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降谷零走在前面为久保田遮挡风雪，女孩握住他的手，抱着小狗紧紧跟在身后。

“但事先说好，我们只等一个小时哦，一个小时后如果奶奶还没来，叔叔就带你去找警察好不好？”降谷零低头说。

久保田乖巧点头。

回到随神门，周围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降谷零找了个背风挡雪又能看清下山路的位置，和久保田一起坐在栅栏上。

他不是很会和小朋友打交道的类型。

氛围一时间有些沉默。

小狗在女孩怀中安睡，久保田直勾勾盯着参道，可过去很久，路上一直没出现其他人影。

倒计时还有五十分钟，不光是久保田的奶奶，组织里的人也没有踪影。

‘你还在吗’降谷零在心里默念。

‘我在哦。’

想起自己那个不好的猜想，他问：‘杜本内她，是不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系统语气平稳：‘恭喜你，答对了。’

果然如此吗……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岂不是浪费时间？’

‘不是哦。’系统说：‘她奶奶会来找她的，只不过在原来的时间线上她先遇到了boss而已。’

‘就差一点点而已。’

思考了一会，降谷零问：‘也就是说，一直在这里等着的话，先遇到的会是组织？’

‘不知道呢，每件事情的发展都会有数值上的浮动，我们回到过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改变了过去，不确定现在的发展还是不是原来的进程。’

天上还在不停地飘雪花。

还没到约定好的一小时，但降谷零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久保田毕竟还是小孩，情绪大幅波动让她此刻有些困倦，正靠着降谷零的胳膊，头一点一点地快垂到雪地里。

降谷零拍了拍她，女孩瞬间惊醒，随后希冀地看向参道，在看清上面并没有来人后转为失望。

“明音酱，我们得提前下山了。”

久保田呆坐了很久，点了点头。

户隐神社有五座神社组成，中间的是中社，最深处则为奥社，随神门处于中社和奥社之间。

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从随神门到参道入口再到中社大概要用四十五分钟，但今天暴雪，降谷零不知道自己的脚程要耗费多久。

不确定未来的情况下，起码要在倒计时结束前，把久保田带到安全的地方。

风雪依旧，看不清前路，降谷零抱起她，快步又稳健向山下走去。

久保田紧紧抱着降谷零的脖子，怀里的小狗依旧酣睡。

从参道出来行至公交站，久保田突然问，“叔叔，你可以收养哈皮吗？”

正在辨认沿路标识的降谷零顿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歉哦，叔叔工作很忙，恐怕照顾不好小狗。”

“杀手这么忙吗？”

降谷零低头撇了她一眼：“我不是杀手。”

女孩尴尬笑笑。

确认好方向后降谷零继续下山，“明音酱要不要猜猜叔叔是做什么的。”

久保田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嗯……是警察吗？电视上的警察也凶巴巴的。”

“什么叫也凶巴巴的。”

“嘿嘿嘿。”女孩讨好地蹭了蹭他的下巴。

还是有些不适应，降谷零微微后仰。

女孩识趣地拉远了一些距离，继续问：“叔叔真的是警察吗？”

降谷零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明音酱以后想做什么？”

久保田撇了撇嘴，“妈妈说我以后做taka酱的好妻子就行。”

这就是比平成还古早的昭和认知吗……

“不要管妈妈说什么，你自己想做什么呢？”

女孩毫不犹豫：“我要当医生！”

降谷零沉默了一瞬，他记得杜本内的另一重身份就是医学院的教授。

“当医生很累的哦，为什么想当医生呢。”

女孩的声音闷闷的：“奶奶生病了，他们都不和我讲。”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开局啊……抛弃的爸爸，狠心的妈，生病的奶奶，没人爱的她，这种情况下她真的能健康成长吗？

降谷零在心里叹了口气：“那……明音酱以后要做一个善良无私的好医生哦。”

“不可以欺负弱小，要为全人类着想。”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没有人可以违逆这个过程。”

“要学会接受每个人的离开……”

“……”

也不管久保田能不能听懂，剩下的路上降谷零一直给她灌输“要成为一个善良好医生”的信念，女孩也从一开始的表情懵懂逐渐被洗脑到频频点头。

倒计时还剩二十分钟，降谷零放下女孩甩了甩有些发酸的胳膊。

他蹲下来，伸出小指：“那我们要约好哦，明音酱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好医生。”

久保田用力点头，女孩的手暖暖的，拉着他的小指摇晃三下：“嗯！我们拉钩！”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

安静很久的系统也出来凑热闹，捏着嗓子：‘呜呼~约好了哦~’

‘你闭嘴……’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从旁边驶过。

降谷零迅速起身扭头，那是一台丰田century，良好的性能让车身在雪地上行进如幽灵一般，镀铬的凤凰车标在白雪中反着光，车窗贴着黑色的反光膜，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转身，想看清车牌。

但车轮扬起落雪，等雪雾散去后，只剩下红色的尾灯逐渐消失在山中。

‘那是不是boss的车！’

‘是的，你要怎么做呢？’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久保田握住他的手担忧问：“叔叔，你怎么了？”

‘要抛下她去追boss的车吗？’

直到再也看不到车的踪迹，狂跳的心逐渐平静，降谷零平复好心情，继续抱起久保田：“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啊拉？不去追吗？’

‘两条腿怎么去追四个轮子。’降谷零吐槽，‘而且已经有很多线索了不是吗。’

‘这个年代的丰田century，新年，户隐神社，不能参拜的日子还要上山。’

‘一件事情如果不想被发现，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只要存在就会有痕迹，只不过是逆推寻找的难度有区别罢了。’

系统轻笑：‘对自己很有信心嘛降谷君。’

‘注意一下时间哦。’

左上角的倒计时只剩下了十分钟，路上依旧没有行人，中社还看不见踪影。

久保田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紧紧抱着降谷零的脖子不松手。

安抚地拍拍女孩的背，他加快了脚步。

久保田的家人到底在哪里？

就算她回去了，那样的父母会不会继续抛弃她？

奶奶能保护她多久呢？

唉，降谷零感觉今天叹了小半辈子的气。

他耳朵突然动了动，捕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地方。

似乎有汽车的引擎声？

降谷零向山下望去，一辆快隐藏在雪景中的银灰色轿车破开风雪，出现在视野里。

他拍拍女孩，指向山下：“那是不是家里的车？”

女孩伸长脖子，盯了路面一会，整个人向上扬起：“是奶奶！”

久保田挣扎着下来，拉着降谷零向前跑：“叔叔我们快点。”

跑了几步，轿车的身形越来越清晰，降谷零停下了脚步。

女孩不解回头。

降谷零最后一次蹲下，看着久保田的脸，郑重道：“叔叔还有事，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接下去的路要明音酱自己走了哦。”

降谷零摘下女孩脖子上的围巾，帮她把拉链拉到顶。

“以后要记得不要和陌生人走，遇到不喜欢的事情要学会拒绝，感到不舒服要大声说出来。”

“回去就和家里人说，是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警察叔叔送你下山的，记住没有？”

希望这番话能对那对父母起一点威慑作用吧。

久保田眼眶红了起来，点点头。

倒计时只剩下三分钟。

降谷零推了推她，女孩踉跄一下向前跑去。

她边跑边回头，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站定，遥遥对着他喊道：“谢谢你！叔叔！”

随后不再留恋，转身向驶近的车子跑去。

一定一定要努力成为一个好人啊。

降谷零在心里祈祷。

他转身向山上走去，尽量离久保田一家更远一些，远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又是一阵风雪吹过，倒计时归零，独自前行的人消失在一片苍茫中。

‘辛苦你了。’

‘神经锚定解锁，锁定对象【Rei Furuya#2371】状态稳定。’

‘时间向量恢复，选择通道关闭，系统确认安全。’

‘协议完成，意识已完全回归整合。’

现实场景逐渐在视网膜上显现。

冷色的金属反光里，他看到自己和一个人并排站着。

女人有一头光滑的红棕色短发，戴着无框眼镜，正通过镜面的反射和他对视。

机器运行的声音加上轻微的失重感让降谷零如坠冰窟。

这是通往地下试验室的电梯。

几小时前，他有过同样的经历。

上一次电梯到底后，杜本内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

为什么……还会这样？

降谷零浑身紧绷。

“我曾经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杜本内突然开口：“那个人只是短暂地出现过，我依旧很感激他。”

“波本你父亲还健在吗？嗯……稍后去查查看吧。”女人摩挲着下巴。

“虽然他们都说那是我的幻觉，但我确定他真的存在过。”

杜本内表情有些落寞，“但我食言了。”

“所以。”杜本内扭头看向他：“作为补偿，托他的福，我会让你痛快地和苏格兰见面。”

心脏猛地抽紧，嘴里泛起苦涩，降谷零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他很晕，四肢发软，胃部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他用仅剩的力气向后倒去，靠坐在电梯轿厢内大口喘着气。

杜本内蹲下来，动作轻柔为他整理碎发，口中喃喃道：“景光也是，像小高那样安心做个警察不好吗，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们呢。”

景光？小高？

哈？她在说什么？

可他已经不能思考，眼前一阵发黑。

“再见，降谷君。”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