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珀斯剧院演职人员行为规范（暂行）》

1 准时到达排练及演出场地。

2 专注专业排练必须全神贯注禁止做与演出无关的事。

3 恪守第四堵墙原则。

4 保护自身健康，避免影响演出质量。

5 道具与服装必须归还原位，精心爱护，任何损坏必须立刻报告。

6 服从导演的指挥。”

“《卡珀斯剧院员工宿舍管理办法（暂行）》

1. 床位不外借，外人留宿需提前申请（≤24小时）。

2. 保持个人及公共区域卫生，禁养宠物、禁抛物。

3. 爱护设施，损坏赔偿，不私改。

4. 24时后禁噪音，物品摆放整齐。”

很正常的工作单位纪律，然而放在污染区内，任何一条都必须慎之又慎。

每个人都不敢松懈，几遍看完，伊芙琳才把两张纸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第四堵墙’是什么？”伊蒙问，这是规则中最语焉不详的四个字，似乎还蕴含着另一条规则，潜在的规则是悬在头上摇摇欲坠的铡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刚才的阅读中他们同样也难以理解这个概念。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像是回应他们心中的疑问，门突然又被“笃笃”敲响。

站在门边的苏青瓷顺手开了门，他们已经弄清楚污染区不会这么快对他们下手，言谈举止不知不觉间松弛了些。

毕竟就算他们日夜警惕，也防不住污染源。

来人是刚才没到的王利发，众人都知道他在剧院里是导演助理，好歹是个官，大家都迎了上来。

王利发举起手里的纸，拿给距离最近的苏青瓷。

苏青瓷接过那张纸，神情认真起来。

又是一份规则——作息表。

“明天开始。”王利发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只留下哨兵们面面相觑。

“等等！”伊蒙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上弹起来拖着病体移了出去。

两人一头雾水，而伊蒙已经到了门边探出身子。

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怎么了？”苏青瓷问。

“我还想问问他第四堵墙的事？”伊蒙失望地说，“已经不在了。”

“你太鲁莽了。”伊芙琳走上前来责备道。

伊蒙无所谓地耸耸肩：“规则又没写不可以让管理者解释规则。”

“总之，先歇着吧，我们进污染区大概两点，现在已经快过了七个小时了。”苏青瓷沉稳的声音响起。

“不管饭吗？”伊蒙咕囔着。

伊芙琳有些好笑：“真管饭了你敢吃？”

而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声音恶趣味地响了起来：“通知，开饭了！”

——

旷野上，浓密的荒草里，粗糙的泥路蜿蜒地通向一道冰冷而厚重的墙体。

“太阳完全落山了。”站在城墙上的高大女人看着天边渐被吞噬的那一道光芒，转过头问身后的人，“‘夜枭’有任何消息吗？”

“还没有，长官。”

“技术科的结果呢？”

“科长说信号干扰前所未有的大，很难获取定位。”

瓦伦蒂娜灰蓝的眼睛里透出些失望。

他们又失去了一队好战士。

这话对下属不能说，她示意下属离开，一个人对着那轮苍白的月亮出神。

——

这边的哨兵们已经回到了宿舍，他们实在没想到所谓员工食堂里竟然有那么多菜色，远超军队特供。

“满肚子污染也认了。”伊蒙躺在沙发上喃喃道。

忍着只喝了营养液的伊芙琳和苏青瓷简直没眼看，转身回了各自房间。

门口的常四爷听见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身形一点点消散在昏暗的走廊里，仿佛从未站在那里。

陈霖感受到哨兵们和常四爷的动静，手中的笔只是凝滞一瞬，随后继续写了下去。

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台灯在工作，窗外的月光自然流泻进来。

角落里，刚刚被陈霖召唤出来的留声机里，技巧繁复的花腔女高音华丽喷涌。

这样的情景让陈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复杂处境，仿佛自己仍然是那个名导演，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工作。

或许连这也成了奢求。情况正在变糟。

他今天留下来的人并不简单。他看得见那些人警惕的眼神，训练有素的步伐，以及自己从未见过的先进装备。

还有他们的恐惧。

陈霖并不想去细究，他本来就不并擅长处理这些事务，而且他需要这些人来帮助他，无论是长期的合作还是短期的实验。

反正，麻烦的东西清扫出去就好了。

这里是他的剧院。

取下眼镜，关掉灯，他也该休息了。

“王利发，别站在那里了。”他朝着黑暗轻轻说了一声。

门外，王利发的身形如常四爷先前一般，化作灰暗的粒子，渐渐消失在空中。

——

作息表上的早间训练是八点，这对哨兵们不是难事，当陈霖到达的时候，他们已经或坐或站地等在了训练室。

他们身上的战斗服已经被专管服化道的秦仲义半强迫地换了下来，此刻和陈霖身上一样，都是最寻常的白衣黑裤。

“早上好。”他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随后抬手示意所有人全部站起来。

“早上好。”被污染源以礼相待，反应最快的反倒是伊蒙，他向来对新鲜的事接受良好，丝毫不觉得怪异。

其余两个人跟着问好。

陈霖没在意这些小细节，他整理着手中的文稿，把他们分给三人。

“接下来一小时，就念这些。”

陈霖发下去的是话剧演员常用的绕口令训练，他们是初学者，想要在最快时间内上台，台词是必修。

是的，陈霖打算先从话剧开始，话剧虽然有其难点。但胜在不需要额外的身体技能，门槛相对较低。从受众来说，话剧也是毋庸置疑的雅俗共赏。

难道还能指望这群人学过声乐和舞蹈吗？

说完，陈霖就在训练室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手里剩下来的东西。

哨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试探着念起手中的稿件。

他们逐渐懂了规律，在这个污染区内，文字是没有污染的。

不过…

“八百…标兵奔…奔。”兴致勃勃尝试的伊蒙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打起了结。

尝试两遍之后，他严肃地转向一旁的伊芙琳，压低声音：“队长，我觉得这些文字携带了污染。”

老是被伊蒙干扰且知道根本没有污染存在的伊芙琳忍无可忍地拍了下金色脑袋，走到另一边磕磕绊绊地念起了“黑化肥挥发发灰，灰化肥挥发发黑。”

这边的动静陈霖一清二楚，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伊蒙和伊芙琳之间的互动，而刚被教训过的伊蒙不经意间和污染源对上目光，登时吓得六神无主，慌忙又开始念了起来。

苏青瓷拿到的绕口令是“牛郎忙牵牛，柳娘忙织柳。牛郎恋柳娘，柳娘怜牛郎”。

这几句话并不很难，她念通顺之后便开始不可抑制地研究起了这些拗口的文字背后的深层含义。

这似乎是一个爱情故事。她眼神里划过一道惊讶。

故事，已经开始远离人类了。想象的力量正在退却，阻止了人们逃离冰冷的现实。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所有人都完成了任务，出乎陈霖意料的是那个叫苏青瓷的女孩，她的吐字清晰程度和口腔灵活度都比她的队友好了太多。

陈霖看着这个黑色长发的女孩，他早就注意到其他两个人或多或少混血，而苏青瓷则是标准的东方美人。

连名字也那么有东方韵味。

“你挺有天赋。”他不咸不淡地评论道。

苏青瓷有些意外，矜持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陈霖收回目光，看着他们所有人问道：“看过《纪念碑》吗？”

显然没有。

陈霖眉头跳了跳，最终没说什么。

他从椅子下的储物空间拿出三本文稿，对着这些美丽的文盲们一一分了下去：“现在，快速看一遍，了解整个故事，然后选择喜欢的段落朗读。你们只有十分钟的阅读时间。”

“写上名字，不准丢失。”他强调道。

又是一条新规则。迷糊的哨兵们立刻清醒了。

他们认真写上自己的名字，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怀着或紧张或好奇的心理，这些身经百战的精英战士终于翻开了他们此生读过的第一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