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讯问完之后，于果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没补上，从逻辑到证据都没有形成合理的闭环。
单从现在这个案件来看，走私假/币倒是可以构成，但走私贵重金属罪是认定不上了。因为于果后边想了想又翻了翻法条，发现关于走私贵重金属的构成要件是出口禁止出口的贵重金属。玉器市场这边的金条是真假混杂着卖，但是也不是卖的禁止出口的东西。
虽说和原本设想的罪名会有些偏差，这也很正常，但是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那个……浔茵？”
“嗯？”
“我们原本查这个案子……不是为了追赃款吗？”
“是啊，有问题吗？”浔茵坐在副驾驶座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认真地做着文书材料。刚刚现场已经做了两份笔录，剩下的还有一些证据材料要列目录登记，还得写案情报告和案件进展报告，整理两份材料一份给领导一份给于果。领导一点头，于果就可以同步把批捕搞了，然后她就可以继续走后续的取证流程。
这家伙怎么这么淡定？于果不解地微微皱眉：敢情只有我自己在跑题？
所谓那种有东西没补上的感觉，其实是于果潜意识里发现了自己跑题的事实。她虽然身上还接着任务，但是时不时地就会在办案的过程中投入到某个案件中去，不知不觉地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所以我们现在算在追赃吗？”
“不算啊。”浔茵停下的敲击键盘的动作，扭头看着于果：“咱把案子查歪了。”
“那你怎么还一脸理所应当，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这个事实的？”于果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浔茵说早就发现了，那她一定要和浔茵拼个你死我活。
或许是感觉到了于果隐约的怨气，浔茵原本已经继续敲键盘了，结果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再次扭头看向于果：“刚刚才意识到的，但是我以为是你故意的。”
说罢浔茵稍微又停顿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你还是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咱离上次休息才多久啊，何况周末不也休吗？”
“你真敢说，真的有休息到吗？”浔茵笑了一声，又继续埋头狂做材料。反正浔茵自认为自己是没休息够的，但凡休息够了她也不至于时不时就犯困，甚至前段时间还生病。
于果一时被浔茵说的语塞，尴尬得想转移话题，但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母亲打来的电话。想着是自己的母亲，于果也就没下车，而是直接在车里接听手机。
浔茵虽然主要的精力在搞着材料，但是却也不动声色地分了点神偷听着于果的聊天内容，顺便猜测谈话内容。从于果的回应里，浔茵隐约觉得是任母在询问于果是否有买东西回家或者托人送东西回去，对此于果也是很懵，她直接否认了这件事，但是却依然想要知道送去家里的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似乎又聊了一些普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询问是否按时吃饭，了解多久后才能回家，提醒天气多变注意身体等等的内容。
“怎么？有不认识的人给你们家里寄东西？”浔茵等于果结束了通话后便询问了一句：“要我叫人去帮你查查吗？”
“没事，听我妈的描述也不是什么有威胁的东西，不过有些奇怪就是了。”
“需要回去看一下吗？”
“没事，不用。”于果拿起手机看了看，随即把屏幕转向浔茵，屏幕里是一些水果以及点心之类的东西，放在一个篮子里，上边有张贺卡之类的东西还写着“早日康复”之类的话：“感觉像是送我爸的。”
感觉应该是这样，但是怎么也不多写一句是给谁的呢？
浔茵浅浅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于果其实也觉得奇怪，但是她觉得因为这个而回去倒查送东西的人也有点过度反应了：“我等下回家看看。”
“我也一起吧，去挨个骂。”浔茵笑着指了指脖子处，提示于果她脖子上的伤很是明显。于果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确实无法避免。但横竖都是死，既然家里都问什么时候能回家了，再不回去结局也是一个挨骂。
“你也回家吧，倒也没必要专门送上门来挨骂不是。”
“所以我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听到浔茵的询问，于果停顿了许久，她不记得浔茵指的是什么，但是又不敢反问。毕竟是说了要考虑的事，应该还是比较重要的。紧急复盘了一会儿，她着实想不起是什么事，于是只好老实交代：“抱歉，你说的是什么事来着？”
这下轮到浔茵沉默了，一时间车子里只剩下浔茵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于果由于心虚，听着这敲击键盘的声音都觉得浔茵是带了情绪的。就这么煎熬的过了一阵，浔茵终于结束敲击合上了电脑：“我就知道你会忘记。”
“对不起……”
“也不是什么大事，道什么歉。”浔茵摆了摆手，随后把U盘递给了于果。正当于果伸手想接时，浔茵一转念又把手缩了回来：“不行，现在给你你又要加班了，明天再给。”
“你真是搞笑，不急着给我那你刚刚在努力什么劲。”
“我乐意，你管我。”
“你这家伙……”于果笑着冲浔茵竖起了中指，敢情自己刚刚等了半天材料是白等了。手机在此时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郝主任的名字。
两人下意识对视了一下，同时有了一种不太祥的预感。
于果磨磨蹭蹭地接了电话，随手解开安全带就开门下了车，留浔茵在车上等待着。然而在车上的浔茵也没闲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她的手机上，但是看号码的规则有点像内部手机号，于是她也下车接听了电话。
真有意思。
于果先行结束了通话后回到车里，略带了些情绪地把手机撇到了自己面前的车辆仪表盘上。眼看浔茵不在，她也估摸着浔茵应该也收到了消息。
没等到浔茵接完电话回车上，又有一通邵琳的电话打到了于果手机上。一接通邵琳就劈头盖脸，着急忙慌地询问道：“那个姓郝的东西在放什么狗屁？”
“你先别急。”于果听到邵琳的话后有些哭笑不得，她也很生气但是也确实骂不出来：“我先和浔茵商量一下。”
“就你们两个在那里硬想也没用啊。大家一起想办法……”
“邵琳。”于果打断了邵琳的话：“你先冷静点，别乱来，不然可能会更乱的，晚些等通知吧。”
“可是……”邵琳还想说些什么，浔茵就已经带着各种粗口回到了于果车上，于是于果也匆忙结束了和邵琳的通话。
两人在车里相视了一下，一时间却也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浔茵先开口询问：“收到通知了？说解散？”
“看来你也收到了一样的通知了。”于果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后把眼镜放在了一旁：“我们通知明天直接回原单位上班。”
浔茵皱了皱眉，她收到的通知是明天开始把整个专案组的工作展开梳理，然后交接给另外一个公安的同事。而且给的整理时间非常短，两天内必须搞定。原本突然被安排就不爽，还要给个这么短的时间交接，浔茵直接就炸了，但是也只能限于心态的爆炸，因为给她打电话的是局领导，她即使气炸了也得客客气气地跟对方讲道理。
无奈对方是领导，而且也不像谢□□样愿意和浔茵多聊两句，交代完事情之后就结束了通话。
“不能说不奇怪，一整个就很不对劲吧。你这项目不是有大佬保的吗？撤资了？”浔茵把玩着手里的手机，脸上挂着狐疑。
浔茵的疑问也提醒了于果，这个组确实是为了查某个案子而组成的，现在虽然时不时偏题，但也不是毫无进展。难不成是上边开始质疑专案组的能力了？
对于于果的猜测，浔茵强烈不认同。如果真的是有心思要查大案而且要快速破案，那就得搞个几十人的大组，领导坐镇，全力攻坚。现在一个组六七个人，办案偷偷摸摸而且很多事还推不动，给个名义的大正科出去也没被认可，然后过来要求她们一定要极速破案，这不开玩笑呢吗？
但是于果觉得现在纠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要不要为了继续专案组的工作而去做些努力。正常来说领导决定了的事情基本她们这边没有回旋的余地，作为没有话语权的小兵即使想表达意见也只能向自己的分管领导提，根本进不了决策者的耳朵。
“什么叫要不要？”
“意思就是，你刚刚也说了，专案组人手严重紧缺，我们很难达到领导的期望，最后只能落得个办不成案子，领导还不高兴的两头不讨好局面。既然如此，专案组存在的必要性就必须再次被斟酌。”
“说这么隐晦，直接说不想干了不挺好。”
“……”
于果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后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怎么回应浔茵，毕竟她也觉得有些累了。进展她每周都会按时汇报，领导给的反馈也没有异常，这次通知可以说是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在她看来也有点像对她工作的不满意，这对她来说也无疑是个打击。她不知道自己哪点做的不好，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尽力了。
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话说难听了，再加上于果半天没声响，浔茵有点慌地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跟我没必要说话兜圈子，说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我……”
“没事，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有点不想干了。”
“嗐，你瞎说什么呢，别说气话……你不会真不想干了吧？”浔茵感觉于果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她更慌了：“怎么着，生我气了？”
“不是，我哪有那么幼稚。”于果苦笑着伸手掐了掐浔茵的脸颊：“放轻松，不关你事别紧张。如果解散了也挺好，感觉就现在这样太难了。”
浔茵抬手抓住了于果的手，视线和于果对上的时候她发现于果是真的有退缩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大家解散了各自回单位固然简单舒服，但是这真的对吗？事情变简单了也不代表就是对的吧？”
“或许吧，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不知道那就大家一起想办法。现在这样，我还宁可你是在生我气呢。”
闻言于果叹了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眼镜重新戴上：“擅自拖别人下水是对别人的不负责。”
“你什么都不说就把别人安排上那才叫拖下水，你说了别人要是自愿帮你，那叫自担风险，而且你不说怎么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帮你。”浔茵觉得自己说着说着脾气有些上来了，但是她确实很生气：“这是我们整个组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关系到组里这么多人，不应该让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
“你先别这么生气。”
“你怎么能这么不生气？”
唉。
于果叹了口气，她大概可以理解浔茵为什么这么不爽，可是她自己确实无暇去安抚浔茵的情绪，因为她的情绪也需要点时间去排解。
“今天谢支叫我办了这个案子之后离开专案组，多的画饼的内容我就不多诠释了，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毕竟我也算是拒绝了。专案组在我心里还是很重要的，人虽然不多，而且沟通协调起来也吃力，但是工作起来还是很团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放弃，但是我不想放弃。”
原来这才是今天浔茵一直欲言又止的原因吧？
于果一下子就对应上了浔茵今天的异常行为。她知道浔茵这把是含蓄地指责了她不重视专案组，尽管如此她还是默默咬了咬牙，转移了话题：“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刚刚找了辉庭，他很快就过来了。既然两天就要整理完案卷，那今晚肯定要加班了，你先回去吧。”
说罢，浔茵径直打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重新走进派出所。
于果用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方向盘，试图通过固定频率的声音让自己不那么烦躁。但是她的脑子一直乱糟糟的，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气得她猛锤了几下方向盘，烦闷才稍微宣泄了一些。但是无论如何她都做不了下车去找浔茵的心里建设，于是只能心一横，驱车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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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跑题与通知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