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晏梨是明天的航班回程,两个女孩很热情地拉着她去看看这个陌生的国家。
她们告诉她新西兰很适合抬头看星星,这里的夜空纯净,银河清晰。
在山顶的观景台,用肉眼就能看到漫天繁星,甚至用手机就能拍到星轨的照片。
在陌生的街道,晏梨想的是如果周檀青在,她们可以一起去南阿尔卑斯山脚下,白天看山川湖海,夜晚仰观璀璨星夜。
温画梨的女友是个棕色卷发的女孩,她张开手臂,告诉晏梨:
“这里是南半球的星空,和北半球相反,这里的整个宇宙是颠倒的。”
“就像平行宇宙中,另一个‘你’在对面看‘你’。”
晏梨有瞬间的恍惚。
她同她们度过了美好的时间,两个人还开车送她到了机场,在分别时,两个女孩轮流给了她紧紧的拥抱。
温画梨在松开手前,超乎寻常地对她说道:
“资料里如果有缺少的细节,你随时联系我。”
对方的女友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祝你好运……”
长途的航行,是无聊疲惫的,她将那篇女友参与过的课题资料随身带着,翻阅了开题报告,中期报告,想起温画梨口中这篇报告形成的艰难。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晏梨的脑中。
这像是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陷阱。
而现在,她上钩了。
一下飞机,她就马不停蹄地要返回到长乐市。
车钥匙被攥在她的手心,接近车边时,亮了一下车前灯。原本拉把手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绕到了车前,发现前叶凹陷。
晏梨离开的这几天,车一直停在停车场,车前保却被撞得凹陷,生活真是对她千锤万凿。
雨刮器处夹着一张便条,写着肇事者的联系方式。
她发了信息给上面的电话,让对方报保险。跟4s店约定好维修时间,一套琐事下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拨通了便签上的电话,告知对方:“我已经拍照给保险公司,等评定后让她们发你。”
对面的车辆驶入停车场,前照灯一闪划过,将车内由骤然照亮,又瞬间淹入黑暗。在明暗交替的刹那,她听见电话那头轻轻的声音。
“好。”
晏梨听到电话另一头的承诺声,手霎时抓紧了电话,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直跳,犹豫了会儿,道:
“你怎么称呼?”
对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她焦急地调大了手机的音量键,紧紧地贴着听筒,试图再听到对面的一些声音。
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而这边晏梨的脑中已经炸开了花,从对方的语气和语调里早就有了确切的答案。
“周檀青!你在哪里!”
她情绪激动地大喊,又慌张地打开车门出来,她在停车场找寻电话里的人,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哪?我来找你!”
停车场里没有人,她就不管不顾地跑出停车场,像个无头苍蝇般团团转,周围人三两成群,都不是她熟悉的人。
眩晕的太阳笼罩住她,死死扣着手机壳的指甲显出红色,她的语气焦急:
“你在哪?你在哪!”最后至是六神无主地叫了起来。
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周檀青!”
她急得不可开交,对着手机另一端的人饱含哭腔,
“为什么不联系我?人呢!说话!”
“对面马路的咖啡厅,你过来。”对方平和道。
她一眼就看到了悬挂着招牌的咖啡厅,只是要穿过一条大道的十字路口。
红灯最后读秒亮绿,晏梨就跑了起来,外套在风中扬起了弧度,她的头发凌乱地在空中飘扬。
她却已经顾不得,紧紧攥着手机,“周檀青我现在过来了,你站着别动!”
“有什么事我们见面了说,站着别动!”
晏梨迈开步子从十字路口奔向了目的地。
天气出现了异常,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嚓咔嚓,她充耳不闻,只是奋力地向前奔跑,
心跳紧张地直跳,只要能见到她,什么都不怕,只要周檀青还出现在她面前。
一辆右转的车辆,已经看到了她,晏梨只差最后的三步就跑过了这个路口。
车里的女人松开了方向盘,又在瞬间下定决心捏紧,她向右打了方向盘,朝晏梨所在的方向踩下了油门。
最先出现在感官中的是刺耳的刹车声,却已经为时已晚。
在黑色轿车撞过来的那一秒,时间的流速开始变得缓慢,她的视网膜中的一切都如影片般放慢了动作。
轮胎跟地面强烈摩擦,挡风玻璃上的雨滴,突然悬浮起来,雨滴形成的球体,就像她儿童时吹起的泡泡,圆形的弧面折射出不同的人脸。
每一滴都包裹着不同年份中记忆里的她和周檀青。
高一刚入学时,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讲话的周檀青;
走过光荣榜,位居第一的周檀青;
室内体育课时,在肋木上压腿的周檀青……
雨刮器戳破了一粒雨滴,在破碎的球状液体里,是那个世界的自己,从公司跑出来,正等着绿灯,要去探寻结婚邀请函的秘密。
“别去……”她试图告诉那个世界的自己。
“砰——”
她重重摔倒在了人行道上,身体在顷刻软了下来,血液崩落得满地都是,四散蜿蜒。
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到裂开的缝隙里,涌现出无数只书写的手,它们握着蓝色、黑色、红色的笔,不停地动着。
晏梨最后看清了日记本的全貌,是无数个时间线下在书写的她。
墨水和血腥气从晏梨的呼吸道里传来,她处在一种既死又活的状态。
她的眼睛涣散,望着咫尺的车牌号,熟悉的数字出现在了眼前。
她逐渐分不清时空线,是她前往订婚宴的时刻,还是她滚下山坡的那刻,或是……车祸中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车牌?
她躺在那滩血水上,闻到了汽油漏下的味道,以及即将爆炸前的硝烟味。
视网膜最后残留的最后一个影像,不是朝她奔来的周檀青,而是她们曾经观测到的仙女座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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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车前灯照进了晏梨的眼睛,她摔在了人行道上。
天空下起了雨,淋湿了她的头发,泥水沾上了她的裤子。
刹车声充斥了她的耳朵,面前的车子在距离她一米处急刹了。她的手臂撑在了地上,艰难地爬起身,却发现脚踝扭伤了。
晏梨还没有回魂,尚且还在害怕躺在血泊中的印象,抚过嘴角,置于眼下,没有血色,只有透明的雨水。
“发生什么了?”
车的急刹一俯冲,乘客连忙抵住前座椅,才避免往前倒去。
师傅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没撞到人。”
后座的乘客靠近玻璃窗看过去,今日雨势太大,已经看不太清外面的情况,所有景物的颜色都变成了一个个雨点。
乘客又从前玻璃窗看过去,雨刮器不停地在划动,她看到那个跌倒在路中央的女孩,慢慢爬了起来。
“大学城就在附近了,你下车别落东西。”师傅转过头提醒了她一句,
“我去看看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后座的乘客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谢谢。”
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冒着大雨赶过去。
晏梨坐在被雨水不停冲刷地水泥路上,缓缓地抬起了脸。
暴雨来袭,她几乎睁不开眼,只听到这位从车上下来的中年妇女问她:
“小姑娘,你没事吧?”
见对方一言不发,挣扎着往四周看。
“你没事吧!”阿姨又给她撑着伞,“腿和手,哪里痛?”
晏梨呆滞的转了转眼珠,眼睛一眨,就有雨水从她的睫毛淌下来,像一串泪痕。
她问她:“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咖啡馆?”
“咖啡馆?”
阿姨奇怪地提高了音量,“小姑娘你现在先上我的车,咱们去医院做检查。”
阿姨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看样子不是手和腿的问题了,怕是要花钱做脑部ct,没准有轻微脑震荡。
晏梨的目光寻找着十字路口的咖啡馆,她的心间一颤,恐慌地看向四周,没有那家咖啡馆。
是不是自己没有仔细看路,走错方向了。她怀疑自己太过粗心大意,又重新从一幢幢大楼的商铺找。
雨水落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已经湿成了一绺绺,还在不停地往下滴。
雨势变大,她抬起睫毛都变得吃力。
车内的那位乘客,拿好自己的东西,又从包里拿出伞,打开车门撑起伞。
风吹得雨伞剧烈晃动,不少雨滴被风斜吹向了她。
等打好伞后从车里下来,她平静地转身关上车门。
从这位乘客的角度看去,那个红灯时分突然跑过人行道的女孩,就木木地坐在雨中,连一把伞都没有。
雨水冲刷着她的脊背,白色的T恤贴在她的肉上,浅蓝色的牛仔裤,沾湿后就变为了深色。
司机想扶着她往车这边走,送她去医院,她却坐在肮脏的地上,在暴雨中拿出了手机,在按着什么。
看着像是脑子不太正常,也许身体或者心理有障碍。
乘客也撑着伞走了过来,准备询问怎么回事。
那个跌坐在雨中的女生做出转头动作,撑着伞过来的那位乘客,心头一紧。
在看清那个女生的脸后,发现有些熟悉。
她将伞撑在了对方身上,“学妹,先去医院。”
清冽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晏梨不敢置信地抬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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