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狠话，苟安连剩下的镜头也不打算补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风，飘拂在兰云章的脸上，他这才睁开眼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苟安还真是够恋爱脑的，一副他早已醒悟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竟然还只是围着萧问戟打转。兰云章都不忍心说他，这样一个天天惦记着儿女情长的人，难怪到了国际上也做不出什么成绩来。

兰云章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赵导演，那就先把我的镜头拍了吧？”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赵海丰原本没打算继续工作的，不过兰云章都提起来了，他也没必要推辞，众人先将殿内的几组特写补完，紧接着又转移到了殿外。

湖边静悄悄地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大衣，正弯腰从地上拾起什么，听到身后的动静一回头，竟是方才说有事没有过来继续看戏的萧问戟。

兰云章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被他瞬间紧紧攥在拳头里的东西，又不着痕迹地撇开，冲他微微一笑道：“小萧总事情办完了？”

萧问戟的表情却不太自然，他把手背到身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想搭话，兰云章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强拉着他说，只点了点头便去拍摄，却不知萧问戟的目光其实一直沉甸甸地落在他的身上，充满了怀疑与探究。

正如萧问戟所想，修真界联系自己没有别的原因，还是眼前看似无辜可爱的小白花考生在搞事情。

这次的事在萧问戟看来倒比上次稍微大点儿：变成修真界的灵物恐吓凡人，虽说考生当场护住了苟安的身体没有发生呛水之类的事，也没有让事态扩散，就连苟安这个受害者似乎也暂时只想到了小鬼或者家仙这一类凡间就有的玄学手段上去——但终究，是违规了。

萧问戟才接通联络，就被迎头打来一张红彤彤的警告单，他看着这一来就是一双的警告，无语凝噎。

不过，这事其实也仅仅是稍微大一点儿而已。违规了，但没有什么严重的影响，这种事主考官一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是兰云章因为身份之事被考试处密切关注，这事也只会成为弹幕里津津乐道的美谈。

这一次宣茂来警告的意图也很明显，走个过场表示重视，顺便敲打萧问戟省得他不尽心，并没有更深一步的想法。可萧问戟却从宣茂播放给他看的一小段儿直播回放中看出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第一，他本以为考生这次反击，是对苟安的挑衅的忍无可忍，是临时起意的泄愤之举。

可仔细看兰云章幻化出来的那条蛇，形神兼备，连鳞片的区区细节都还原到位，而且瞬息化成，明显是在心里描摹过无数遍蛇的形象，是有备而来。

第二，这条蛇的品类萧问戟认得，它的鳞片是修真界一品十分珍惜的炼器材料。这蛇仅生长在天门山的后山禁地，且一共只有百余条，还条条登记造册，说是有名有姓都不为过。

当初那队蜃族使者来修真界求取炼器材料时，名单中就有这种蛇鳞，可见妖界并没有这种蛇，那么身为蜃族的兰云章又是如何幻化出这种蛇，还将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完美的？

萧问戟也怕自己是在回放里匆匆一瞥，看不真切，特意来到湖边，利用湖中水藻感应兰云章曾在此释放过的灵力，并成功回溯出了一枚蛇鳞。

这东西萧问戟在修真界见过无数次，绝不会有错，就是那种蛇的鳞片。

萧问戟还没来得及深想，兰云章一行人便来到了湖边补拍镜头，他急匆匆将鳞片向掌心一按，回头便对上兰云章含笑但又讳莫如深的眸子。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回放中，兰云章变幻之前在苟安耳边的视线盲区里露出的那个微笑。

那种毫不掩饰、明目张胆的不善，以及轻描淡写、不屑一顾的高傲，致命地吸引着萧问戟的目光，显然也牵绊着直播间全体修者观众的心。

兰云章微笑的那一刻，弹幕刷了满屏，可萧问戟还是能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准确地还原对方的神态，并从那张明明半个月前初相识的脸庞上，看出了三分已然存在了千百年的熟悉感。

萧问戟当即便晃了神，于是哪怕回归现实，对方脸上的微笑重新饱含清纯无辜与楚楚可怜，他还是难以忘怀那一刻的兰云章曾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来的恶意。

难道……兰云章真如宣茂他们所说，看上去天真纯善，实际上是个不择手段的坏蛋？

萧问戟看向现场那边拍过了一条，正笑着凑在监视器跟前儿围观，和赵海丰讨论的兰云章，重重地叹了口气。

此人身上矛盾重重，从他展露出来的幻术水平和博学广知来看，说不准还真是蜃族那个天生祥瑞、凤凰精火的小皇子。

萧问戟神色沉郁下来。他平时虽然很少出头，但心里其实和范平遥一样，看不起一切钻考试处空子下凡历劫的蠹虫，也看不惯借此牟利的考试处高层。

可现在的他，对着兰云章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感来，这令萧问戟格外唾弃自己。

他这次没有等兰云章拍完戏，说两句话才走，而是转身大踏步离开，亲自开车一路疾驰回家。

萧问戟的脚步很急，打开家门便目标明确地走向了卧室的床头柜，猛地拉开抽屉，把藏在里面，被他小心翼翼重新包装好的礼品盒粗鲁地拽了出来。

这盒子触手滑腻，就像昨晚对方蹲在自己面前时，后颈上肌肤的触感。萧问戟难耐地皱了皱眉，用力甩上抽屉，走到客厅把盒子往垃圾桶里狠狠一丢，心里的异样感才减轻了几分。

远在片场的兰云章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萧问戟的离去，直到补完了镜头，他四下张望许久也没有看见对方的身影，又问了孙潇才知道，萧问戟刚才急匆匆地走了，似乎脸色很不好。

兰云章一愣：“也没接个电话见个人什么的，莫名其妙地就走了？”

孙潇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问了旁边给萧问戟引过路的工作人员才知道，他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就毫无征兆地走了，甚至都没叫人和赵海丰打个招呼。

小廖皱皱鼻子，“兰哥，小萧总不会是生气了吧？”

兰云章有点儿不爽：“他生气什么？”

孙潇自觉看穿了自家二少对萧问戟的小心思，打趣道：“生气你对他的老情人步步紧逼吧？也许人家看你们两个针锋相对的，自己面子兜不住，就赶紧跑了呗。”

原本萧问戟走了这事儿也不怎么稀罕，可兰云章特意找人问了萧问戟的动向就耐人寻味许多，一时间剧组里的人都传起两人疑似因为苟安吵架的瓜来，一个个都有意无意地瞄着这边，期待看见兰云章的特殊反应。

兰云章这会儿确实反应不小，不过他已经没有工作了，自然不会留在这儿让他们八卦当靶子，坐上保姆车直接回了家。

不过不光工作人员们想要八卦，兰云章打开直播系统后发觉，这一帮修真界的观众也在暗戳戳地等瓜吃：

【咦咦咦？考生不会终于翻车了吧？】

【考生你的纯善画皮终于被萧问戟看穿了吗？！】

就连一向正经的南枫仙君也调侃起来：

【虽然现在看来情况不容乐观，但我赌一千块灵石，考生一定能把萧问戟哄回来。】

紧接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们便开始纷纷下注：

【我赌三百块，考生此次翻车万劫不复！】

【要是考生能把人哄回来，我立马在直播间氪三万好吗？】

自己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萧问戟区区一个凡人竟还敢给自己撂脸，兰云章本来就气不顺，现在一看这些拱火的弹幕，直接就被气笑了：“质疑我？”

一看兰云章有反应，弹幕刷得更狠了，兰云章冷哼一声，眼珠儿转了转，还真的遂了他们的心愿，穿衣服准备再次出门。

他哪里看不穿这些家伙是在激将，只是兰云章自己也有点儿在意萧问戟怎么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他好歹也是修真界第一散仙，在凡间做场戏不容易，最重要的观众却中途退场，兰云章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出门前，兰云章拿了三枚铜钱占了一卦六爻，卜算出萧问戟的所在，便叫了车一路来到萧氏集团大楼。

兰云章如法炮制摸到顶楼的办公室，里面传来萧问戟和某人讨论工作的对话声，对方的声音不似往常沉稳，倒带了几分隐怒，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自己。

兰云章在外面躲了一会儿，直到那人从里面出来了，兰云章才凑过去敲了敲门。

萧问戟冷淡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响起，有些不太真切：“进。”

兰云章打开门探进去半个脑袋，先打量了打量熟悉的办公室，整个人才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萧问戟仍然低头看着文件，来人半天没说话，他不耐地抬头瞟了一眼，才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令自己此时如此烦心的兰云章。

萧问戟迅速把目光收了回来，似乎从未看见他似的，翻了一页文件。

对方不搭理自己，兰云章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萧问戟是生自己的气了。

为什么他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兰云章示好，他挨挨蹭蹭地凑到萧问戟边上去，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昨天我好像把东西落在这里了诶。”

兰云章假模假样地探着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伸手拉了拉萧问戟的手肘，“小萧总你有看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