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捉虫)

南若背着一筐冒尖儿的猪草,沉默的跟在南木和南草的后面,顺着蜿蜒的山间小道缓缓向山下走去。藤条编织的背带不受力,勒得她细弱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可这疼也无法掩盖她内心的荒唐和灰败。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返老还童”。

作为现代人,虽然她的童年不甚圆满,可到底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二十五岁那年挣得了一套不大却足以安心的房产,和一辆不贵但也足够代步的汽车。

那些所谓的亲人也在日复一日的隔阂中逐渐远离,她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可美好的生活还不到一年,便因过度劳累猝死在了二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

她死了盘桓不去,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继承了她的房子、车子、存款,却没有为她流下一滴眼泪。

他们开着她的车,拿着她的钥匙进了她的房子,四处打量一番,嘴里嫌弃着“真小”“装修真廉价”,眼里的贪婪却毫不掩饰;

又看着存款证明上八万的数字嘟囔着“这才多少”后,笑容满面的坐在她精心挑选的沙发上说儿子的彩礼钱差不多了。

她作死作活二十五年,最终还是便宜了这些人。

不甘和怨恨充斥着,她扑上去,可伸出的手却什么也握不住,那一刻的恨啊。

她怒骂世间的不公,诅咒老天爷下地狱,然而也就是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一道冷哼,接着轰隆一声,刺眼的雷电闪过,她眼前一白,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躺在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身旁,四个由大到小的孩子正关切的看着她。

她以为自己在梦中,脑海里又是一阵晕眩,闭眼睡了过去,然后坠入一片梦里,看到了八岁南瓜儿的短暂一生。

瓜儿是后丘村南家三房的女儿,排行第二,上头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父亲南三槐,也不知什么时候就长歪了,十几岁便和前后几个村的混子们搅和在一起,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简直五毒俱全。

偏他运气好,十八岁那年恰逢县城里乔老爷落罪,妻女皆被充为奴婢,他那时又刚好赌钱赢了不少,便花五两银子买了乔家嫡出的女儿做了妻子。

乔氏本是大家闺秀,一朝落难成泥,南三槐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初始倒有些新鲜,但没过多久就丢开了手,兀自在县城浪荡,留下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乔氏,又几乎接连不断的生了五个孩子,她的身体很快被拖垮。

没有男人撑腰,三房的日子极为艰难,祖母刘氏霸道,两个伯母更不好相与。

虽早已分家,但因南三槐常年不在家,三房的田地无人耕种,第二年便由刘氏做主收了回去,分给了另外两个儿子。

当时也说了每年要给三房一定的钱粮,可这些年下来,钱是早就不见踪迹的,粮食也越来越少,至今三房吃着陈米粗面,野菜疙瘩,母子六人一个比一个瘦弱。

尤其近几年不知怎的收成不好,偏朝廷的税收越来越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各种税目简直叫人叹为观止,什么石匠的打岩捐,渔民的划船捐,猎人的打猎捐;甚至掏粪的粪捐,光脚板进城的赤脚捐……

一度民怨沸腾,越是偏僻之地越是严苛,滇部等地就在一年前爆发动乱,虽最终由朝廷出兵平叛,但这世道到底艰难了。

即便如此,南家每年的田赋三房依然要负责一些,此前乔氏身体好时几乎每日都在绣帕子,就这么着倒也攒了些碎银,可后来三房没了收成,便渐渐补贴了家用,其余都用来交了税。

后来乔氏病倒,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三房一日不如一日,全靠十二岁的大哥南木支撑着,打些野菜野物,勉强过活。

现如今三房最值钱的只剩三只老母鸡。

那日瓜儿在家照顾母亲和小弟,大哥南木带着三妹四妹上山捡柴挖野菜,瓜儿在喂鸡时发现已经许久没下蛋的老母鸡竟然下了两个鸡蛋,顿时高兴极了。

她先蒸了一个,叫母亲和小弟一人吃了一半,原想等着哥哥和妹妹们回来再一起分吃另一个,却不想二伯母陆氏知道了,上门就说要借一个。

瓜儿哪里肯,可八岁的孩童哪里敌得过大人,眼见陆氏闯进厨房拿了仅剩的那个要走,她想也不想冲上去抢夺,却被陆氏一推,头撞到了灶台,当场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人就变成了南若。

在意识到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后,南若心如死灰,她已经累死了一辈子,不想这辈子活得比上辈子还不如。

因此,她醒来后再未开口说一个字。

今天,是她跟着大哥和四妹外出的第一天。

也好在她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无论是捡柴、打猪草还是下套子套野物,都算得心应手。

不过今天运气不算好,三兄妹只捡了一背篓干柴、两框猪草,只挖到几样野菜。家里六口人嗷嗷待哺,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填饱肚子。

但这些都是大哥南木操心,她醒来后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机械地听吩咐做事。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下了后山,到了后丘村的村尾。

这时南木突然停下,接过方五岁的四妹南草背上的箩筐,从她背着的猪草里翻出野菜,让南草抱住。

南木吩咐南草:“四妹,你记得路上别贪玩,赶紧回去把野菜收着,别叫人看见了。”

“嗯。”南草呆呆的应下,抱着野菜迈着两条小腿儿从另一条小路往家里走。

南若有瓜儿的记忆,知道这一幕是惯常发生的,防得自然是大房二房。

三房但凡有点吃的,也别管香的臭的,好的坏的,他们总要去抢。

就连这些柴火和猪草也都是给那几房的,否则过年他们一点荤腥都别想沾。

实际上大房二房人口不算少,一家三个孩子,也都比三房的孩子大,偏偏他们还有得玩,只有三房的几个小的从早干到晚。

而乔氏病了大半年一直请不起大夫,早先南木还去爷奶那里求了几回,然而不是被刘氏冷酷拒绝,就是大伯母哭穷二伯母拈酸,反正钱是没借到一文的。

南若冷眼看着,三房不像是南家的血脉亲人,倒像是任他们使唤欺压的奴婢。

打发走了南草,两兄妹又沉默着往家里走。

说是家里,也不过是个三间的茅草房子,因年久失修,其中两间都破损了,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必下小雨。

这会儿已近酉时,村里大多人家正在用晚饭,农家院墙不高,浓郁的饭菜香争先恐后飘出来,南若即使不饿,可从未吃饱的肚子自然就咕咕作响。

南木忍不住转头看她,见她木楞着脸,面无表情,比四妹更呆更傻。

他有些担心,往回走了两步,“二妹,你再坚持会儿,昨儿家里的老母鸡又下了一个蛋,呆会儿回家哥哥就给你做好吃的,正好咱们今儿挖了一把野葱,那个和鸡蛋炒了,也是顶顶香的。”

南若看他一眼,虽说着十二岁,可常年的营养不良加上累日劳作,眼前的少年不过**岁的样子,衣裳裤子到处是补丁,也早就短了好大一截,露出裹着一层皮的手腕脚踝。

南若转开眼睛,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醒来后性子就变了,家里人都很担忧,可也瞧不起大夫,只能平日里多照顾些。

但南木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努力多套些野物去卖,挣到银子后给母亲和二妹请大夫。

三十四斤的木柴压得少年的腰深深地弯下去,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堆木柴自己长了脚在走。

偏他手里还抱着一筐猪草,嘴里早已呼哧呼哧喘气,每走一段路都要回头看看妹妹,见她安静跟着才放心。

走到三房的小院附近时,远远看见好些端着碗的村人围在那里,边往嘴里塞食儿边议论纷纷,其中还有一道高亢的声音清晰传来。

2022.3.5开文。

标题和文案可能会做修改,但主题不变,一个乱世中逆境重生的故事。

2022.9.28修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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