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很吵，周廷年觉得他应该没听见，就算听见人家也没理由回应他。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别的借口的时候。
那人的脚步却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
极其冷淡的一眼。
冷淡到有些杀气。
冷到周廷年后悔叫住了他。
倒是旁边的女人突然十分激动地坐起身，一句话声音能拐十八个弯，“李铮～这是你朋友啊～”
李铮不回答，女人似乎非要抓住这次和他说话的机会，“既然是你朋友，那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啊～”
李铮还是那副表情，不说话也不动。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你的朋友长得也……”女人自顾自的说着，根本的不在意某人的回应。
“你还不走？”李铮语气相当不好。
周廷年感觉自己身边的女人也愣了下，分不清李铮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过了几秒，李铮直接地看向周廷年，“不走等什么？”
“……”
虽然态度不好，但是周廷年还是听懂了里面的意味，连忙起身。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
周廷年不禁感慨。
他跟着李铮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李铮靠在墙上不语，周廷年觉得自己貌似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僵局。
“……谢谢你啊。”
李铮弹了下烟灰，“哦。”
空气又安静了。
周廷年所经历的前二十年多年的社交都是别人主动来接触他，说尽漂亮话来讨他的开心。
所以他没主动认识过谁。
准确来说是不怎么需要。
而且在此之前他应该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跟任何人说过话。
“那个……”
“怎么了？”李铮接通电话，声音低沉。
“不回去，你自己把门窗锁好。”李铮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碾了几下。
周廷年无意打探别人的事，从兜里掏出烟，浑身上下摸索打火机。
妈的。
明明刚才还在……
正想着，眼前就亮起一点火光。
周廷年先是看向握着打火机的手，然后沿着手臂的线条看到李铮发亮的眼睛。
见周廷年没反应，李铮朝他挑了下眉毛。
“火要灭了。”
“哦。”周廷年猛得反应过来。
第一股烟吸进嘴里，整个人舒坦很多。
“哥，你说什么？”
李铮回到刚才的姿势，“没什么，你早点睡吧。”
“嗯，哥你都好久没回来了。”
“有人找事吗？”
“没有，就是……”有点担心你。
“明早回来一趟，给你带早饭。”李铮声音比刚才温和很多，“你早点休息”
“知道了，哥，你也……”似乎知道这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事，但是还是说了出来，“早点睡。”
“嗯，挂了。”
“你刚才说什么？”
“啊？”
其实没啥想说的，就是单纯缓解下尴尬。
周廷年清了清嗓子，“哦，没什么，就……谢谢你。”
“……”李铮突然抽笑了一声。
周廷年不解，“怎么了？”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客气吗？”李铮心情莫名好了点，像是有人打破了胸口闷着的膜一样。
“……”
城里人。
好强的针对性。
周廷年懒得解释什么。
“对啊，城里人都讲文明，懂礼貌。”
这次李铮直接笑了声，“以后晚上尽量别来这儿，不安全。”
李铮跨上车子，胳膊搭在车头，一副拽拽的样子，“走吧，我送你。”
有种被嘲讽的感觉，怪不爽的。
“不用了，我们城里人喜欢半夜一个人city walk。”
说完周廷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廷年站在某个不知名巷子口，觉得自己一定是跟这个叫什么李正的人犯冲。
因为就在拒绝了他不到十分钟之后。
他迷路了。
唉。
他没手机，想开个导航都没招。
周围本来就黑，路灯不出意料必然是年久失修型，但凡闪两下，就跟恐怖片没差了。
周廷年心里有点发毛。
小镇的晚上有些过于安静了，还有不知名动物发出的很有规律的怪叫。
他的步伐无意识加快。
直到走了一脑门子汗，周廷年才看到了有亮灯的店面。
他喘了好几下，连门口的牌子都没看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你好……”
前台的男的靠在椅背上，脚搭在桌子上，帽子盖着脸，身形修长。
……
周廷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转头往店里看了眼，都是戴着耳机打游戏的人，就算他喊一声也不会有人搭理。
算了，先站这儿吧。
总比外面安全。
没几分钟，里面走出来一瘦得跟猴一样的人。
周廷年一眼就认了出来。
哥布林！
没等周廷年吭气，“哥布林”就用超级大的声音喊道，“我草！来打架的是吧！？”
就这么一声，原本在打游戏的好几个人仿佛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全都聚了过来。
“不是……”
根本不给周廷年说话的机会，兀晨就继续说，“刚才就看你不对劲，说吧，你是混哪儿的？”
“我……”
兀晨无视周廷年，掀开他身后的帘子，“说吧，其他人呢？！”
“……”
有个屁的其他人！
神经病吧。
“吵什么！”懒散到极致的语气，还夹带着一点鼻音，但是却让兀晨和其他几个非主流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李铮把挡在脸上的棒球帽戴上。
“铮哥，这人是来找事儿的。”黄毛一副告状的嘴脸。
周廷年这次就算是再脸盲也该能认出来了。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人无语到极致是会笑的。
他干脆无视了李铮看过来的目光，一句话都懒得解释。
“跟我出来吧。”李铮声音不大。
见李铮要出去，兀晨和身后的几个哥们儿直接无脑跟随，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李铮抬手拦住。
“不用你们管。”
走出店门，李铮扫了周廷年一眼，“走夜路害怕啊？”
“放屁！”周廷年感觉自己讲不了一点文明。
李铮抽笑了声，“那你抄个棍子干嘛？”
听完李铮的话，周廷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一直都攥着根棍子，是他刚才在某不知名草丛捡的。
还不是怪你，周廷年心想。
非说什么这边晚上不安全，搞得他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那些山村老尸，荒野抛尸命案，草丛里窜出个癞蛤蟆都差点把他吓死，干脆就捡根木棍防个身。
周廷年嘴硬道，“你管我，我收藏呢。”
“城里人爱好真独特。”
“少管！”
李铮眉眼都带着点笑意，有意思。
他跨上车子，看向周廷年，“上车吧。”
事已至此，周廷年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犟了，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
“哦。”
直到摩托车消失在尽头，兀晨都还看着。
旁边几个弟兄泛起嘀咕。
“这人谁啊？”
“卧槽这人怎么能坐上铮哥后座！？”
“就是啊，以前也没见过这人啊？”
还有人在旁边拍拍兀晨的肩膀说风凉话，“晨哥，看来你一把手的地位不保了啊～”
“……”兀晨一脸不可置信，但还是要保留最后的体面，“都滚蛋，不打游戏我锁门了。”
一群人一哄而散。
兀晨研究了半天的措辞，一直等到李铮睡醒，他才过去跟李铮来了句。
“铮哥，你不要我了吗？”
“？”
李铮怀疑自己没睡醒，“你憋一晚上就憋出这话。”
从他回来兀晨就一直一脸憋了一泡屎的样子，谁知道真给他拉了坨大的。
“对！”兀晨表情极其认真，“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你有病？”
“就是昨天晚上坐你后座那个男的，是不是他？”兀晨继续输出，像抓到老公出轨的女人一样，“你让他坐你后座了！咱俩从小学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你都没让我坐过你的摩托车。”
“………………”
“你说，你是不是打算换人了？”
“……犯什么病啊。”李铮白了兀晨一眼。
李铮向来脸臭，然而兀晨早就练就了一副不要脸的嘴脸，他稍微离李铮近了点，但是不敢太近，“那你还要我吗？”
“啧……”李铮无语，“人花钱搭车，我不认识。”
“哦～”兀晨忽然释然笑了，“给钱了啊，那我就放心了。”
一把手的位置还是很稳固的。
“给多少啊？”兀晨朝李铮往外走的背影喊了声。
李铮抬手竖了个中指。
“啥啊铮哥！”兀晨喊道，“一块？还是一百啊？”
沿街的早餐店才凌晨五点就飘散出麦香，李铮在门口台阶坐着。
隔了好一会儿，老板一边用绑在腰间的围裙擦手，一边朝李铮走过去。
“来这么早啊，我这第一锅还没出笼呢。”
李铮没回答，给老板递了根烟，
老板嘿嘿一笑，回头看了眼后厨正在低头忙碌的老婆，偷偷把烟塞到围裙兜里。
知道李铮少言，老板很自然的自己说着，“昨天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和我老婆正在车上呢。”
“这次回来得比之前早。”李铮淡淡的回应。
“这不是快开学了嘛，想着早点过来收拾收拾。”
“嗯。”
“哎呦，我那第一锅快好了，我进去给你拿。”老板拍拍裤子上的灰，“还是老样子啊。”
“嗯。”李铮也跟着起身，往墙上瞅了一眼。
“还没来得及贴二维码呢，你先拿着吧。”老板连忙解释。
谁知李铮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直接放到桌上。
老板：“……”
李铮走后老板跟老婆念叨，“这孩子真好啊。”
老板娘翻了下眼皮，“好什么啊，年纪轻轻不学好，咱孩子可千万不能成他那样。”
“哎呀当初要不是他罩着咱们店，咱们店早关门了。”
“你知不知道老孙家那个男的，前阵子腿都他们打断了，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你别瞎打听那事。”
“怎么？！你嫌我多管闲事是吧？！”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说，“这里面的事儿咱又不知道，我看李铮挺好的，不像那种人。”
“就你那眼睛能看出个屁，再好他也是陈威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刚爬上五楼，面前的那扇门就开了。
李铮伸手推开门，李浩尘就站在玄关看着他。
“下次别提前开门。”
“我从窗户上看到你了，所以才开的。”李浩尘声音超级乖。
李铮伸手在李浩尘头顶揉了下，把早饭递给他，“今天才开门，刚好撞见了。”
“哇！我一个暑假都在想他们家的包子啊。”李浩尘从还冒着热气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递给李铮，“哥，你也吃。”
“不了，都给你买的，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李浩尘闻言撅了下嘴，“你才刚来就要走啊。”
大约是不忍心，李铮靠到椅背上，“等你吃完，不着急。”
“那行！”李浩尘把塑料袋扯开，“对了哥，等开学了，我还是每天都去‘包夜’吃饭吗。”
“不想去啊？”
“没有没有。”李浩尘连忙摇头否认，“我就问问。”
“嗯。”
很快，李浩尘就依依不舍地吃完最后一口，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清了清嗓子说，“哥，开学之后你会一直在吧。”
李铮高中毕业之后消失了快两个月，谁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都会做哥哥再也不回来地噩梦。
睡醒都是满身地虚汗。
那次之后，李浩尘没事就会给他打个电话发个消息，不然心里就害怕地不行。
李铮后槽牙紧了紧，把手机揣回裤兜，“嗯，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