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报酬，是他。

白轻舟看着宛的发梢，那处的红色像是浸泡了鲜血。素来刀尖舔血的杀手一贯面无表情，此时却像初出茅庐的青涩小子，盯着他的眼睛，分外认真。

“我？”

“对。”

宛抬起白轻舟的手腕，把报废的光脑从对方手腕上取下，“元帅对你不好，你不必再跟他。”

白轻舟瞠目结舌，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胡说八道的下场。

他是为了转移独眼雌虫的注意力才胡编乱造，虽然很对不起伊莱，但也是权宜之计，谁知道宛不仅听到，还当真了。

“你跟我走，我不会那么待你。”

造谣一张嘴，辟谣也得由他负责，白轻舟要给伊莱正名：“不是，刚才我乱说的，伊莱不坏。他对我很好，以礼相待，我是为了迷惑……”

粗糙的指节落在他的脸上，阻止了他后续的言语。对方的手指在他结痂的伤口划过，有些轻微的疼痛。

他看得出，宛并不高兴。

“他在你身上写字，经过你同意了吗？”

白轻舟忘了这事，“是我让……”

对方的手指触碰在他腰间的皮肤上，五指张开，固执地盖住伊莱的名字，“他写的力度很大，你会很疼。”

“——这种刺字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没有，”白轻舟道，“是我拜托他写的，我当时需要一个记号来摆脱我雄父的控制。”

猩红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对方分明没有多少微表情，但白轻舟能从那双眼瞳里看出几分落败。

“那你爱他吗？”

“……”

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看过来，像是要窥探到他心底的每一寸想法。直逼灵魂的叩问，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他与伊莱相处也不长，只能说是玩家对纸片人的感官，是上一个副本的攻略对象，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见状，宛心中了然：“那你为何一直留着？”

“……忘了而已。”

宛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抚摸着他腰间的皮肤，像是揉搓的力度足够大，便能把那刺眼的印记彻底洗净，换上属于他的记号。

“……别摸。”白轻舟按住对方的手，宛便停止了动作，只是温热的手指仍停留在他的皮肤上，灼得那一小块皮肤有些发烫。

暗红的发丝贴在杀手的脸颊上，额间有细小的的汗珠。宛带他出来，帮他处理了伤口，发现独眼雌虫的毒素尚有存留，又马不停蹄地去找朋友救助。

“你答应我了，你什么都给得起。”

他听到对方再次强调，像是固执地踌躇：“你跟我走。”

不知为何，宛这副神色，有些被击中的委屈。

他确实是想利用对方的，甚至不需要他自己铺垫。

只需要说一声好，他的主线任务就能完成。他能获得使门的邀请函，拥有成员身份，顺利完成这张卡，结束游戏。

平日里他脸皮厚得很，面对直播间观众他向来口无遮拦，情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就连上次面对伊莱，也是吹牛不打草稿，两唇一碰就是编。

可面对宛的眼神，他像是被蛰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宛。”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

或许是被对方的表情迷惑了心智，幽静的红瞳在暗沉的室内像跳动的灯火。白轻舟搂住对方的肩，安抚性地拍拍。

宛回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鼻腔中是宛发散的雌虫信息素。味道类似于咸腥的血，一时间扩散蔓延。

好像嗅到一丝痛苦……

白轻舟后倚在床头板上，被子浅浅盖住半个身子。而他身上是半跪在床上的宛，雌虫火热的身躯紧紧压在他身上，抱紧了他，像是在抱住水中的浮木。

肩上的重量越来越重，似乎是对方浑身的重量都在此处。白轻舟总觉不对劲，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没有动静。

耳边是静静的呼吸声，宛竟已经睡过去了。

“哎……？”他轻声叫了句，没反应。

“你让他睡会吧。”

是大嗓门的声音，不像刚才在宛面前的那般活力爽朗，此时竟带了些稳重。他听着屋里没动静，又溜了进来。

“他精神力紊乱很久了，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接这任务，差点以为他要撑不住了。”

“精神力紊乱？”

“你不知道吗？”对方道，“雌虫超负荷精神运作就会产生杂质，会一直堆在精神域里。处理方法就是雄虫的安抚中和，以及利用仪器完成杂质清除。”

“但是吧，他体质特殊，仪器对他不起作用。他只能忍，每隔一段时间放血缓解，何必呢。”

“之前我劝他找个雄虫，组织里看上他的雄虫多得是，实在不行买个也都可以。他不要，还弄得自己身上一堆伤……你有空可以看他手腕，全是自残放的血。”

白轻舟点了点头，抬起对方的左手。

宽松的风衣里面只有一件紧身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上臂。黑色的半指手套从指中一直延伸至手肘，把手腕挡了个严严实实。

看不到。

大嗓门阻止了白轻舟乱动，“算了，你先别看了，我这是第一次见他亲近一个雄虫。你再抱他一会儿吧，我求你了。”

对方顿了顿，又俯身朝着白轻舟鞠了一躬，正色道，“米歇尔，使门创建者。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使门创建者？！

白轻舟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貌不惊人的大个雌虫。

对方一身普通的圆领T恤，工装裤，看上去脏兮兮的，脸色也偏向于蜡黄，放在虫堆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员，可这位竟是使门的创建者？

“米歇尔先生，久仰久仰。”白轻舟客气道，“一直以来久闻使门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别和我客气了。”米歇尔并不是个喜欢场面话的，努了努嘴，“宛是我最早的一批朋友。当时一块奋斗的兄弟，现在就只剩了他一个，他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好。”白轻舟道。“你放心，我会尽量帮忙。”

他还想补充些什么，却发现肩上的宛不安分地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宛似乎轻轻地叫了些什么，声音很轻，像是梦中的呢喃，“阿……”

沉睡中的雌虫不定地小幅度动着，鼻尖擦过青年颈部细腻的皮肤，又像是探到了新的玩具，在那处停留下来，不住地吹气。

痒得发慌。

白轻舟受不住这种细碎的折磨，正想把对方的头往旁边移开，不小心擦过自己脸上被独眼划破的伤口。

一缕血滴从细缝处流出，色泽是绯艳的鲜红，雄虫信息素的气味在四处扩散。

米歇尔“唔”了一声，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目光深深朝着白轻舟停留片刻，又在看到宛的下一秒迅速回神，转头道：“我先出去了。”

“怪不得……”那大个雌虫逃也似的出了门，走到空气流通处大口大口地换气。

-

“接收新信息：结识「使门创建者」。”

系统突然出声，白轻舟没有在意。随后，他便听到无机质的系统音在脑海里又说了一句话。

“开启主线任务第二阶段：「……」。”

“嗯？”白轻舟一愣，“还能升级？”

“没错，主线升级了，不可逆。待你完成第一阶段，任务会自动更新，尽请期待哦。”

神经。

脸上的血很快就凝固了，白轻舟随手抹了开，忿忿地看了一眼外面的米歇尔，搂着趴在他怀里的宛发呆。

好不容易快下班，结果新来活了。他一点也不想加班，更不想期待这个新任务到底是啥。

罢了。

既然是遇到米歇尔后开启的阶段二，大概率是和使门有关的事情。可能是获得某种高级成员身份，或者和使门特有的角逐场有关——毕竟这张卡叫做「角逐」嘛。

但回忆起米歇尔的脸色，是不健康的蜡黄，不知是对方的生活习性导致，还是与病症相关。

这种事……是不是能问宛？

他低了低头，怀里的宛依旧搂紧了他。对方的重量压在床上，半身的力度倾在他身上。但并未压得他难受，火热的气息包裹在他的四周，像是天地一隅的桎梏。

哪怕是在睡梦中，对方的双臂也孔武有力地箍紧了他的腰身，像是一条固执的锁链，逼得他动弹不得。

他不喜欢这样受制于人的姿势，但对方睡得很沉，他也不好说什么。

四周也很静，听不到什么声音。隐约有轻微的脚步声，按照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力度来说，是米歇尔在外面沉默地守着。

“怎么了。”米歇尔往外走了走，似乎是接了个通话。

“……你说什么？”

他的脚步声突然止住，嗓门猛地抬高，带着难以置信，“布莱克不见了？这小子乱跑什么？”

通讯另一端说了些什么，米歇尔愤怒地挂了通话，踱步的频率越发急促，往房门口咚咚走了过来，又在即将踏入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随后，传来一声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没走，只是靠在墙上，抽着烟，闷闷地骂骂咧咧。

“小兔崽子……一个个的不让老子省心，真是要把我气死……”

白轻舟看着门外，自从睡了一觉，精神力恢复得也差不多了，外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咳咳咳……哇。”对方开始剧烈地咳嗽，又在出声的下一秒捂住嘴，从肺里咳了一口淤液，不知走到哪儿去吐了。

咳成这样……生病了吗？

白轻舟盯着门缝，替米歇尔先担忧了会，却忽地听到耳边的呼吸声顿了下。

视线回移，他看向趴在他怀里的宛，才发现对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深沉地、黏稠的盯着他的侧脸，久久地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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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杀手篇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