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深的小巷，又回到宽阔却危机四伏的大街，这回还带上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嗅到血腥味的变异植物纷纷蠢蠢欲动，纠缠着向他们靠近。

“烦人。”商亓抽出腿侧的枪，一手持刀一手举枪，他的身后浮起难以计数的冰针，商亓动动手腕，冰针便如万箭齐发，齐刷刷向前方射去！

挺立着扭动的变异植物像飞虫一般被打落，参差不齐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震响，商亓趁机架起男人的垂下来的另一只手，带着贺忱年突破了一层包围圈。

末世前繁华的商业街早已没落，街边的建筑物被暴风雪破坏殆尽，成为变异植物的老巢，战斗的动静惊扰了隐匿其中的植物，越来越多的变异种从破败的建筑中探出枝蔓，捕捉猎物一般向三人游动着靠近。

商亓早已在四周围上一轮由冰棱构成的攻击圈，只等变异植物踏入将其一举击杀，贺忱年则继续尝试召唤出风墙，然而喉头一甜，竟是被消耗过度的异能反噬！

新鲜的血液味道似乎成了变异植物的催化剂，它们瞬间躁动起来，疯长着突破攻击，直冲商亓面中！

说时快那时迟，一寸火光从被二人驾着的男人的指尖窜出，转眼就演变成一条昂扬的火龙，席卷了涌上来的变异植物。男人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站直身体，连放几把大火，将冲在最前的变异植物统统烧成了灰烬。

植物畏惧火焰的本能让它们退避三舍，变异植物们咻地退回建筑物中，男人又是丢出一道火刃，硬生生从纠杂的植物中开出一道火路。

贺忱年目瞪口呆时，男人已一把扣住商亓的手腕，拽着他向前跑去，贺忱年急急忙忙跟上，没发现商亓盯着男人的背影，脸黑得像能滴出水来。

男人带着商亓躲开了大道，在破败的街区里七歪八拐，竟准确无误地走到了商亓他们的临时住所，惹得商亓冷哼一声，反手按下男人的手：“跟踪我？”

男人一顿，沙哑着嗓子说：“没有。”

鬼才信。商亓耸耸肩：“好吧，谢谢你的帮忙，现在看起来你也没什么事，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刚刚还神勇无比以一当百的男人瞬间软倒了身体，埋进商亓颈窝，痛苦地呻吟着。

商亓：？

商亓企图把男人从自己身上抖落下去，咬牙切齿地说：“你别得寸进尺。”

“别生气，”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商亓的颈侧，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商亓不自在地偏过头，缩了缩脖子。

男人被逗笑了般搂紧商亓的腰，轻语恳求道：“我有事和你说，先别赶我走。”

商亓冷笑：“你最好是。”

他用空出来的脚碰了碰早已看呆的贺忱年的小腿：“别愣着了，去开门。”

房间里还是出门时的模样，贺忱年愣愣地看着商亓把受伤的男人往沙发上一扔，顿时觉得大脑都不够用了。

商亓咳嗽两声，对着贺忱年抬抬下巴：“忱年，你先回房间吧，我和这人有事说。”

贺忱年在他们之间看了看，憋了半天终于问出声：“亓哥，你们认识？”

商亓耸肩：“不熟，你回去吧。”

贺忱年犹疑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商亓看着他关上门，而后回过头对还在装死的男人冷声道：“季还霄，你要说什么。”

季还霄正趴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盯着商亓，听到商亓的问题，条件反射似的坐直了身子，只不过还是一副眼巴巴看向商亓的模样。

商亓额角直跳：“你要没话说可以滚出去。”

片刻后，季还霄斟酌着开口：“小亓，你变了很多。”

“叙旧的话就免了，”商亓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黑色紧身裤包裹着的修长的双腿交叠，一支手在大腿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拍子，他坦荡地迎着季还霄炙热的视线回望过去，“不过你也是。”

季还霄咽了咽口水，心跳如擂鼓。

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些，让商亓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察觉到这点后，季还霄终于说道：“我想你了。”

商亓打节奏的手停了，面露诧异的表情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就这？”

“这句话是我的私心，”季还霄叹气，“我真的很想你，很担心你。”

商亓不咸不淡地点点头表示听见了，而后伸出手示意季还霄继续说。

季还霄的目光落在那骨节分明的手上，掌心被手套遮盖住，只露出莹白如玉的指节，在灯光下宛如雕刻的艺术品，每一寸弧度都显得精致非常。

商亓莫名感觉指尖一凉，似乎被某种爬行动物缠上般，惹得他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商亓蜷起手指，握成拳收了回来。

见状，季还霄遗憾地收回目光，继续说：“长平的异能者基地委托我找到你，他们需要你的力量。”

“也是他们告诉你我打算来D区？”商亓问。

季还霄静默片刻，正打算开口时被商亓打断：“你要是骗我你就完了。”

季还霄摇头：“不是。”

“好，”商亓笑，“所以你还是跟踪我了。两年多没见，季还霄，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商亓的笑意不达眼底，蓝色的瞳孔如同千年未化的冷冰，只消一眼便让季还霄遍体生寒。

他们分手时末世才开始不到半年，异能都没有完全觉醒，分手后商亓再也没见过季还霄，而季还霄也是第一次与商亓面对面再说上话。

商亓记忆里的季还霄总是很狂妄。

他不由分说地安排好商亓的一切，又天高地厚地觉得商亓会永远等着他回来。季还霄不说爱，不表达自己，不解决问题，只用一副死人脸锯嘴葫芦一样天天盯着商亓，痴心妄想让商亓良心发现察觉到他黑洞般无止境的控制欲下滔天的爱意。

发现了又如何，商亓无数次对着上锁的房间怀疑人生，季还霄爱我又怎样，他从来没尊重过我。

想清楚后，商亓干净利落地选择了分手，抛下季还霄独自离开。没人能留住心意已决的商亓，至少当时的季还霄做不到。

季还霄迟迟不出声，商亓也懒得逼迫他，只好放空地看着季还霄。

兴许是受不了商亓这样直勾勾的目光，季还霄蹭地站了起来。

商亓被他吓得浑身紧绷，反手凝出一个冰棱就要扎人。意识到季还霄只是普通地站起身而不是要造反后，商亓又尴尬地放松了警惕，默默把冰棱捏碎。

“说实话，”商亓自下而上地打量着面前人，闪烁的眸光与他刚刚松开手后撒落的碎冰如出一辙，“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在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目光下，季还霄的思绪乱作一团，一会儿是十七岁的商亓靠在他的肩头打瞌睡，没完全褪去的脸颊肉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衣袖贴着季还霄，商亓颤抖的眼睫如同翩跹的蝴蝶，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季还霄知道他在装睡。一会儿是二十岁的商亓递给他一支艳丽的玫瑰，围着季还霄送的围巾抿着嘴笑，他的指尖穿过商亓挑染的发尾，将那抹红色留在了商亓的身上。最后所有的商亓交叠，记忆回到了二十二岁的冬天，对于季还霄而言，真正末日来临的日子。

季还霄双手紧握，指尖几乎要陷进肉里，他浑身颤抖，眼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腿一软就要下跪，却被商亓一脚踹在了膝盖上，限制住了动作。

商亓微微施力逼迫季还霄站直了身子，并顺势靠在了沙发背上：“好好说话，你有病啊？”

碎发盖住了季还霄的眼睛，商亓无法得知他的真实意图，只能勉强辨认出季还霄的情绪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在末世三年搞坏了脑子，总之看着不太正常。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是面对脑子不好的前男友呢？商亓收回脚，打算不再多管闲事，马丁靴与地板接触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响，季还霄却好像如遭雷劈，一个激灵蹲下来死死握住了商亓柔软的小腿。

“真有病啊！”商亓一惊，反应过来时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季还霄放松了力气，单膝下跪，将商亓的脚搁置在自己放平的大腿上，五指却还扣住小腿不放。商亓被气笑了，反而平静了下来，冷冷着看季还霄发疯。

商亓对很多事都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良好心态，季还霄要发疯就随他去吧。他拍拍季还霄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则彻底窝进了沙发里，踩着季还霄跷上了二郎腿：“说吧，你要干嘛。”

“我想和你复合。”季还霄直勾勾地看向商亓。

商亓默默加大了脚上的力度，面上却风平浪静：“我拒绝。”

季还霄看上去一副在绞尽脑汁思索的模样，对峙半晌后，季还霄终于又开了他那尊口：“我们可以一起拯救世界。”

商亓蹙眉：“我知道长平有精神病院。”

季还霄笑笑：“我说真的。”

商亓抬头，无言地看向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泡，心里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审美，就算以前季还霄是个谁也不爱搭理的死人样，至少还是正常的，分手后变成傻缺了，这总不可能是自己眼光的问题吧。

得到这个结论，商亓也不想再废话，赏给季还霄左右脸一边一个用冰写出来的滚后，成功挣脱了季还霄的束缚。

“总之，”商亓扯平裤子上被季还霄拽出来的褶皱，漫不经心地掸去漂浮的灰尘，“合格的前男友应该像死了一样，季还霄，你严重违规，次品没资格谈复合。”

季还霄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可以为你去死。”

商亓挑眉，这次是真的感到意外了，在一起时季还霄可从来没对他表现出过这样浓烈的爱意，控制欲倒是一分不少。如果哪怕有一次，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商亓沉默片刻，还是叹了口气。

“我不需要你去死，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去死，活着才能算账。”

又心软了，小亓。

季还霄了然，他看向商亓，像面对灼目的太阳般眯起眼，仿佛要把商亓的身影永远镌刻在自己的眼底。

“我们可以合作。”最后，季还霄退了一步，颇为诚恳地望向商亓，“不会比长平和若通的异能者小队差。”

“合作什么？如你所说的拯救世界？”

商亓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如同昙花一现，那抹难得的笑意很快又消散，越发显得商亓冷情冷意。

季还霄的眼神落在商亓泛红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拿过桌子上的水，将其加热到合适的温度。

“小亓，”季还霄将热好的水递给商亓，“接着。”

商亓困惑地接过水瓶，被指尖传来的热度一惊，诧异地挑了挑眉。

季还霄咳嗽了一声：“我加热了一下。”

“哦……谢谢。”商亓迟疑地捧着热水，不知道季还霄又要闹出什么动静，他与季还霄面面相觑了半分钟，确定季还霄没有作妖的想法，商亓还是将脸轻轻贴在了瓶身上，久违的热度让他餍足地眯起眼，像是饱餐后休憩的小动物。

突然想起什么，商亓掀起眼帘，无机质的蓝色眼瞳倒映着季还霄的身影，显得商亓过于乖顺，他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许久未见显然已经算得上陌生的人，开口确认到：“季还霄，你的异能是火吧。”

季还霄听到他的声音，不动声色勾了勾嘴角，慢慢地往商亓的方向靠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商亓面前，而后火焰自指尖跃出，衬得商亓那本就出众的面庞更是眉目锋利，熠熠夺目。

季还霄借着火光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心中的思念如同吸水的海绵一般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来，难以遏制，只想要狠狠吻上商亓淡粉色的唇，把分开的时间里他的那些悔恨缺憾都弥补回来。

商亓偏头躲过他的视线，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动作，他伸出食指戳在季还霄额头上，稍稍用力把突然凑在跟前的人推走：“知道了，但是离我远点，这样很烦。”

被戳了。

季还霄收起异能，茫然地顺着商亓的力道捂着额头愣愣退开，掌心合了又合，似乎想留住商亓指尖的温度。

没管季还霄心里的弯弯绕绕，商亓用手托住下巴，默默出神。

除开季还霄发的那一通疯，合作不失为一个方法。季还霄的实力毋庸置疑，而且他是火系，贺忱年是风系，也许他们的能力可以结合起来，商亓想，只要运用得当，还是有很大的操作空间的。不过季还霄和我的话……

他皱皱眉，反手凝出一个冰棱。周遭的气温转瞬间便降低了不少，商亓有些烦躁地把手中的冰棱摔碎。

不爽。

商亓皱眉，死死盯着面前的茶几，大脑飞速运转着，双眸更显得深邃。

很显然，季还霄克我。

……万一他其实是想报复我呢？也不是没可能的。

商亓一瞬间如临大敌，戒备地看向季还霄。

“小亓，怎么了？”季还霄抿抿嘴，不安地又递给商亓一瓶热水，被商亓冷冷地扫了一眼。

商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季还霄：“不用了，我们以后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吧。”

他神色平静，季还霄却如坠深渊。

季还霄对商亓这样的表情太熟悉不过了。

在分手的那天，商亓就这么站在雪地里，面色苍白，与漫天的飞雪几乎融为一体，他把房间钥匙扔在季还霄脚边，雪花还挂在他的发梢上，毛绒绒的围巾簇拥着商亓，让季还霄想到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也是一个冬季，商亓缩在他的怀里，半张脸都埋在围巾中，冷着脸躲季还霄的吻，耳垂却红得快要滴血，而此时此刻的商亓只将目光平静地落在季还霄的脸上，语气淡淡地说季还霄，我不会永远等你。

季还霄梦到这个场景很多很多次，无一例外泪流满面地惊醒。

“小亓，你，你生气了吗？”季还霄颤抖着声音开口。

商亓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没早点找到你。”

商亓被季还霄的脑回路无语到：“季还霄，你没这么重要。”

说罢商亓便气势汹汹地扭头就走，随着他的动作，本就很长时间没有打理的头发更是乱七八糟地翘起，简直像只炸毛的猫，季还霄目送着他脚步匆匆地回到房间，内心失而复得的喜悦与难以形容的仓皇失措交织，让他宛如处于天堂地狱的交界，身体止不住颤抖。

季还霄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最后堪堪定格在商亓刚刚俯视他时露出的冷淡表情上。

“商亓……商亓……”季还霄喃喃地一遍遍念着商亓的名字，眸色深沉，深红的眼底染上快要渗出血的偏执，“我不会让你再丢下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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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交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