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湖水的确很冷，即便兰云章有灵气护体，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凉意直入骨缝。

那几个群演没有下狠手把他往水里按，兰云章的头发只湿了一点儿，身上虽然不可避免地全湿了，裹上条浴巾也就好了许多。他一边往殿里走，一边直视着苟安的眼睛，苟安也正看着他，轻笑道：“不好意思啊，云章。我刚有点儿走神了。”

苟安转头看向赵海丰，“要不咱们再来一条？”

他这点儿折腾人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常见，在场的众人之中没有一个看不出来苟安那点儿心思的，然而却没有人敢提出什么异议，连赵海丰都只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苟安便又得意地冲兰云章一笑：“云章呢？你不介意吧？”

兰云章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去换了一套新的戏服。

然而第二条拍到一半，苟安打了个喷嚏，第三条他终于冲到湖边救人了，却在说词的时候卡了个壳，又被赵海丰叫了停。

小廖第三次给兰云章裹上浴巾，他只带了四五条干浴巾，如果再多来两回的话，兰云章从湖里出来，就只能用毛巾擦身体了。

然而苟安还是那副“不是故意”的无辜样子，还让自己的助理给兰云章送来一条浴巾，说是给他备用。

三次下水，即使群演再小心，兰云章的头发也湿了一半，那些紧贴头皮的假发湿漉漉的，吸了水又沉重，难受得很。

孙潇原本还觉得，演员下水是工作需求，没什么好矫情的，可现在也坐不住了，让小廖带着兰云章去化妆间休息，自己则去找赵海丰理论。

小廖气得快抹眼泪了，把苟安让人送来的东西远远丢在一边，骂道：“黄鼠狼给鸡百年！”

兰云章裹着毛巾，原本还压着眉有些不悦，听到这话却笑着敲了一下小廖的脑袋，“谁是鸡？你骂人别把我也骂进去啊。”

易澜也匆匆赶了过来，推门一看兰云章还在笑，又是心疼又有点生气，“你还笑呢？那苟安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折腾你，你倒是好性子，还忍气吞声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兰云章咳了两声，小廖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愤恨地说：“就是！苟安还以为是前几年他正当红，事业一路高歌猛进的时候呢？兰哥，我现在就给李姐打电话，让她找人教训一下苟安！”

听到这个名字兰云章顿了一下，才想起李姐就是兰云封给原主的公关团队的主管，“李姐回来了？”

小廖一下子捂住嘴，黑溜溜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往门外飘。

兰云章这下明白了，“所以孙潇姐也知道，你们只瞒着我一个人？”

小廖赶紧双手合十冲兰云章拜了拜，“兰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大少昨天告诉我，他回把你以前的团队都叫回来，但是先不许跟你说……”

有“买车”的承诺在先，兰云章对自己待遇的提高倒并不意外。至于小廖能在第二天就说漏嘴……说实话，兰云章也不意外。

易澜高兴地拍了拍手：“好啊，既然现在有办法了，云章你赶紧教训一下那个家伙，真以为你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呢？”

就连弹幕里的修者们也纷纷撺掇考生，不过他们显然比易澜激进得多，特别希望考生出手惊人，好让那个苟安见识见识人间险恶。

然而，兰云章却只是闭目养神地不说话，直到跟赵海丰理论完的孙潇带着烘干好的戏服跟浴巾回来了，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聊好了？”

孙潇带来了赵海丰的表态，他已经找苟安谈过话，说是下一条必须保过，不然就把这场戏放到下周的粉丝公开探班时再拍。

易澜冷哼一声，“苟安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多死忠粉了，好不容易坚持了五年的那点粉丝，他可得宝贝着。”

小廖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这些事情上了，一见孙潇拿来的衣服浴巾，高兴得要跳起来似的，“潇潇姐你好聪明，在哪里借的烘干机啊？”

孙潇恨铁不成钢地把东西塞给他，“这些事你以后都要学着点儿，旁边就有酒店，还用我教？”

小廖嘿嘿笑了，把电热宝又充上电。

兰云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其实只是重拍了三次而已，并不算多，咱们这位三金影帝的动作未免也太点眼了。”

的确，这场戏镜头长，人也多，其实就算苟安不搞事情，都未必能够一条过，何必做得那么刻意？

孙潇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所以他就是故意恶心你了？你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大家都一头雾水。按理说，兰云章这几天都不在剧组，不是去了白宛然的生日宴，就是出去拍代言，根本没有和苟安说几句话，怎么就能隔空把他惹成这样呢？

兰云章心里倒是有几分猜测，只是没说，众人回到摄影棚，赵海丰还是阴沉着脸，苟安还是被十几个助理簇拥着，看不出一分刚刚谈妥的样子。

不过第四条开始拍摄的时候，苟安的确比之前更在状态了一些，他快速从大殿里跟着仆从的脚步追了出来，却还是没能在他们把灵道丢下水之前拦住。

澹台彦回头瞪着澹台枫，怒道：“三弟，他说什么也是神使候选人之一，你这样亵渎神使，真的不怕天道报应吗？”

澹台枫发出阵阵冷笑，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太子哥哥，讨厌他的人那么多，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天道若真要报应，也有那么多人挡在我前头！你猜猜看，你是不是其中之一？”

话不投机半句多，澹台彦不再和他废话，转身伸手就去握灵道浮在水中的手臂。

灵道其实会水，但他知道自己要拼命挣扎，才能让澹台枫高兴了放过他。因此以往的他一向都会努力挣扎，有时还要假装呛一口水，好满足澹台枫那点儿变态的心思。

可这一次，岸边蹲着的太子殿下却让灵道的眉眼间一片阴郁神色。

凭什么？

澹台彦的幼稚行径是造成灵道受人欺凌的一大原因，可他永远都是这样，对自己造成的后果一概不知，能够永远单纯善良地站在岸上对阴沟里的自己伸出援手。

灵道一点儿都不想被澹台彦这样救起来，不仅是怕日后招来更多的仇敌，更多的虐待，也是因为不想让澹台彦又一次地有理由认为他是自己的“恩人”。

是以这一次灵道没有半分求生的**，两手静静地漂浮在水上，双眼定定地看着天空，那里飞过一串宫中豢养的鸽子。蓄满浮萍的水腥凉发臭，却呈现清丽的浅绿色，水藻触碰到肌肤上的触感，犹如有无数小虫贴伏一般。

这种毫无求生意志的状态刺激到了澹台彦，他焦急地伸手想要抓住灵道，连澹台枫都皱起眉来。损毁神使身体是大凶之兆，谁都不敢冒这个险，澹台枫指着那些仆从怒道：“还不把人拉起来！”

群演当即跳入水中，把灵道托到了岸上，灵道软软地跪坐在岸边，澹台彦抓着他的肩膀质问道：“难道你真的想死吗？当初我们在国师府门前初见，你对我说过的雄心壮志，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灵道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瞬间的聚焦，他看着眼前尊贵的太子殿下，心中有一个新的执念渐渐成型。

“我没忘。”灵道嗓音沙哑，眼神却格外深沉，落在太子高高扬起的拜月冠上，勾起嘴角笑了笑，“但愿太子殿下也从未忘怀。”

“咔！”赵海丰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这一次苟安终于没有起什么幺蛾子，他在对讲机里说道，“灵道再下水，补两条特写。”

兰云章在群演的搀扶下又下了水，这一次主要拍摄灵道快要上岸时，太子对灵道所说的话，苟安念完台词，却听见本不该有台词的兰云章突然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苟哥折腾这么一出，是为了小萧总吧？”

苟安心里猛地一跳，他皱起眉来，低声快速回道：“你在说什么？”

兰云章弯了弯嘴角，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昨天的事，陶阿姨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赵海丰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觉得他们的神态有些不对劲，便喊了咔。

苟安狠狠地瞪了兰云章一眼，正要抽身出来，没想到对方的手攥得死紧，根本没有松开一点儿的意思，苟安只好冷笑道：“你还有脸说？你送的什么东西给小萧总勾引他，还用我说得再明白点儿吗？”

几个群演离他们很近，便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不离十，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

然而兰云章却完全没有要避着人的意思，他再次把苟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轻声道：“苟哥的消息蛮灵通，可惜你不知道，你家的那位小萧总——”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兰云章话音刚落，一抹难以发觉的水汽便升腾在两人之间，苟安下意识地用力挣扎想要抽出手来，一面又惊又怒地，去瞪兰云章的眼睛。

他眼底的神采突然变化了一瞬，显得幽暗深沉，如同漩涡一般吸引了苟安的全部注意力。一晃神的功夫，苟安的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拉力，拽着他向前扑去。

苟安受了惊，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前恢复光明时，已经一脚踏空，脸朝下狠狠栽了下去，直接连着太子那套沉重的蟒袍一起掉进了御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