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发的男人左顾右看，小心翼翼地迈进教室。

讲台上，桌椅之间，窗台……他没有看到人。

教室中央的棺材还在原地，盖子严丝合缝地封闭着。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脚步也加大了几分，径直向房间正中的棺材走去。

按照卡片上的内容，他要杀死每个看到过尸体的人。

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游戏里杀过人，看到这样的要求，心里一惊。

但游戏的安排无法抵抗，他只能寄希望于教室里没有人在，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缓缓地推开盖子，一具膨大的腐尸躺在黑水里，令人作呕的臭味迅速呛入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确认尸体在原位，然后呢？他晕晕乎乎地想，守在棺材边上，等着有人来？

这股味道实在过于呛人，他扶着旁边的讲台，忍不住咳嗽起来，胸口生疼。

还是先把棺材合上吧，他想，这个味或许能减轻一些。

说干就干，他转向棺材，准备移动盖子，整个人突然僵在了原地。

棺材里的尸体不见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跨步冲到棺材边缘，撑在上面向里探视。

里面只剩下了泡发尸体的腥水。

这是怎么回事？他头皮发麻，抬头看向四周——

有人在他背上用力一推，他失去平衡，整个人翻进了棺材里面。污水呛入喉头，他的嗓子火烧火燎地疼起来，那股恶臭直冲向天灵盖。

他晕了过去。

一阵响动，像有人缓缓合上一个抽屉一般，他头上的盖子渐渐关上，整个世界坠入黑暗之中。

“这样就可以了？”尹宸看着楚玄合上棺材，忍不住问。

“嗯，”楚玄点头，“很快里面的空气耗尽，他就会自然地死去。”

尹宸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自然想通关，可并不希望通过伤害其他玩家来实现。

“不必在意，”楚玄忽然说，“这个玩家之前大概率当过怪物。游戏决定了你的立场。”

尹宸有些惊讶。

楚玄……是在安慰我？

说起来，他今天的确很奇怪，自从自己和他在一个棺材里醒来之后。

变得可以正常的交流，回答他的问题，居然还安慰他。

尹宸偷偷打量起楚玄来。对方没有注意他的动作，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他莫名其妙地有点不爽，两个人独处，楚玄怎么沉迷手机，难以自拔？

“剩下的人怎么办？”尹宸问，试图引起楚玄的注意力。

“那几个跑出去的已经遇到老师了，”楚玄扔过来班级日志，“怪物目前离他们很近。”

尹宸这才想起有剧本，发现外面已经进展到怪物，老师与学生相会了。

果然，外面适时响起惨叫声，与怪物的嘶吼混在一起。

好在根据日志所说，单萧已经乖乖去写检讨了，没有和他们混在一起。

尹宸第一次地，在恐怖游戏感到了奇怪的安全感。

就是那种看着别人苦苦挣扎，自己坐等片尾曲的那种快乐。

他想分享一下这种心情，但楚玄一直盯着手机。

这是楚玄今天反常的另外一个表现，尹宸想，他不记得楚玄有这么热爱手机……

不对，好像之前有过一次，那一次自己给楚玄介绍什么是游戏主播来着。

等等，尹宸猛地发现，今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个游戏的逻辑，要不就是好奇楚玄到底在干嘛，都没怎么在直播时说话！

更别提营业的事情了。

完了，他怀疑自己会被运营小姐姐杀掉。

尹宸马上开始营业，一边对着摄像头随机叨叨，一边暗中观察楚玄，等他没在玩手机时和他搭话。

【看来你们游戏结束了嘛。】马上，楚玄的手机上弹出一条来自贞子的消息。

【？】他简单地回了个标点符号，切回之前的页面看帖。

【如何和热爱游戏的僵尸女友长跑十年】，这是贞子很早以前发过来的。

他原本没有兴趣，但贞子说什么里面有个人和尹宸很像也喜欢打游戏哦，你不是很好奇尹宸到底喜欢什么吗之类的，于是他也忍不住追到了现在。

【尹宸开始对着摄像头说话了。】贞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尹宸的直播，一边看弹幕给两人写同人。

哎，她在心里感叹，怎么现在年轻人，都容易喜欢上这样的商业cp呢？

但仔细一想，连cp里面另外一个人都被蛊惑了，看起来很真也正常。

虽然贞子并不能确定，楚玄是否看过尹宸的直播，是否知道尹宸cue他的目的。

她正准备不动声色地问问，消息提示忽然跳动。

【你看直播了吗？】

【这期他们两根本没互动！】

【我刚刚打开了，全是尹宸在说话，楚玄没理他！】

全是德古拉的消息，这人楚玄毒唯的人设不倒。

可惜他依旧犯了没头没尾的毛病，没看见两个人一开始挤在一个棺材里……贞子遗憾地想。

她打算无视掉他，继续看直播，消息提示再次响动。

这一次，德古拉居然拉了一个群，把贞子和楚玄一起拉了进来。

【你这是自讨苦吃！】贞子终于忍不住，在私聊里回复了德古拉，【你房子马上就塌！】

【我看是你乱磕，】德古拉不甘示弱，【现在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候！】

【楚玄怎么没有秒退群？】他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平时楚玄要是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群或者加了不认识的人，绝对秒删。

他唯一发言的，只有工作群，偶尔在里面查鬼怪们的考勤，尽量让大家不迟到，不早退，不盲目加班。

【我看他那个副本进度已经快结束了啊，杀了那个长发男就结束了。】德古拉继续疑惑，他也开着尹宸的直播。

【尹宸不想动手杀人。】群里马上有了回复。

德古拉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贞子怎么一副和这个人类很熟的样子？楚玄也就算了，贞子怎么也？

【你们很熟吗？】他加快手速，马上回复道。

对方沉默了片刻。

【还行。】

【和这个比较像。】

然后扔了那个让人特别感动的僵尸小哥与女友十年的帖，里面女友一直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小哥便开号和她一起披荆斩棘。

因为女友成为僵尸时右手骨折了使不上劲，每次操作不便时小哥便会帮她，说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提高她的游戏体验云云……

德古拉打字的手停住了。

贞子什么时候和这个人类组cp了？

慢着，他缓缓抬头，发现自己并不在和贞子的私聊中。

在群里。

【啊啊啊啊啊啊！】德古拉心态崩了，一口气发了十余条给贞子。

贞子马上回了，给他发了二十个哈字，两个大笑的表情包，和一个备注真相是假的压缩包。

他非常自然地顺手点了下载，解压缩，无数个文字文件弹出。

【蓝色的眼球，恰似你的温柔】

【你身上有我的腐尸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我怀念的，是一起杀人】

……

【你们产粮的速度也太快了。】德古拉嘴角抽搐，心里佩服地感叹道。

【可惜一直是尹宸倒贴，你们绝对be。】他继续感叹。

【你没发现刚才的话是楚玄发的吗？】贞子奇怪地回复道。

德古拉沉默了。

五分钟以后，他不带表情也不带颜文字地，严肃在群里回复了楚玄。

【楚玄，你要是被盗号了你就眨眨眼。】

【谁敢盗我的号？】对方这次反倒带上了冷漠. jpg的表情包。

德古拉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醒醒，不要装死，你输了，我就说楚玄已经动心了。】贞子同情地私戳他。

【我没有装死，我早就死了，我几百年前就是吸血鬼了。】德古拉有气无力地回复。

【鬼死不能复生，亲亲这边建议你不要挣扎了。】贞子趁机安利自己的同人群。

【不，我偏要勉强！】德古拉不死心地回到了群里。

【你和那个帖哪里像了！】他甩出十张愤怒.jpg的表情包。

哎，贞子默默摇头，德古拉怎么就是不敢相信，楚玄把炒cp当真了呢？

不过楚玄也不容易，贞子感慨，不知道他要是了解真相，会不会瞬间黑化——

【因为我们一起在游戏里的时候，他很快乐。】楚玄客观地描述道，【今天我也问他喜不喜欢——】

贞子咀嚼瓜子的动作停住了。

楚玄表白了？

【然后呢？】德古拉比她更急，马上接着问了。

楚玄感觉到了二人的紧张，有些不解。

他今天的确问了尹宸喜不喜欢，在尹宸说自己话变多的时候，这很奇怪吗？

【他说喜欢啊。】

【……】

【……】

这下德古拉和贞子公平地，同时陷入了沉默。

楚玄这厮居然比我先脱团了？？德古拉愤怒地打翻了一杯血。他觉得自己血压升高，暂时不需要喝了。

我搞到真的了？贞子难以置信。营业cp还有真的那天？

她马上把文包名改成了真相是真，还在论坛里留了网盘地址。

【对了，那你是怎么回复的？】她百忙之中抽空回到群里问。

尹宸明着说自己喜欢了，楚玄不会没说吧？

【？】楚玄发过来一个问号。

【问这种问题要回复的。】贞子恨铁不成钢道，【不求你说骚话，你起码要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吧。】

楚玄对着手机，难得地陷入了茫然。

他不太懂贞子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在他感知到的情绪中，这一般就是对某件事，某个人的评价，评价是否满意等等。

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但贞子发来的帖还挺对他胃口，楚玄想，也许应该照着她说的做。

他收起手机，走到正在直播的尹宸旁边。

“你来了！”尹宸十分兴奋，他正愁没有好机会营业，没想到楚玄自己找上门来。

“这是我的好基友楚玄，你有没有什么想对观众说的？”他把摄像头对准楚玄。

他估计楚玄最多笑一笑，然后自己就可以随便说点什么，完成今天的营业任务……

“有。”楚玄沉声说，尹宸惊讶地转过了头。

“我也喜欢你。”他对着摄像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