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棋变

榆林巷的那场“意外”之火,如同一声尖锐的警哨,彻底撕破了帝京表面维持的平静。苏晚晴的重伤昏迷与其母的失语,不仅掐断了最直接的口供线索,更像一记沉重的闷棍,敲在萧断与沈墨隐的心头——对手的反应如此迅疾酷烈,远超他们的预估。

国公府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萧断下令府中戒备提升至最高等级,赵磐亲自坐镇,明哨暗岗交织,几乎将国公府打造成了一座铁壁堡垒。所有与外界的联络变得更加隐秘和谨慎。

沈墨隐坐在听雪阁内,窗外是阴沉欲雨的天空,一如她此刻的心境。她反复推敲着已知的线索:德妃与瑞王案的关联已基本确定,但德妃已死,周崇明伏法,那些具体的执行者如王德全等也大多灭口。如今跳出来阻挠调查,甚至不惜对苏晚晴母女下杀手的,会是谁?是德妃残余的党羽在做困兽之斗?还是……当年瑞王案的真正受益者,在害怕真相大白?

瑞王倒台后,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顺利继位的当今陛下,以及因此稳固了地位的中宫和三皇子。但陛下绝无可能自毁长城,中宫与三皇子更不可能。那么,还有谁?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印证。

这时,萧断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派去潞州的人回来了,韩奎那封家书拿到了。”他将一封字迹潦草、纸张发黄的信递给她。

沈墨隐接过,迅速浏览。信中韩奎的怀疑与之前得到的信息吻合,但他还提到了一个细节:在瑞王府被查封前夜,他隐约看到有一个身着斗篷、身形瘦削的人影,在夜色掩护下,从瑞王府一处偏僻角门离开,很快消失在巷弄中。他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那人影离去的方向……并非皇宫,倒像是通往……当时几位成年皇子府邸所在的区域!

成年皇子府邸!永昌五年,先帝尚在,除了瑞王,还有包括当今陛下在内的三位皇子在京开府!这个身披斗篷的瘦削身影,会是关键吗?

“这个身影……会是谁?”沈墨隐抬起头,看向萧断。

萧断眼神深邃,缓缓吐出三个字:“顾先生。”

沈墨隐瞳孔骤缩!顾青彦?!是了,顾青彦身形清瘦,且他是瑞王府西席,对王府路径熟悉,完全有可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出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瑞王府大难临头的前夜,他秘密去见谁?

“先生他……”沈墨隐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并非怀疑先生与构陷瑞王有关。”萧断沉声道,眉头紧锁,“先生对瑞王的忠诚,毋庸置疑。但他在那个敏感时刻,秘密去见某人,此事定然非同小可。他回来助我,却对此事只字未提……”

疑云,瞬间笼罩了那位一直以来亦师亦友、睿智坦诚的顾先生。

就在这时,沈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低声道:“国公爷,夫人,顾先生来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说曹操,曹操到!萧断与沈墨隐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与疑惑。

“请先生进来。”萧断沉声道,不动声色地将韩奎的家书收起。

顾青彦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儒雅模样,只是眉宇间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他进门后,先是对苏晚晴母女的遭遇表示了痛心与愤慨,随即话锋一转,神色郑重地道:“斩玉,夫人,我今日来,是想到一事,或可破此僵局。”

“先生请讲。”萧断示意他坐下。

顾青彦并未入座,而是走到书案前,目光扫过上面散落的、与瑞王案相关的零星纸片,缓缓道:“对方如今狗急跳墙,是因为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秘密。他们害怕的,并非德妃的罪行被揭露,而是德妃背后,那桩牵扯更广的瑞王旧案彻底曝光。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以进为退?”

“以进为退?”沈墨隐心中一动。

“不错。”顾青彦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将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德妃构陷瑞王的所有线索,包括苏晚晴的手札副本、韩奎的家书、宫内查到的记录,甚至……那位老嬷嬷的证言,择其要害,整理成册,不必经过三法司,直接通过隐秘却可靠的渠道,呈送御前!”

萧断眼神一凝:“先生的意思是……绕过朝堂纷争,直呈天听?但这无异于将我们自己彻底放在了风口浪尖,陛下会如何想?那些弹劾我的御史,岂非更有话可说?”

“此一时,彼一时。”顾青彦语气坚定,“此前陛下沉默,是因疑心未去,且证据不足。如今我们手握多条线索,虽未形成完美证据链,但足以证明瑞王案确有冤情,且德妃牵涉极深。陛下圣明,岂会坐视皇族蒙冤、奸佞横行?只要陛下动了重查之念,那些依附在旧案上的魑魅魍魉,自然无所遁形!至于弹劾……”他冷笑一声,“在皇族沉冤面前,那些攻讦不过是蚍蜉撼树!更何况,此举亦可向陛下表明,你萧断心中无私,唯念公道!”

顾青彦的分析,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充满了破釜沉舟的魄力。但沈墨隐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一丝极细微的……急切?他似乎非常迫切地希望,将这些线索立刻、直接地呈报给皇帝。

联想到韩奎家书中那个神秘的斗篷身影,以及顾青彦对此事的隐瞒,一个令人心惊的推测在沈墨隐脑海中形成——顾青彦,或许并非全然站在他们这边。他推动直接面圣,是真的为了破局,还是想借此……将水搅得更浑,或者,将他想要掩盖的某个秘密,也一并带入更深的漩涡?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萧断一眼,萧断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他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

“先生此计,颇为冒险。”萧断缓缓道,“还需从长计议。况且,苏晚晴重伤,其母失语,人证方面终究是弱了一环。”

顾青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叹道:“斩玉顾虑的是。是顾某心急了。只是眼见沉冤难雪,奸人逍遥,心中实在愤懑。”他顿了顿,又道,“既如此,那本苏晚晴的手札真本,不知可否再借顾某一观?或许能从其中再找出些被忽略的细节,充实我们的证据。”

他又提到了手札真本!沈墨隐心中警铃大作。之前他已看过默写本,为何再次索要真本?是真想找细节,还是……想确认什么,或者,想拿走什么?

“手札真本我已另行收存,不便取出。”沈墨隐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先生若需要,我这里还有更详细的摘录副本。”

顾青彦深深地看了沈墨隐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平静,良久,才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夫人心思缜密,顾某佩服。”他不再坚持,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送走顾青彦,书房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他在隐瞒什么?”萧断的声音带着冷意,“那个瑞王府外的身影,八成就是他。他当年去见的人,是谁?为何至今不肯透露?”

沈墨隐走到窗边,看着顾青彦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轻声道:“他在引导我们,或者说,在逼迫我们,将所有的线索和注意力,都快速集中到‘德妃构陷瑞王’这一点上,并且要求直达天听。这太急了,不像他平日沉稳的作风。”

“除非……”萧断眼中寒光一闪,“他害怕我们查到别的什么东西?或者,他想借陛下之手,来掩盖什么?”

棋局之上,一直被视为可靠盟友的“車”,似乎在这一刻,隐隐显露出了不同的底色。这一步棋变,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凶险万分。

雨,终于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也敲打在两人沉重的心上。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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