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世界游戏化还不到三十年,对于稍年长的人来说,他们见证了时代,推动了时代,全新的战斗体系给他们留下强烈的震撼,但旧时代硝烟带来的威慑力并没有完全消失。

通俗说,热武器依旧存在,并随着社会秩序的混乱开始被部分势力大量囤积:三十年足够他们摸索出热武器的运用方式——对二十级以上的职业者来说,热武器和挠痒痒差不多,但对二十级以下的职业者来说,热武器还是能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

而对于建筑来说,热武器依旧是最强大的扫荡武器。

叶生光带着孩子们读书的大树最先受到袭击,直升机嗡嗡的响动后,一道强烈的火光炸开大树,尚未消退的暑气从茂密的树叶中燃烧,整棵树沙沙嚎叫起来,火光照耀在仁爱院的墙上,仿若魔鬼的影子。

又是好几声尖锐的破空声。乌修平双手压住地面,勉强控制住身体。他踉跄地爬起来,身下不断传来电击的刺痛感,灰尘扑朔朔掉在头上。叶生光凌乱的拐杖敲击声嘟嘟嘟传来,孩子们若影若现地哭声被什么强压下来。

“不要慌。”童姥姥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富有节奏的木鱼,“姥姥在这里!”

笃——

木鱼敲击的第一下,一道金色的防护罩波纹般展开。孩子们从小到大围绕在童姥姥身体周围,明修女怜爱地将她们揽在怀里,用手轻轻拍去她们头上的灰尘。

“不要怕。”明修女道:“修女也在这里。”

他们的存在很快让孩子安静下来,头顶源源不断传来的轰炸声让他们倍感不安。而一切又都在叶生光的预料中,她睁开那双空荡荡的眼眶,凝视着天花板——而那说是天花板,其实是地下室的水泥。裸露出的水管上,剥落的油漆片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修平哥。”叶生光道:“平叔和你在一起吗?”

乌修平刚要说“是”。下半身又是一阵刺痛,他这会又顾不上哀求穴鼠,只想要这磨人的玩意赶快停下来。沈曙雀直接健步冲上前,一只手先拽着乌修平,又一只手拖着装有平安生的摇篮。

她骂骂咧咧道:“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阿雀。”

“闭嘴。”沈曙雀快要气炸了,“你看到平叔就这么没出息。我等会就锤死你。”

乌修平狡辩起来,“平叔。平叔他刚刚同我说话。叶子,你也听到了吧。平叔醒了,他还问我话。”

叶生光却罕见地摇摇头。

沈曙雀更是将乌修平丢在地上,生气道:“平叔根本没有醒过来。啊呜。你是不是中了幻术?”

乌修平恍惚起来。他看向自己的手指,发觉那上面已经没有戒指,站起来,踉跄着走向摇篮。

一切似乎都是他自己的幻觉。

平叔已经脱离黑箱的状态,平躺在床上。他的脸向上,没有向着任何一侧的栏杆,双眼紧闭。乌修平抓住栏杆,一眼看到落在平安生脸颊侧的戒指,他伸出手要将这枚罪魁祸首拿起来。

一阵剧烈的颤动上下左右传过来。

童姥姥的木鱼声也跟着左右摇晃起来。她身上散发出属于比丘尼的光芒,“不要动!”地下室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闪烁起来,接着一盏一盏熄灭,黑峻峻的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跑过去。

叶生光用铁棍戳着地面。

属于她的符文一道一道亮起:整个地下室居然全部都是她写好的符文。随着符文融化,一个又一个狭窄到只能容许孩子通过的隧道展露出来。“快进去。”她催促那些孩子们,迫切用棍子碰他们的屁股和小腿,“按照之前的分队,都躲起来。”

明修女抱起摇篮床上的平安生也钻入一条隧道。

沈曙雀重新握住匕首,抵住身上的大动脉。还不等她站在最前面,乌修平用手抵住她的匕首,微微移开,站在最前面。

“我来。”乌修平道:“没关系。你忘了,我还有穴鼠先生。”

“他不是从不出巢穴吗?”沈曙雀道:“算了。反正我两死了就死了。”

他们两都是整个社会的渣滓,升不了级的废品。

可说着这话,乌修平能感觉到沈曙雀颤抖的身体,女孩虚弱的呼吸随着不连续的吞咽,在黑暗里,格外明显。

乌修平却没有一丝动摇。

他平视前方的黑暗,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屏住呼吸,双手随时准备出刀,身体挡住背后三个女人,必要时牺牲自己,为曙雀、姥姥、叶生光博出条生路。

“我们会活下来的。”乌修平安慰道。

他看不见沈曙雀的表情,也来不及看,头顶接连传来好几声爆炸。这一回,不用任何评价,四个仅存的战斗力都分辨出声音的不同:

那绝对不是热武器轰炸带来的闷响,而是职业者战斗的声音。强烈地震动波及到地下,四个人连同逃窜到各处的孩子们一并蹲下来,抵挡掉落的石块。狭窄的地道中,空气变得浑浊且难以呼吸。

倒是一束光,恐怖地照射进来。

照射到仁爱院众人多年前布置好的五米深地下。强烈的灰尘与强烈的白光中,乌修平勉强看到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依稀觉得有些熟悉,那腰,那背一切都那么熟悉,可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同。他让眼睛适应几秒钟,再次睁开,那束光中已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熊熊烈火腾升而起。

“我们上去看看。”

乌修平牵着沈曙雀走到门口。他们先看到折断的直升机,莲花瓣似的骨架洞穿一尊佛像,佛头在烈火中焚烧,佛身残破大半,徒留下拈花手虚虚对天一指。

“啊呜。”沈曙雀惊恐地喊道:“供桌。”

乌修平拔出利器。

刀锋上带出的风,刺向供桌。乌修平眼睛瞪大,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任由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向前一步。

保镖被横劈成两半歪斜躺在供桌下,上下半身均被砖瓦覆盖,看不清细节,只能从服装上判断。

而供桌上,一尊铜炉,三注新香,白烟向天。

“你刚刚看到人了吗?”乌修平问道。

沈曙雀也说话壮胆子,“我还想问你呢。你看到什么?”

乌修平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曙雀打气一般鼓舞彼此,“第六感告诉我,应当是救我的恩人。”

“恩人?”乌修平恍然大悟,终于想起还有事情没有问,“是那个把傀儡刺客杀了的恩人吗?你看见他长什么样子吗?”

“白白的。很漂亮。长头发一个男的。”沈曙雀努力回忆着,向保镖的尸体丢了块石头,确认对方毫无动静后,拔出刀,狠狠扎在对方大腿大动脉上。她知道自己才被治愈好,力气不足,还叫乌修平补两刀。

“你看见什么?”

乌修平补刀,“没看清,应当是个男人。”

“我想也是。哎呀。怎么说呢。那种男人就是,你看到绝对不会认错的。”沈曙雀越说越轻松,“观音菩萨知道吧。那种陶瓷做的菩萨。他的皮肤就和白陶瓷一样,人长得也像观音。那种男生女相?我也不太会说,但是他就是男人。”

他们检查完周围,确认除了彼此没有活人后,气氛也轻松起来。

“救了曙雀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乌修平虔诚在铜炉前拜了拜,“真是个大好人。”

曙雀也要遇到属于她自己的穴鼠先生吗?

不。乌修平看向脚尖,有些期望那个人会帮沈曙雀破除万难,又不期待那个人真的进入到他与曙雀的生活中。他保持着拜神佛的姿态,余光却悄悄扫着沈曙雀的脸。

那个人为什么会救曙雀?

沈曙雀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仁慈的救助。她正处于罗曼蒂色的畅享中,颇有种乌修平初次前往黑市时的天真浪漫。她内心那种固执的悲伤短暂褪去,说着俏皮话,活跃气氛。

“肯定是个大好人。啊呜,你说杀了傀儡大叔和直升机大叔的是同一个人吗?观音菩萨显灵了吧。”

“早该显灵了。”

“是啊是啊。”

乌修平笑着摇摇头。

他看向那个铜炉和香灰,觉得修佛的姥姥看到这些物件会开心。叶生光也能从中检测出大战的蛛丝马迹。

沈曙雀还说他看到平叔脑子昏了一般。要乌修平说,谈起那个救了她的大恩人,沈曙雀脑子也和昏了一样。

“阿雀。回去慢慢说。”乌修平说这话,双手抬起铜炉。几只蚊虫在他面前飞过,他低下头,保镖大叔的脸从铜炉中露出真容。燃烧的三根香正插在他的眼球与眼角上,似察觉到有人来,那双眼球忽得转动起来,香“啪”一下断裂开,正在焚烧的香灰尽数掉落在他的脸皮与嘴角,这颗痛苦的头颅嘿嘿发出惨叫,“少爷……少爷……”

乌修平握着铜炉,身体僵硬到无法将它抛开。

不知道为何。

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惩罚他人的快乐。

——可能是看着加害自己的人落到这般地步,源源不断地快乐吞噬他;也可能是单纯看着他人痛苦,乌修平身上的伤疤点着了般烧起来;也可能是他身处底层,看着强大者死去,变得还不如自己,彻底狂笑起来。

——明知道是罪恶的快感,还是不可救药地将乌修平拉下去。他用力扣起脚趾,以此遏制嗓子那歇斯底里的喜悦。

——如果我手里的是穴鼠。

乌修平愣神片刻。

他努力回忆穴鼠的脸,想到对方那双柔软的唇。他唾骂自己没有出息。他幻想把穴鼠割喉,拉扯舌头。口齿分泌出大量唾液。他又唾骂自己没有出息。而最终,乌修平低下头,尝试用手中的脑袋置换另外一颗脑袋。

他想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夜晚,穴鼠将脑袋懒懒靠在自己胸口。对方伸出手环抱乌修平的脸,一声又一声地亲吻过去。

“我爱你。”穴鼠迷离地看着乌修平,“乌鸦。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爱人。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

“你怎么会死呢。”乌修平嗤之以鼻,“你可是89级。”

此时此刻,乌修平看着手中的铜炉。

断裂的香灰依旧在燃烧,烫伤游走在强者脸上。

穴鼠哈哈大笑,“可总会有那一天的。”

他坐在乌修平身上,糜烂得彻底,醉了一般呓语道:“我要我大半生命花在你身上,我要和你一直做下去。”

乌修平当时觉得穴鼠有病,现在回忆起来他也觉得穴鼠有病。

总归穴鼠病了这么久,他也不奇怪穴鼠发癫。

他只是奇怪,自己无法想象穴鼠死在铜炉中,被自己抱着的样子。

“呵。”乌修平随手丢掉铜炉,“我在想什么。”

他杀不死穴鼠,这是不争的现实。

但说穴鼠对他的所作所为就是爱,那也实在是太可笑的现实。

作家后台研究大半天,没研究明白(困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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