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了一眼池塘“朕了解徐老。jiuzuowen”
俞星城心中硬冷“但事实便是事实。”
皇帝有些疲惫, 抬手“朕并未说不治他的罪。”
俞星城想, 皇帝之前叫徐老进宫详谈,又给他时间让他归家,显然是对徐老这样一个在工部干了几十年的老臣也是有感情的。只是皇帝似乎心中已然有了考量, 没有说也没有问, 只是沉默了片刻。
“此事只跟他有关”
俞星城垂眼“目前看来还没有别的证据。接下去要等温大人的消息了。”
皇帝“你有什么猜测可以与朕说。”
俞星城摇了摇头“猜测是最无用的。我想此次皇上派温骁前去武昌府, 也是明确了态度。若是如此我便安心了。”
皇帝“朕之前的犹豫并非因为不明, 而是因为这两端的重量,也一直在大明的土地上摇摆。”
怯昧摆弄着衣袖忽然道“你可知太祖所在的元末, 实际上江南、华南诸多地方,也有繁荣昌盛,商旅来往, 楼阁遍地, 有些府县的灯火通明, 瓦舍喧闹, 还有那些纺织制船工厂,甚至有今日之水准。这都是因为元人不懂制政, 他们放开手脚, 正因宽松的治政,所以才有了生机。”
俞星城看向怯昧, 他笑了笑“可是在那时候,什么也不管, 繁荣之下也尽是无法无理无公平的野地, 有太多的民不聊生, 太祖便是这宽政下的受害者。正是因为有太多的太祖,才有了今日的大明。”
俞星城看向皇帝“皇上想找个平衡。”
皇帝摇头“现在已然不平衡了。我以为我在权衡,但我如今才发现,天平的另一端已经太沉太重了,只是他们不想要变化,所以忽悠着朝廷,忽悠着朕,偷偷在底下托起他们那一方的天平,让我以为是两方相平的罢了。”
确实如此,若是能忽悠的一个封建王朝给他们宽松的环境,又替资本承受民意的骂名,这事儿就十分完美了。
皇帝垂眼“让朕决意不能轻饶的,是他们的张狂。朕既曾羡慕宽带来的繁荣,瞧如今南北各地的工厂与农耕,洋商与海港,这都是开放商贸港口带来的;但朕也恐惧宽带来的不平,在这繁荣背后,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有多少不公不正。”
“朕曾想过,世间皆有平衡,放手去宽,但如今想来,你说的对,这片中原大地自由选择,朕一旦放手,就是等一场浩劫来临。浩劫之后或许不会变化太多,然后重回今日。”
俞星城露出了一点笑意“皇上只要能有决意,便是再好不过的。”
怯昧坐在了池塘边的栏杆上,捏着鱼食洒向池塘,他转过头看向俞星城。
他果然与圣主或历任国师都不一样,他不愿意把自己高高在上当成神或仙,也不愿算计这千百年后的未来,只想着活在当下,积极参与,最起码去改变未来几十年几百年。
也不知道圣主知道他与皇帝就像是友人一样,在御花园中闲聊,会如何作想。
皇帝看着他俩眼神交汇,微微挑眉“怎么了”
俞星城“皇上与国师在此处做什么呢”她话说的随意,就像是跟皇帝唠家常,皇帝挺喜欢她的态度,扯了扯嘴角“在修炼。”
俞星城一惊“皇上是天子,不都是圣主天赐灵根”
皇帝撇了撇嘴“崇奉十一年的时候,京师出了一些变故,听说群妖窜逃,钦天监震动,京师附近多处镇妖塔被毁,连朕的灵根也在那时候消失,哦不过本来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朕的灵根也就每年郊祭或祈天时用来表演表演。史上没得到圣主眷顾的皇帝也不少,朕倒不是真的在乎,就是想练练,正好国师难得留在宫中,便叫他来了。”
那位圣主在中原销声匿迹四千年,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而新任圣主任职十几年,一大工作就是教皇帝修炼。
看皇帝对着池塘水使劲儿的模样,似乎是想操控水。水面上偶有涟漪,皇帝露出惊喜的表情,怯昧坐在栏杆上“皇上,那是鱼在换气。”
皇帝尴尬的想要放弃的放下手臂,清了清嗓子,转头道“你在世学学府任教的如何”
俞星城陪皇帝也闲聊了一阵子,皇帝没有再详细问关于俞星城遇袭与汉阳府大堰的事儿,但他的不问更说明他已然决定整治了,在俞星城告辞从西宫附近花园离开时,也看到了裘百湖与几位钦天监仙官,匆匆朝这边赶来。
俞星城只行礼寒暄了几句,对方都很着急,也顾不得打招呼,但俞星城觉得与自己遇袭有关。大量不明门派的修真者混入了京师周围,皇帝不可能不重视。
她也未在宫中久留,挂念着炽寰他们,她立刻回到府上,这才发现杨椿楼与肖潼都在,铃眉因为今日被钦天监外派所以未能回来,而内府的地面与花园中,受伤的大妖小妖约有十几只。而温嘉序似乎也留在这里,杨椿楼正在给小妖们治伤,他也上去想要搭把手,被杨椿楼翻了三十个白眼。
俞星城问道“鸮远呢,你们去妖馆找人了吗”
肖潼抬头“妖馆都已经空了,没有妖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鳄姐和胖虎也都不在,全都乌拉拉跑出去了,要我说,回头一抬头发现京城头上飞的全是妖我都信。”
俞星城皱起眉头“炽寰也什么都没说”她转头去问那些妖“有人跟炽寰打过照面吗”
众妖摇头,有妖道“上君好像说是给您留了信”
不会又是一米八的宣纸塞进了被罩里吧
俞星城几乎是小跑着往自己主屋里去,肖潼瞧见她背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对杨椿楼说“你瞧见过她这么不稳重的样子吗”
杨椿楼咋舌“她跟炽寰斗嘴的时候,哪里稳重过。”
俞星城回到屋内,果然看到床上一张斗大的宣纸,上头龙飞凤舞几个字“信在枕头底下”
还有个箭头,指着俞星城的软枕。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把那张宣纸扯下来,掀开枕头,一张折的乱七八糟的纸在那儿,总觉得是他想折成一朵花,折到一半或者时间不够或许没有耐性,就气得随便一揉。俞星城把纸张慢慢展开,上头的字就谨慎得多了。
谨慎的让俞星城觉得害怕。
“竟然有妖想要来挑战老子。反正是忍不了,我出去打一架,可能过几天再回来。”
“怕你危险,把貔貅留下来了,它这种老神兽也不会参与妖的事儿,你就放它在家里看家吧。”
“别着急。这次保准不会有伤。我还特意把我的被子给铺好了,你不许动不许搬走,真的可能就几天。”
俞星城忍不住想笑,却觉得他难得会交代的这样细,令人有点怕。
“要是超过五日还没回来,你就把被子叠好放回柜子里吧,我就不会怪你了。”
特别是这句话。
俞星城想起,之前有不少妖都似乎提及过,在炽寰在圣主座下这一两百年,也有别的妖想要取代他的位置,甚至已然成为了号召力远超炽寰的新妖皇。
这个新妖皇的本事,最起码在当年倭国赤蛟之上,否则也不会妖馆都空了,还让拿回灵核的炽寰亲自出手。
而且以炽寰现在这懒散的太上皇模样,那位新妖皇必然靠近了京师附近的地域对他挑战,被打伤的妖群或许就是对炽寰的挑衅。
俞星城也觉得忍不住联想,在这个时候,灵根奇特的修真者突然出现袭击了俞星城,而又有新妖皇前来挑衅。会不会是这新妖皇,并不是个像炽寰那样几千年避世的天真大妖怪
当年炽寰的挑衅,让圣主都出了手,钦天监监修了镇妖塔。
如今新妖皇前来,是否朝廷也会有所反应
她把纸条放在桌上摊平,才发现梳妆台桌子上也有一张小纸,上头的字小的恨不得是用苍蝇腿写下的,她盯紧去看,发现竟然也是炽寰的笔迹
“你要是实在需要人帮忙梳头,让小妖中的兰瓶过来,她会一点。”
“就是手艺跟我完全没法比。”
俞星城忍不住笑了笑,她把那张纸条也跟着一起叠好,塞在了放首饰的抽屉的最下层,跟炽寰留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纸条放在一处。
俞星城第二日去世学学府上课,就当是徐老与遇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甚至连素髻都是自己梳的但明显,这几年都不自己梳头,她手艺下降了不少。
但到了世学学府刚坐下没多久,就先听到了一条令她震惊的消息。
徐老自杀了。
朝廷似乎也颇为震动,传言是徐老的儿子在那贴满算纸的房间中发现,徐老悬梁自尽。
俞星城在书桌前呆了许久,身上发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徐老显然满是愧疚,他实在是无法容忍自己的这一罪行,无颜面对自己。
而他更是在赌,皇帝对他有几分善心,但又不能不罚她。他如果自杀,这事儿没有后续的入牢和口供,就无法确确实实的定罪,这技能让他的子女少受一些指责,也是在警示他的后代。
更何况如果徐老在牢中被逼着吐露出当年篡改图纸的其他人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死撑下去,而此刻他死了,那些曾经的同僚也可以免于牢狱之灾。
俞星城到自己去上课时,都有些恍惚了,她这节课本来是要教授欧洲天主教的改革,却开场十分钟说错了三次词,但这一天的变故并没有在此止步。
她上课上到一半,俞敬唯晃着空荡荡的袖管,直接闯入了课堂。
俞星城惊讶“俞将军,您的课不是在下午吗”
俞敬唯直接走到幻灯机前,挡住光,对众多学子一抬手“天津卫与塘沽出现异状,宫内下令,命我带天兵与世学学府众生徒,一同迎击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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