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六月，不管在哪都很热。
C省的花市也一样，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连风都带着股黏腻的焦灼。
季安背着斜挎包站在老旧居民楼下，抬头望了望斑驳的墙皮，墙缝里钻出几丛蔫巴巴的野草，和记忆里照片上小姑笑靥如花的样子格格不入。
“叩叩叩！”
“小安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小姑季雪亭从门后探出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你说你，好不容易来小姑这儿一趟，怎么还带东西。”
季雪亭睨了季安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虽是埋怨的话，声音却带着轻快。
防盗门“吱呀”一声全开，季安还没来得及进去，一股混合着油烟与中药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不算难闻，但季安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是有人生病了？
客厅很小，一张掉了漆的木桌占去大半空间，桌角堆着没叠的衣服。一个约莫六岁的男孩正蜷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了人也不抬头，只把脚往里缩了缩。
“这是······”季安刚开口，就被小姑拉到一边。
“是······你姑父远房亲戚的孩子。父母走了，暂时住这儿。”小姑的声音压得很低，眼圈有点红。
季安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这就是那个私生子？
他眯眼看去······侧脸轮廓确实和姑父李鹤长得很像。再加上小姑欲言又止的语气，应该错不了。
姑父见到季安只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没动。
同在沙发上的还有他的父母，态度不冷不热，问了几句家里老人如何，又说了些场面话，便关心起午饭的情况。
季雪亭僵着一张脸赔笑，说马上就去做。
堂妹李薇薇端着个豁口的搪瓷碗走过来，碗里是几块泡发的海带。季雪亭接过搪瓷碗，揉了揉她的头，让她好好接待季安。
“好的妈妈。”她笑了笑，转头看向季安，喊道：“季安哥。”
记忆里嫩白可爱的小团子，如今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听说在学校成绩很好，就是人有点瘦，衣服也有点不合身。
季安看得心里发酸，小姑和堂妹在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薇薇”
“季安哥表情怎么那么奇怪，是不是太久没见我，记不清我了。”
她笑着去拉季安的衣袖，把季安摁到椅子上。然后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几人，从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
而季安，捧着那颗堂妹小心翼翼给他拿来的苹果，脸上不显，心里跟针扎似的。
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
他一定要找机会和小姑好好聊聊，人挪活树挪死，有些事情最好提前做准备。
上辈子小姑是在中秋时离婚的，这辈子，不妨让这个时间提前一点。
······
餐桌上。
男孩闷头扒饭，小姑一个劲往季安碗里夹肉，自己却只吃素菜。堂妹也偷偷把碗里的肉往季安碗里拨。
季安连忙制止，顺便也给她们夹了几块肉。
“小姑、堂妹，你们不用特意照顾我。”
“就是，整得跟个外人似的。”一旁姑父不满，“吃你自己的吧。”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也没在饭桌上给季雪亭留面子。话音落后，整个餐桌都安静了。
没人再说话。
季雪亭在饭桌下摁着季安的腿，微不可查的朝他摇摇头。为了不让小姑难做，季安咬牙把火气咽了下去。
饭后，李薇薇邀请季安去她的房间里看素描。
季安愉快应允，看到画后更是连连称赞。
两兄妹虽许久没见，但很快就在聊天中热络了起来。谈到有趣的事时，李薇薇也不见外，在季安面前笑得花枝招展。
“薇薇······”
季安看着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外边那个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李薇薇缓缓坐直身体：“······李天保。”
“小姑说，他是姑父家亲戚的孩子。”
“嗯”
“真的吗？”
李薇薇呼吸一顿，抬头看向季安：“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长得很姑父太像了。”季安道，“你别骗哥，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他···他······”
李薇薇低着头不敢看季安，“李天保······有哮喘，每个月药钱要好多。我爸说，等他再大点就送回老家。”
“你骗人。”季安叹气，摸了摸她有些枯黄的头发：“连哥哥也不能说吗？”
季安没在小姑家多待，饭后休息了会儿，不到一点就离开了。
临走时，季雪亭塞给季安一袋炒花生，袋子是用旧报纸糊的。
“路上吃，比赛加油。”她笑得勉强，手背上有块明显的烫伤疤。
下楼时，季安回头望了一眼。李薇薇正踮着脚在阳台晾衣服，那个男孩站在她旁边，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
花城热浪依旧翻涌，可季安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背着包里没送出去的两千块钱，季安没回酒店，而是给王耀文回了一个电话后，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律师事务所。
······
当天晚上，季安给小姑开诚布公的打了个电话。
夜里十点多。
客厅只剩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季雪亭坐在沙发上叠衣服，刚把女儿的校服叠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轻轻震动起来。
屏幕上“季安”两个字格外亮眼。
季雪亭手一顿，赶紧拿起手机往阳台走，接通时，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安？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电话那头季安也在阳台，关着门，正坐在椅子上抽烟。
“有些事情想找你说说，明天只是报名还不上场，晚点睡不碍事。”
“什么事？”
“小姑······”季安放轻了声音：“我想和你聊一聊李天保的事。”
季雪亭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着阳台的纱帘，冰凉的布料硌得手心发紧，嘴上却装得茫然。
“天保怎么了？”
“李天保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孩子，他就是李鹤的孩子······是不是？”
“小安······”季雪亭没想到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事情，会在某天以这样的方式，被家里的小辈点破。
心里又慌又怕，连忙朝四周看了看，把阳台的窗帘拉上。
那边季安继续道：“我都查清楚了，李天保就是李鹤的私生子，你别想骗我。”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季雪亭按耐住震惊问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这么对你了，难不成你还要忍气吞声的和他们过？”
季雪亭避而不答：“是不是薇薇和你说的，这丫头······”
“和薇薇没关系。”季安顿了顿，“我今天见薇薇衣服都短了，吃个水果还要看别人脸色，我好心疼。”
“小姑我不瞒你，下午我找律师咨询了你的情况，律师说你很危险。”
“李天保是李鹤的私生子，他还有个亲妈。这个女人在哪？和李鹤什么关系？我们都不清楚。”
“万一她哪天出现，想认回李天保······你怎么办？”
“李鹤能信？他们那一家能信？！”
电话这头，季雪亭半响没出声。
其实李天保刚被接回来那年，她就在丈夫的公文包里翻到过一张孕检单，不是她的，日期还对着李天保出生的日子。
她没敢声张，趁着丈夫出差去了趟邻县，远远看见一个女人抱着奶娃娃站在路口······
那一刻，她就知道，所谓的“领养”，全是哄她的谎话。
有大改动，需重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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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小姑和堂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