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大雪已经取代了其他的天气成为这个末日里最常见的景象。破败不堪的街道中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风雪中艰难地穿梭着。
商亓呼出一口气,将冰冷的指尖藏进衣袖里,他抬头眯起眼睛看向飘落的雪花,神色晦暗不明。
得在天黑前回到临时住所。商亓收回视线,默默加快了脚步。
末世是在大概两年前悄无声息地降临的。
没有电影里丧尸围城的激烈,甚至一切都是那样突如其来。
第一次六月飞雪,世人都在感慨着千年难遇的奇观,各家媒体竞相报道,社交软件上充斥着激动与担忧,反思人类对自然破坏的帖子亦是层出不穷,没有人真的预料过这是末日的前兆。
直到雪不再停,直到气温骤降,直到避无可避。
一场纯白的末日开始了。
“咔哒。”
推开破败的门,商亓回到了临时的住所。
这座城市位于风雪入侵最严重的区域,人们称之为D区。这里几乎是空无一人,正因如此,它同样在现在两大管理基地——长平和若通的管辖范围外,虽然危险但胜在资源充足,其中的物资目前还没有被基地的人搜刮一空,这样的无人区对于单打独斗的商亓而言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商亓不是没有过投奔基地的想法,不过现如今这两大基地的争斗之风愈演愈烈,管理人员闹出的乱子也层出不穷,越来越多的人也选择脱出基地,实在没有必要在这时候淌这趟浑水。商亓的行事准则一向精简,一个人也是活,活不了还能死呢。
商亓站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抖落身上的雪花。暴风雪的威力不容小觑,城市的多数建筑都被破坏,能找到整体完整的房子已经足够幸运了,更何况它甚至还是两室一厅!
商亓欣慰地拍了拍墙壁以示对房子的敬意。
“亓哥,你在干嘛…?”一个青涩的声音略显疑惑地出现。
商亓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检查一下墙壁有没有严重的损坏。”
来人一副未成年的稚嫩模样,正一脸崇拜地看向商亓:“亓哥你真谨慎!”
少年是商亓在半道捡到的,大概十七岁左右。商亓在来这座城市的路上碰到拦路抢劫,商亓顺手教育了这一群劫匪,结果没想到他们还绑架了一个未成年。商亓救下了他,就被少年一口一个亓哥地缠上了。
“我叫贺忱年。亓哥,我以后跟着你好不好?”
商亓垂下眼帘,避开了少年崇拜的目光。他侧过头,眼底是与苍茫的雪色别无二致的冷淡:“我要去D区,那里太危险了。”
商亓顿了顿,还是心软地补充道:“我可以顺路把你放在若通或是长平。”
贺忱年抿唇不言,就在商亓以为他妥协了的时候,贺忱年突然像个炮弹一样冲来,死死扒拉住商亓的腰,一颗毛茸茸的头埋在商亓胸前,死死闭着眼哀求:“亓哥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吧。”
“我不会拖累你的,亓哥,”他的语速像子弹一样,生怕说慢点商亓就不耐烦地挣脱他离开,“你是唯一一个救了我的人,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我有异能,他们绑架我就是为了利用,虽然不像你一样厉害,但是我也可以帮你!”
商亓叹气:“我不需要小孩帮我。”
贺忱年闻言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扣着商亓的腰紧紧不放。
“松开吧。”商亓轻轻说,他一眼就能看出贺忱年有异能。
没办法,老天太人性化,末世降临的时候赋予了一批人觉醒的异能,大概是体内基因的改变使得异能者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商亓,他的冰系异能使他原本的黑发黑眸都变浅,接近于灰色,瞳孔更是呈现了如同冷冰般的蓝,显得他本就出众的外貌更加锋利,几乎晃人眼般难以接近。
异能的力量从异能者的瞳色里能大致推断,见贺忱年第一面,商亓就注意到贺忱年眼底的绿,想必是风系或是治愈系。
在末世初期异能者大多会选择染黑头发,戴上黑色美瞳遮盖身份,毕竟谁也不能确定如此陌生的环境中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到两年后趋于稳定的现在,异能者大多被两大基地收编成为主要战力,基地中的异能者不再被允许隐藏身份,这是为了避免异能者掩盖实力而后伤人,也是稳固民心的一种手段。即便仍然是普通人占多数的基地内,管理人员也同样忌惮着异能者的能力,担心养虎为患。而分散在外的异能者也放弃了伪装,一是麻烦二是适应了末世的环境,伪装也没什么必要。
商亓曾经有一缕红色挑染,是当时的男朋友帮忙染的,这一抹红如同雪夜里的火焰,融化了商亓拒人千里的冷淡,后来男友变成前男友,商亓也懒得管这缕头发,任由它自由生长。
直到末日来临,商亓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静静地感受着外貌日复一日的变化。那抹火红在逐渐浅淡的发色中变得格外突兀,商亓厌烦地皱了皱眉,他去商店里买了染膏,那段时间染膏是除了基本物资外的畅销货,大多数异能者都心照不宣地储存。
商亓没有染黑头发,而是将那抹红染成了和眼底的蓝一模一样的颜色。
“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商亓说。
贺忱年僵硬了一瞬,还是松开了手,他低着头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破损的鞋子。
空气里响起商亓的靴子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的吱嘎声,贺忱年吸吸鼻子,眼眶不自觉发酸。
“……还不走吗?”商亓打开车门,回头问,“我说了我不会等你。”
贺忱年猛地抬头,商亓站在阴沉的天空下,雪白的世界里,末日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死寂,只有商亓耳侧的蓝色挑染被风吹起,贴着商亓白皙的侧脸,如同梦一般的剪影构成了贺忱年此生此世都不会遗忘的图景。
还是心软了。
商亓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带着兴奋的贺忱年开着车扬长而去。
时间回到现在。
商亓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掸去蹭掉的墙灰,面上关切地问:“在这里没遇到什么情况吧?”
“没事的亓哥。”贺忱年拉着商亓的衣角将他领到沙发坐下,“亓哥吃点东西吧。房间里找出来的压缩饼干,还没过期。”
商亓拿起压缩饼干:“谢谢。”
贺忱年捂着水瓶蹭到商亓腿边:“没事亓哥。”
“今天我出去探查了一下,这里的危险系数很高,大概两个街区以外有一个商业街,尽头有警局,应该会有我们要的东西,补充完物资就走,千万不能恋战。”商亓就着贺忱年递来的温水咽下干巴的压缩饼干。
……温水?
商亓诧异地低头看向贺忱年:“水怎么是温的?……你蹲在我脚边干嘛?”
贺忱年很正直地看向商亓:“我拿手捂的。”
商亓难得地噎了一下:“谢谢。还有,下次不要了。”
“哦。”贺忱年遗憾地应到。
“起来。”
“哦……”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商亓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灰蓝色的眼底映着淡淡的月光。
“虽然我说过我不需要小孩帮忙,”商亓笑了笑,“但是你肯定不会同意。”
商亓很少笑,偶尔的笑容便如同稀世珍宝般摄人心魄,贺忱年心不在焉地应声,目光却直直落在商亓淡粉色的唇上,灵魂出窍般头晕目眩。
直到商亓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淡淡的冷香从贺忱年鼻尖溜走,贺忱年几乎是被这香气勾着回头,转眼便看见商亓站在灯光昏暗的卧室,长身玉立姿态挺拔。
商亓偏过头,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高挺的鼻梁落在明与暗的交界中,他抬起手遮住了灯光,眯起眼打量着指缝间流动的尘埃,轻哼一声:“真够脏的。”而后他朝着贺忱年挥了挥手,象征性地表示了晚安,便毫不留情地合上了门。
贺忱年被门的吱嘎声惊到,只觉得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梦。他迷迷瞪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坐在床边,盯着商亓的房门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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