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穿黑，黑罩衫，黑靴子，黑包，就连平时不怎么穿的裙子，碎花裙，却也依旧是黑色的。

安铮站在他几步之外，双手交臂，眉眼冷着，涂浓色口红，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赵鸣珂咽了口口水，心道她露出现在这个不好糊弄、兴师问罪的表情来，绝对是不高兴了。

以前看见她这副表情他就慌得要命，能当下哄好就绝不会拖延。然而现在六年过去，他从少年成长成了男人，却还是怕她生气。

“没有。”他说。

安铮微扬眉毛，淡淡道，“我不会占你太久，晚上你腾得出时间去接回国那位。”

她说完，径直往酒店大厅外走，赵鸣珂一把拉住她手腕，把人拽回来。

玉龙茶香席卷全身，空荡荡的脖颈倏然一凉。安铮愣了，待赵鸣珂后退一步，低头看见了胸前闪闪发亮的项链。

“毕竟是第一次约会嘛。”赵鸣珂笑道，“你放心，我不喜欢她，她也有心上人。”

“……”

“走吧，我的心上人。我租了车，你想去哪儿都行，只需要负责开心。”赵鸣珂做出个“请”的手势。

安铮愣，随后笑出了声。

-

赵鸣珂自认为了解安铮，知道她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姑娘，不喜欢随波逐流。

普通常规的约会地点就那些，所以当导航把他们带到陶泥手作店时，赵鸣珂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原来她也会喜欢来这种地方。

他还以为安铮会去挑战极限运动呢。

锁了车，安铮边走路边看手机，身边车辆来来往往，他一面叹声一面走到她外侧去。

可转念想，人家本来就是雕塑系出身，来做陶泥也没什么稀奇的。

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随着玻璃门被推开而响起，店员笑着迎向他们：“美女，有预约吗？”

安铮把预约界面亮给店员看，店员将他们引至独立的小房间内。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

安铮穿围裙，赵鸣珂插着兜站在房间正中央打量这个小空间，答，“没必要。”

她动作一停，抛了个质问的目光过去，被他接收到，男人这才懒洋洋地抽走衣架上号码大些的围裙，给自己套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置喙，只跟着。”

“……”安铮没话说。在百依百顺这方面他赵鸣珂做的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好，从过去到现在，从追她的到她的前男友，都无人能及。

安铮坐到泥盘前，“你车里那四个陶瓷摆件儿，我弄坏了，现在做了赔给你。有参考图吗？”

赵鸣珂笑，“那我干什么？”

“待着，陪我说说话就好。”

“别介呀。”京腔儿出来了，赵鸣珂故作遗憾，“安大雕塑家，教教我怎么玩这玩意儿呗。”

安铮盯他，手上捏泥块，“那你找你想做的，和你车上那几个的原造型图一块儿发给我，教你。”

“好嘞。”赵鸣珂拿手机翻图，“你原来喝醉了能记事儿，那怎么不记得亲了我那么多个印儿？”

安铮无奈，“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

赵鸣珂说：“最关键的反而不记得，我真亏啊。”

“……”

赵鸣珂翻到了效果图，发送出去，安铮的手机“叮”一声，她要拿手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双手都沾了泥巴。

预约时她就告诉店家不需要师傅指导，所以这个房间内只有她同赵鸣珂两人。安铮看他一眼，轻声：“我手脏了，没法拿手机。”

赵鸣珂什么也没说，起身搬椅子坐到她旁边，把图片亮出来。

然而一看那图片上是什么回事儿后，安铮傻了。

泥盘在快速转动，而安铮的手已然离开泥堆，悬在半空，指尖还在往下滴着泥，啪嗒啪嗒，在寂静的房间内很扎耳。

她侧头去看赵鸣珂，赵鸣珂也在看她，以一种格外深情的眼神，导致安铮与他对视上时就心慌了几下，睫毛跟着连颤，心虚地移开目光。

“？”

安铮看向别处，“你脸上冒粉刺了。”

“……”

赵鸣珂看她，“安铮，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有小习惯。”

安铮回头，目光落在他鼻翼上的那颗粉刺上，微微蹙眉：“我没骗你。”

他叹：“你刚刚心里想的不是这件事儿。”

“……”

她低头，“赵鸣珂，你大学的时候来看过我。”

“嗯。”

“多少次？”

“不记得了。”

他给她的照片是她大三时摸鱼画的一幅画，刚好画了四个抽象意识流的图案，分别代表春夏秋冬。这副画她没给任何人看过，更未曾在社交账号上公开。

赵鸣珂能知道这幅画，除了亲自到访过她平时练手的画室，没有别的方式。

安铮胸口起伏。

所以他知道一食堂的半只鸡米线很火爆，知道三食堂的麻辣香锅好吃，教学楼的猫咪学长对他那么亲昵。

“……”安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她不是为了赔给他这四个摆件儿，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告诉她，大学的时候他经常来京美找她，次数频繁到连猫咪都认他。

“赵鸣珂。”

“嗯？”

“你喜欢我什么？”安铮抬眼看他。

桃花眼笑了笑，“你觉得呢？”

“我说过了，我除了画画没别的长处，性格不好脾气也差，我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

他还是笑，“那你慢慢想，总会想到的。”

“你说一下会死？”

“你不怼我会死啊，安铮。”

“……”

“太矫情了，我不想说。”

“行，那咱们换个话题。”安铮说，“你之前说你没交过女朋友，我不信。如实招来。”

“那就是你的事儿了，反正我没骗你。”赵鸣珂说，换了个姿势给安铮举手机，“所以以后要接吻，还得你多多关照。”

“……”

安铮下意识想说“不要脸”，但怕了他又要讲那些混蛋话，就改成了：“神经病。”

赵鸣珂这回没噎她，反而是哂笑着看她。安铮发现他脖子原来吻痕呆过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取而代之的是触目惊心的一道红色短疤。

她上下扫视他，转脸兀自弄泥巴，“你脖子上的伤哪儿来的？”

“不小心割到的。”顿了顿，补充，“剪商标的时候。”

安铮点头，没接话，房间里陷入寂静，只有泥盘滚滚转动的轻响。

赵鸣珂后来去接了个电话，听上去是朋友，因为他讲电话讲的还挺开心。几分钟后，坐回到安铮身边，说：“我明天可能不直接回宣城。”

“嗯。”安铮应。

“你不问我为什么？”

“只听，不置喙。”她学他说话，本想恶心他一样，结果赵鸣珂完全没羞没臊：“那不行，你不能这样，因为现在是我在追你。”

“……”安铮说，“赵鸣珂，你知道你现在把很多暧昧变得很好笑吗？你一直在破坏气氛。”

“原来你在和我**啊。”赵鸣珂说，“在确认关系前我以为你只把我当朋友，不然你说那些混话干什么？”

“我怎么说混话了？”安铮停下来。

“你没说。”赵鸣珂立刻这样说，一脸的“女王殿下天上地下你最大了”，非常顺从。

安铮拿手肘顶赵鸣珂胸膛，他被她弄疼了，边喊疼边笑，“我明天不回宣城了，得留下来拍PSYCHO新歌MV，他们说最好要素人出镜。本来约好是下个月，但我人在京都，他们又刚好行程变动，定了明天。”

“那挺好的，说不定你一镜成名，靠脸吃饭，牛郎店抢着要你。”

“？”

-

几个泥塑小摆件儿对安铮来说简直信手拈来，她很快就给赵鸣珂弄好送去烧，再回来教他做花瓶。

他学什么都快，期间两人还聊到了那四个摆件儿的由来。安铮说其实那时候她想到高中的事儿，很感谢赵鸣珂一直站在流言蜚语的对立面帮她，赵鸣珂问她那你那时候喜欢我吗，安铮骂他自恋，没说话了。

晚饭赵鸣珂得去和国外回来的那位大小姐吃，本来他询问安铮要不要一道去，安铮觉得自己没名没分去了太尴尬，赵鸣珂便给她点好外卖，把人送回酒店。

安铮到酒店时文妍和彭春来还在外面，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边看电影边吃饭，看的是《情书》。

吃完饭卸妆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坐高铁回宣城。

**点光景，文妍回来了，但只是回房间放了包包，又去彭春来房间窝着腻歪。

安铮百无聊赖，电影还放着，躺床上刷短视频，刷到眼皮子开始打架，给文妍发过去一条“我先睡了”，准备洗澡睡觉，却收到赵鸣珂消息。

【藤井树：我服了，彭春来让我别回房间。你有空下来走走么。】

安铮立刻明白了隔壁房间的两人在干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知道了是什么情况，就很难不去注意隔壁的动静。安铮屏气敛声听了一会儿，确实听到那么点儿声音来，意识到自己在干这么荒谬的事之后，立马穿鞋下床出门。

赵鸣珂在酒店大厅坐着等她，见她下来，无奈地笑了笑，“你也受不了？”

安铮说，“出去走走，我还没晚上逛过京都。”

赵鸣珂应了。两人在朝阳公园逛了会儿，边逛边聊天，最后到脚走累了，在同一张长椅上坐下，正对着湖面。

公园里人挺多，小孩子滑滑板，大人走路聊天。他们选了张路灯照不到的长椅坐，因为安铮招蚊子，有光的地方就容易有蚊子。

“你和她聊得怎么样？”

“很顺利，我们从来不提家里安排的事儿。她回来也不全是因为我，现在，她返美的飞机现在大概已经起飞了。”

安铮抬头看天空：“祝她起落平安。”

赵鸣珂看她，笑，“这还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你说什么？”

赵鸣珂摇摇头，“没什么。”

湖面水波荡漾，对面的城堡建筑金碧辉煌，灯光打得漂亮，倒影到湖面上，即便是夜晚却也波光粼粼，刺人眼。

安铮侧头看赵鸣珂。其实刚刚那句话她听清楚了的，只是想听他再说一次。赵鸣珂目视前方，鼻翼上那颗粉刺特别扎眼，安铮心里很痒，想把它挤掉。

“你明天拍摄，要化妆的吧？”

“嗯。”

“那你这个粉刺留着，化妆很丑的。”

赵鸣珂乜她，“我不会挤粉刺。”

湖风拂过他的头发，安铮眼睛恍了恍，鬼使神差地说：“纸巾总有？我帮你挤掉。”

他盯她几秒，似乎在做心理建设，缓缓从口袋拿出两张纸巾，递给她，摘掉眼镜塞兜里。安铮接过纸巾捏手上，换了方向坐，凑他近些，用指甲盖挤粉刺。

他身上的气味特别浓，安铮离他特别近，两人的膝盖随着动作的靠近贴到了一块儿，骨头抵骨头。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与他缠绕在一起，鼻息呼出到他脸颊，感觉那双风情桃花眼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稍稍用力把粉刺挤掉，安铮拿纸巾帮他擦干净，抽开身，目光缓缓从刚挤过还泛红的皮肤，转到赵鸣珂的双眼中去。

“……”

杏眼，桃花眼，一触即发的暧昧。

下一秒，白色的纸巾落地，两人几乎是同时揽住对方，安铮没有犹豫，含住他薄薄的唇瓣，闭上眼。

他的手掌很霸道地揽住她的腰，把人用力地往怀里带，安铮被他揽得身子踉跄了一下，直接贴到他身上去，双手扶他肩膀。

鼻息乱了，他很快撬开她的牙关，柔软甜腻的唇舌带着薄荷气味强硬入侵的同时，宽大温暖的手掌抚上她后脑勺，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赵鸣珂算不上是君子，也不能说是混蛋，这边摸她后脑勺的动作温柔到了极致，可唇舌间的较量却生猛到叫她甘拜下风。

安铮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胸口大幅度起伏，真撑不下去了，拿手抵他肩膀。赵鸣珂松开了她，二人额头相抵，眼睛里除了对方，就只剩下**和迷离。

他喘着气，低声说了句“再来”，摁着她脑袋往自己这儿送。

安铮觉得赵鸣珂这人很心机，明明说自己没接过吻，现在却吻得这么得心应手。

她在接吻的过程中想抱他，却不小心抓到了个塑料，摸上去像是薄荷糖的包装纸。

“……”

难怪吻起来是薄荷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