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公公离开大殿。
赵景裕来到桌案前,桌案堆放的奏折下,赫然压着一幅仕女图。
女子身型曼妙,一身红衣,却无五官。
这时,赵景裕拿起笔,将女子容貌描绘出来,在他的笔下,女子妩媚妖娆的美貌好似画中仙。
这个时常出现在他回忆中的女子,如今他终于见到了真人。
太妃娘娘——桑榆晚。
她手持酒壶,依靠在桃花树下,仰头望着一轮明月。
好一幅月下美人图。
赵景裕放下笔,尽显满眼的痴迷。
——
同一时刻,极乐塔下。
李荣逸同以往一样的狂妄自大,他实在不把宁如风放在眼里。
尽管宁如风如今是镇妖司司长,但他仍旧对其鄙夷不屑,“这大昭皇家,早晚是我们李家的,你宁如风也会成为我们李家的奴隶,一个佞臣阉狗的干儿子,必定也是个佞臣。”
宁如风冷眼瞧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死物。
李荣逸背着手,缓步来到宁如风身前,“让我好好想想,你作为奴隶的话……不如就来我府里,给我端洗脚水!”
“哈哈哈哈哈哈。”
玄甲卫们应声开怀大笑,“这洗脚水,他还得喝呢。”
“是啊,喝和用,他也只配用洗脚水。”
李荣逸收起笑容,“宁如风,你可真是晦气。”
宁如风神色不变,双眸冷淡,不受玄甲卫所说的话影响,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剑鞘,他手中的这把佩剑,是上任司长留下的。
这把剑可斩妖,也可以杀人。
他倒是还从未没有真真正正的虐杀过一个完整的人。
他们这般吵闹,不如今日就试试。
“将军,天快亮啦,我们要是去的晚,太后娘娘那边怕是会着急。”侍卫小声提醒道。
李荣逸冷哼一声,“我们走,早晚我会让他喝我洗脚水。”
他们只负责把旨意带到,宁如风要是不去,那就是抗旨。
私自扣押大臣和抗旨,这两个罪名加一起,宁如风这脑袋肯定要掉的。
而且,碰到宁如风,他心里也犯膈应。
虽然宁如风无法在宫内动武,但是他手里却掌握着整个镇妖司。
宁如风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收起出鞘三分之一的剑,冰天雪地下,他手指冻的通红。
而他手里的那只蛊虫,却不见了踪影。
“哎呀。”李荣逸走在前面,身上罩着厚重的铠甲,他突感脖颈不适,手指摸了摸脖子两下,也没摸出什么东西来。
他身边的下属连忙问,“将军,你怎么啦?”
“没什么,可能近日风寒,脖子不舒服。”李荣逸揉了揉脖颈,忽地停下脚步,看向他身后,“你赶紧走!”
大雪纷飞,宁如风双手插进衣袖里,双眸冷冽,他沿着御道跟着玄甲卫缓慢向太后寝宫走去。
小时候,他刚刚进宫没多久,就碰见过李荣逸。
那时候的他……
宁如风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捻,喝他血重新活起来的蛊虫蠕动一下,“啊呀!”
他身前那个男人脖颈,就疼上三分。
“将军,你怎么了?”属下颇为紧张地问道,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子,他们这些人担待不起啊。
他们恨不得,替将军赴死,只为求家人平安。
李荣逸疼得咬牙切齿,他脖颈处就好像正在被无数只蚂蚁撕咬一般,“你快看我脖子上有没有虫子?”
属下一惊,连忙上前去查看,李荣逸后脖颈平缓,肌肤黝黑,有一块是用指甲抓挠成的红印,“没有虫子,将军。”
“怎么会没有虫子呢?”李荣逸眉头紧锁,他后脖颈奇痒无比,抓心挠肝的令他脾气越发暴躁,“没用的东西,给老子滚。”
他猛地抬脚踹到属下的膝盖上,宋广宇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面色苍白道:“将,将军。”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李荣逸的衣角,却不想被人直接甩开,“给老子滚蛋。”
李荣逸手捂住脖颈,左右转动两下,手握佩刀,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将,将军,我……”宋广宇怕得浑身发抖,他得罪了李荣逸,恐怕今后的生活不会好过的。
谁不知道,李荣逸如今有太后娘娘仰仗,而且李家势力逐渐壮大,说不准,他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
“你要起来吗?”
一道清冽的男音响起。
宋广宇应声抬眸,只见宁如风那双漂亮绮丽的眼眸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时有些恍惚,“起,起来。”
随后,他见男人笑了笑,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我扶你。”
“好,好。”宋广宇呆愣愣地点头,鬼使神差地搭上男人的手,男人手指冰冷,刚碰上,宋广宇就打了个寒颤。
宁如风嘴角噙着笑,朝着他点点头。
这般恬淡平和,让宋广宇心神更加恍惚,半晌,灵台清明,他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远离的背影。
男人身披黑色毛领配有金丝绣纹大氅,身形颀长挺拔,不急不缓地跟在一群玄甲卫后面。
寒风凛冽,宋广宇禁不住牙齿打颤,双臂抱紧自己,试图取暖。
“嘶……好冷。”宋广宇双手摩擦着双臂,刚刚发生了什么,奇怪,这天怎么越来越冷。
算了,他还是赶紧回去当值。
宋广宇脚踩着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宁如风听到男人跑步离开的声音,不禁勾唇微微一笑,他眼底是比寒冬还凉的寒意。
“你这怪物笑什么?”李荣逸转头见宁如风微笑的模样,愈发生气,他脖颈处还是痒的他心烦意乱。
他走到宁如风身前,“你再笑,你是不是在嘲笑老子?”
李荣逸说完,手指又抓了两下脖颈,“嘶……”
他这一下,手劲狠辣,脖颈处突生痛意,他收回手,竟见他指甲里浸有血水,连带着少许的皮肉。
“靠,宁如风是不是你在玩老子?”李荣逸大喝一声,他双手攥紧宁如风的衣领,将其逼近自己。
宁如风双眸似笑非笑,视线略过他扫向他身后,低声道:“到了。”
“什么到了?”李荣逸手指死命攥着他衣服。
“将军,他说的是,我们到太后娘娘寝宫了。”属下提醒道。
李荣逸闻言,双眼微眯,强烈压住心中的怒气,猛地松开手,“你给老子在这等着,老子进去禀报,你要是敢耍花招,老子一定饶不了你!”
“你们看看老子这穿戴是否整齐?”李荣逸转过身去,看向属下,整理整理着装。
他答应过姑妈,要在宫里谨言慎行,他不能在姑妈这里惹事,不能给姑妈招惹麻烦。
属下附和道:“将军,你这仪表堂堂,肯定没问题。”
李荣逸悬胆鼻轻哼一声,他一张国字脸,身宽体胖,抬手拍拍胸前的铠甲笑道:“哈哈哈哈,就你会说话,赏!”
属下登时笑道:“谢将军赏赐。”
李荣逸仰头大笑,大步向前去。
“嘶……”他笑容戛然而止,手捏着脖颈,“这该死的,怎么又开始疼啦。”
但他上台阶的脚步并没有停止。
宁如风肩膀逐渐松弛下来,双手交叉搁在衣袖中,手里攥着小小的汤婆子,正是桑榆晚给他的汤婆子之一。
小汤婆子的暖意,透过他的指尖,蔓延至全身。
以往,冬天的时候,他都是得过且过。
捉妖人,不畏严寒酷暑,从来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况且,他从来也没有真正有过温暖。
宁如风的手指再次搭在汤婆子上,不禁冷笑,一个小小的汤婆子又怎么能抵得住这严冬呢。
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女人带笑的声音,“宁如风,有我在,这个冬天你不会再冷啦。”
他登时微怔,她这话说的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宁如风微微垂眸,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他勾唇冷笑,眼含讽刺。
“宁如风。”
女人的声音飘渺灵动。
宁如风猛地一怔,他抬眸瞧去,却不见来人,亦没有那抹红色身影。
这时,太后寝宫的门敞开,李荣逸从里面走出来,他仿佛像是想要看场好戏似的,讥笑道:“宁如风,太后懿旨,今日起,你卸任镇妖司司长一职,即刻下狱。”
宁如风抬眼,他那双沉寂的蓝眸触目惊心,李荣逸又回想起小时候初见到他的时候,登时笑道:“宁如风,如果你今日跪下来求我,我或许可以劝姑妈给你留个全尸。”
宁如风手指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汤婆子,眼底尽是李荣逸那张狂的样。
“怎么?你不服气?”李荣逸轻笑两声,皆是鄙夷。
他在属下簇拥下,缓慢走下阶梯,“宁如风,或者你在我面前喊两声狗叫也行。”
“将军说的对。”属下忙不迭偷笑,他们对妖也心有恨意。
妖族肆虐,惯会蛊惑人心。
宁如风眸中情绪冰冷,他那只深蓝色的眼眸如同冬日寒冰,亦如结冰的汪洋。
儿时他所经历的种种,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
耻辱,羞耻,在他心上泛不起涟漪。
他早已习以为常。
在大昭,为妖的下等奴隶,任人欺辱。
现在,他只要稍稍动下手指,李荣逸就会和老丞相的死状一样。
刷的一声。
刀出鞘。
李荣逸面目可憎,手持着刀柄,刀尖指着宁如风那只蓝眸。
刀尖与眼眸近在咫尺,好似他只要手一抖,那刀尖就会划破蓝眸,“宁如风,我今日就将你这妖眼割下来!”
宁如风抬手握住剑身,他好似不知痛疼似的,将刀强行挪开一寸。
“你个妖孽,竟然敢反抗。”李荣逸手腕猛地用力,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宁如风的掌心,深入到他肩膀。
一时间,宁如风手掌心流血不止,肩膀处也被血水浸染。
刀刃划破的掌心,血肉模糊,血水顺势而下,滴落在雪地上,血水在雪地中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周围人见状都倒吸凉气。
血与肉混在一起,掌心纹路直接从中劈开,惨不忍睹。
李荣逸解气般大笑,“宁如风,你现在更像是只丧家之犬。”
“李荣逸,你给本宫住手!”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雪天下,女人红衣广袖薄纱,内衬白色儒裙,儒裙上绣有银丝白鹤,她手持一把红伞,脚下轻快步步生花。
她随风而来,带有淡淡的清酒香。
桑榆晚手指紧握住伞柄,她恨不得将手里的伞扔到李荣逸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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