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亓，今天下午篮球赛你来不来？”李缇把书包往桌子里一塞，转过头兴致勃勃地问。

商亓正困得发懵，趴在桌子上恹恹地摇摇头。李缇不死心地还想说些什么，视线却被一杯豆浆遮住了。

“他不去。”季还霄扶起商亓软绵绵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头也不抬地说。

李缇嘟哝着没意思，商亓眯起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早晨的阳光被窗外层层叠叠的树荫掩映，斑驳的光影落在商亓的课桌上，化作摇曳的金色湖面。

“今天天气真好，”商亓叼住季还霄递来的豆浆吸管，“季还霄，放学来我家打游戏吧。”

季还霄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缇又着急忙慌地转了过来：“我也要去！”

季还霄笔尖一顿：“他又没喊你。”

李缇切了一声：“小气鬼。”

“你下午要去篮球赛。”季还霄继续说。

“商亓不去一点意思都没有，”李缇向商亓做出恳求的动作，“我也要来打游戏。”

商亓莞尔一笑，露出藏起来的尖尖的虎牙，点头应允。季还霄总觉得商亓难得的笑比和煦的阳光还明媚，一想到有人与他分享这个笑就心烦意乱。在商亓不解的注视中，他冷着脸赶跑了李缇，又行云流水地从桌子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商亓淡粉色的唇间。

商亓心情似乎很好，困意也烟消云散，咬着巧克力含糊不清地问季还霄你又在生什么气？

近在咫尺的人嘴唇开开合合，可是声音又好像远在天边，商亓努力想听清，却被玻璃清脆的破裂声惊起。

是梦。

商亓挣扎着起身，额头却磕到一处温热的柔软。

“小心。”季还霄用手掌抵着车顶，商亓差点就撞上去。

恍然看见成年版季还霄，仍在半梦半醒间的商亓垂眸避开了眼前人炙热的眼神：“谢谢。”

季还霄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商亓清清干痛的嗓子，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过来，“你怎么样？外面情况如何，忱年呢？”

季还霄笑笑：“我很好，外面的情况和那个贺忱年也还行。”

什么叫还行？

商亓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决定自己出去看个究竟。

贺忱年正在外面拨弄破损的车子碎片，看见商亓醒了过来，他像只热情的大型犬一样扑了上来。

“亓哥！你终于醒了！”贺忱年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商亓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无奈地回抱住嗷嗷叫的贺忱年：“哭什么，又没死。”

这么一说贺忱年哭得更厉害了：“亓哥你不许死！”

这小孩真会说话，谁教的。

商亓皮笑肉不笑地松开了手，正色道：“和我说说什么情况。”

“哦，”贺忱年吸吸鼻子，紧紧抱着商亓不肯松手，他先是对着不远处紧盯他们的季还霄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而后仔细回答到，“我晕得早，醒得也早。我一醒就看见季还霄在收拾残局，四周也只剩被砍烂的藤蔓，活着的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商亓挑眉：“好吧，可以想到。”

贺忱年被会心一击，埋在商亓颈窝里又开始装哭：“对不起亓哥，我太没用了。”

商亓总觉得这小孩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他一边无奈地拍拍少年的肩表示安慰，一边目光放空着陷入了沉思。

季还霄……

他有这么强？在如此恐怖的耳鸣声下完成击退剩余的敌人和安置商亓贺忱年两个伤员的任务，又或者他能不受耳鸣的影响……

商亓的眼前闪过昏迷前季还霄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的模样。

属于商亓的自尊心开始莫名燃烧，他踢踢还搭在他身上装死的贺忱年的小腿，把不情不愿的小孩赶走，接着便转过身对着像根柱子一样杵在车旁的季还霄说道：“别盯着我了，我马上过来。”

“季还霄，总而言之谢谢你。”商亓向季还霄伸出一只手。

季还霄的目光落在那包裹在黑色手套里仍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几秒后，商亓看向面前没有动作的人，不解地收回手。

季还霄的呼吸一滞，情绪异常明显地沉了下去。

“没事，不用谢。”他哑着嗓子说，“你有事想问我。”

从以前商亓就想问季还霄是上哪儿学的读心术，不过季还霄对于他想法的过度敏锐的揣测和分析也算是导致他们分手的一个原因。

所以季还霄在说出这句话后，明显表情一僵，慌乱了几分。

商亓赶在他语出惊人前抢过了话头：“你怎么做到的？训练还是异能强化？”

季还霄闻言回过神，思考片刻后说道：“训练。”

“雇佣兵的？”商亓问。

季还霄点点头：“出任务会这种情况。”

“你是指耳鸣？”

“对，”季还霄倒是很淡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不过也是基地内部消息，你远离基地可能没听到风声。”

商亓抬起眼帘：“起因呢？”

“还没搞清楚，长平和若通都在查，属于保密级。”季还霄说。

商亓抿唇，用指尖在大腿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片刻后他点点头：“好，我明白了。真的谢谢你，这回去长平，我会找寺垣了解情况的。”

“还有一件事，”商亓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地说，“关于一开始袭击我的藤蔓，这也是基地内部消息吗？”

季还霄这次陷入沉默的时间要更长一些，而后他也像放弃了一般，表示闻所未闻。

头疼。

“季还霄，我不觉得这是个意外。”商亓靠着车门，在衣服夹层里掏出一盒烟，熟练地取出一根叼在嘴里。

季还霄的拳头握了又松，半晌才故作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商亓叹气：“现在一定要聊这些吗？”

季还霄不再说话了。

他们之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以我讨厌前男友。商亓想。这不是还没抽吗？

“我给你点火。”季还霄的指尖窜出一缕火苗。

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我有打火机。

我只是拿出来装个样子。

拒绝的理由在唇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季还霄的火苗已经伸到了跟前，商亓的目光从季还霄颤抖的手指移到男人哀伤的神情，又落在冉冉跳动的火焰上。

算了，再等会儿别给我头发点着了。

商亓无奈地俯下身，凑近了季还霄的手指。二人一齐看着火舌舔过烟头，商亓总觉得有些诡异，青白色的烟雾腾起的刹那便急急退开，而他指间明灭猩红的一点闪烁却似乎就这样如烙铁印在了季还霄心底。

商亓吐了口烟圈，他半阖的眉眼在弥散的烟雾里看不真切，片刻后，他又拾起刚刚被季还霄打断的话题：“你觉得会是幻象吗？”

季还霄深深地看了商亓一眼，接过话茬：“除非它溜得比我们的异能都快。”

商亓说：“不可能的，对吧？”

季还霄点头：“几秒而已，以我们强化过的肉眼不可能完全无法捕捉，况且目前没有发现过能够使用声音进行攻击的变异植物。”

商亓：“赞同。”

他掐灭了烟蒂，眸子里涌动着晦暗的情绪：“它们又进化了？还是说……”

是人类的手笔？

目前异能者的异能皆取之于自然，风火雷电土木种种，小说里常见的空间系与精神系反倒未曾听闻。

无论是哪种，都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二人再度缄默无言。

“亓哥！”

一声呼唤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我们的车彻底报废了。”在旁边研究了半天汽车零件的贺忱年跑过来报告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该怎么去港屋？”

商亓一怔，紧急在心里悼念了一番这辆陪伴他几个月之久的爱车和被自己拿来换车的手枪。

“总之要不先往前走，要不在这儿等着，看看有没有过路的车愿意捎上我们吧。”商亓叹气。

贺忱年忧愁地皱起眉：“这儿能有过路车吗？”

“这是去港屋的有效路线之一，而且那个名字很长的贸易会要开始了，最近往那儿赶的人应该很多。”商亓猜测。

名字很长的贸易会，全称叫不对等可平价交换货物贸易会，意为不对等价值的货物经过交易双方的同意可被视为同样的价值进行以物换物。总之是长平和若通官方联手举办的大型贸易集会，虽然从形式上看大有退回原始社会的趋势，但商亓认为人类至少在把简单的定义复杂化上成功得到了进化。

在贸易会上，彼此交换的货物必须进行登记，官方解释是为了保护交易双方的自主性，避免强买强卖。

商亓这次冒险来D区，正是为了寻找物资，然后再去港屋碰碰运气。他本想在贸易会开始前到达港屋，避开人流量捡捡漏，现在看来计划彻底泡汤了。

商亓想想就觉得心累，贺忱年倒是兴致盎然，一直守在路边向四周望。

他们一边向前赶路，一边留意着四方的情况，“可是直到天色再度变暗，空荡的雪原上依旧没有出现第二辆车的迹象。

正当三人打算停下脚步扎营时，一道远光灯照亮了前方的路。

贺忱年又提起了干劲，跑上前拦住了来车。

这是一辆面包车，里头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人全都是异能者。听闻了商亓他们的遭遇，三人颇为同情地接受了他们的请求。

于是，在商亓他们突然变成拖油瓶的情况下，一辆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开向了传闻中名字很长的贸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