

这个奇怪的雄虫向来如此，像个老老实实遵守游戏规则的玩家。

“亲爱的，”他听见白发的雄虫说，“你可别是来说些我不爱听的话的。”

于是安德烈沉默片刻，问:“为什么是第七军？”他统领的是第一军，和第七军不在一个辖区。

伊尔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白色的墙壁，像是上面有什么更吸引人的东西一样。安德烈甚至有种略微的不自在——因为雄虫没有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伊尔·索兰总是爱盯着他看，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是快要死去还是挣扎着求生。

“嗯？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伊尔说，“我要跟着小绯的雌君，确保那孩子平安生产和孵化。”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安德烈一时有些愕然，他并不知道伊卡洛斯怀孕的事，孕育虫蛋……只要想到这件事他的心头就会蒙上一层阴影。

伊尔本来是没想说什么扎心的话的，但是他实在不喜欢亏待自己的嘴:“没办法，我害怕你扔顺手了，你不会打算把小绯的蛋也扔掉吧？亲爱的。”

伊尔·索兰说亲爱的三个字的时候总是拉长音调，显得亲密而押昵，安德烈说不准自己听见对方这个问题时心脏处的刺痛是什么，他本来应该沉默的，他早就习惯沉默来逃避问题。

但是安德烈脱口而出:“这不一样，叶绯他……”

“没有我这么危险，我知道的。”雄虫打断了他。

“只有我的孩子才是危险的，我知道，安德烈，我比你更清楚。”

伊尔说，他还在盯着那面白色的墙，他的眼中所倒映出的景象也空空如也:“错误我们要各承担一半。”

“做错了事都得付出代价的，亲爱的。”

“我们一人一半。”

我（和列表讲oc）:伊尔父母双亡他的第一个结婚对象在他成长过程中相当于他的母亲，第二个相当于……

列表:他爹。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倒也不必这样父母双全！不是！算他的同路人吧最后两个人发现这条是死路，第二任就自杀了。

列表:好吧。

我:你在遗憾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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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