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00，闹钟响起，舒缓的萨克斯经典曲目提醒塞拉斯，诊所的下班时间到了。

主脑沉醉于眼前全息平板上的电子版论文，对这一声音浑然不觉。于是，尽职尽责的小十三贴心地发动脑机交互的义体，隔空摁灭了闹铃，顺便向主脑发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提醒消息，嘱咐塞拉斯休息一下。

可惜，不领情的外星章鱼像往常一样忽视了这微不足道的消息，他的大部分脑力都投入到了病理生理知识的串联中，几个辅助思考的副脑携同合作，争分夺秒地改进吉娜的手术计划。

直到一双大手拍到肩头，他才骤然惊醒，从思维的深潜中上浮，回到现实的海滩上来。

“下班了，我这里可没有加班费。”

维伦从塞拉斯手中抽回自己的平板，简单扫了一眼他的读书进度，随即就被那打开的上百个页面震惊到了。

“你一晚上看了多少？”他滑动手指，缩小版的展示页面划了整整6下才到头。

近20本标准教科书中有15本都来到了100%的进度，赛博精神病论文的库存也几乎被扒了个底朝天。这位外星老兄的阅读速度实在惊人，叫维伦怀疑那24条触手也许各长了一对眼睛。

书翻得那么快，得要多高的动态视力才能捉住上面的每一个字啊。

“很多内容我只是记住了，还没有理解和思考过，更谈不上应用。”塞拉斯重组了一下眼睛的血肉，用更新细胞连接的方式放松了一下眼底。

只是记住了。

你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凡尔赛吗？

维伦腹诽。

“不过，我可以保证，有了这些基础知识，我起码能避免手术中绝大多数的坑了。”他瘫坐在老旧图书馆嘎吱作响的木头椅子上，提起一位半个脑袋都是绷带的卧床患者。

“维伦，我很抱歉把那家伙弄吐了。他若是醒过来，一定还在犯恶心吧，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

这位患者目前被安置在急诊留观室，是塞拉斯接诊的第一位手术病人。他参与了一场帮派争斗，头部的植入体联合头盖骨一起被打飞了出去。

昨晚，在对这位昏迷的患者进行抢救的时候，塞拉斯不小心刺激到了他的呕吐中枢。预期之外的反应使现场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而这场手术也因此花费了一倍的时间才顺利完成。

“不打紧，你帮我做了5台手术，工作量已经超过我了。要不是诊所的招牌上写着‘维伦’二字，我都快分不清诊所的正牌医生到底是谁了。”

塞拉斯示意维伦自己还想接着看平板内的资料，却被维伦严词拒绝。他要求他放下学习业务，走出诊所替他去买二人份的早餐。

“别卷了塞主任，去这个地址，出去走走。”

塞拉斯明白维伦的好意，收起触手化成人形，容许自己暂时从文字堆中脱身。

走之前，他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急诊留观室，权当查房。

留观室有5张床位，30个特制座椅，急诊病人经过基础治疗，会被安置在此处留院观察。

此时，这些位置上都填满了人，还有些患者需要打地铺加床才能安置得下。急诊室热闹了一夜，在此时才消停了下来，人们默契地找好了各自的姿势，在拥挤的室内蜷缩着进入睡眠修养心神。

如此丰硕的战果自然也得益于塞拉斯这个义诊医生。

他的手术操作快得惊人，24条触手比人的手指更灵活，相互之间的配合又丝滑干练，第二次上手时的速度就超越了维伦这个熟手。若不是碍于非人的外形，只能接诊昏迷或者全麻的患者，他还能收治更多。

如果维伦的诊所像往常一样由他自己经营，绝对会在收治完25个病人之后就宣布打烊，挂出“如非熟人，请勿打扰”的牌子，建议伤患自行转诊。

3位内置低等AI的机器人护士迎来了今年最忙的一天，它们交替轮班，各自充了3次电，才终于在下班前完成了份内的工作。

此时，这些浮空机器人转换到了监察模式，悬浮在充电器上静静充电。塞拉斯来到机器人护士身边，调取了它们采集来的化验数据，确保所有病人的状况无碍之后，才放心离开去买早餐。

凌晨5点半的贫民窟正处在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刻。违法生意已经收摊，合法生意尚未开始，人声几乎绝迹，只有流浪动物偶尔制造出一两声意料之外的噪音。

一抹鱼肚白的天光自天边辐射开来，向依赖黑暗的犯罪份子预告太阳的升起。夜晚将不再给予他们庇护，他们最好在阳光普照大地之前回到藏身的窝点，静待下一轮工作时段的到来。

走在空荡的大街上，塞拉斯回想起昨晚的工作经历，心情不由得畅快了起来。

就在前一天，他被奇妙的命运无情抛进了混沌的漩涡中，竭尽全力才从泥泞中脱身。凭借实力和大量的运气，才暂时逃过了事关自由和生命的劫难。

昨晚的义诊服务，十分贴近他穿越前的日常生活，纵使有些辛苦，也带给了塞拉斯莫大的心理抚慰。

在动荡的异星生活中，医学事业像一只船锚，驻扎于波涛汹涌的心灵之海，强力地稳定了他的情绪之船。

根据维伦给他的地址，塞拉斯找到了那家早餐店。当他点出维伦指定的餐品时，才发现这个“豪华三明治”不过是两块工厂面包，夹着罐头蛋白质块和一片生菜，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而已。

他拿起自己的那份，咬了一口，稀烂的蛋白质块在牙齿的挤压下溢了出来，尝起来就像没有任何味道的鸡蛋蛋白。

塞拉斯和小十三达成了一致。

难吃。

“难吃。”

一声充斥着沮丧的人声从身后传来，替塞拉斯说出了心声，仔细一听，声线还有些熟悉。

“你会习惯的，大小姐，这已经是贫民窟内较好的早餐了。”

“唔……”

塞拉斯顿觉不对，但他还是放慢动作，装作自然地转过身去，寻找人声的主人。

他看见了两位结伴出行的人类女性。

其中的一位女士放松地斜站着，梳着紫色齐耳短卷发，身着黑色吊带和牛仔裤，胳膊上的紫色贴皮刻意做成了鸢尾花的形状。另一位则蹲在路边，抱着同款豪华三明治，不情不愿地咀嚼着，似乎在犹豫是吐掉还是咽下去。

从她的穿搭和一条换掉的左腿来看，这位女士正是之前塞拉斯搭救过的熟人——

吉娜.德罗斯，东尼的女儿。

那她旁边的，应该就是那位帮她做截肢手术换义肢的学姐了吧。

塞拉斯的目光只略过了一瞬，紫色头发的女性人类就警觉起来。

“你看什么看？”她几乎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攻击性，直白地传递出生人勿近的信号。

对方的敏锐程度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塞拉斯有些慌乱，连忙转过身去，埋头啃三明治。

“紫鸢姐，你是不是太凶了？”吉娜特意拉了拉紫鸢的衣角，压低声音小声密谋。

“哈？大小姐，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正是小偷下班的时间段，这家伙一看就是来历不明的小喽啰，要是拿我们冲业绩，损失你来赔啊。”

紫鸢依旧没有避讳的意思，大声的指责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弄得吉娜尴尬无比，只能红着脸低下头去继续啃三明治。

她初来贫民窟，还不太适应紫鸢的行事方式。虽然知道学姐只是在以一种激进的方式维护她们俩的人身安全，但好学生的礼貌教养还是一时难改掉。

怀抱着歉意和不安，吉娜时不时瞟一瞟那位“小喽啰”，希望对方不会因此爆发冲突。

这不看不知道，“小喽啰”的衣着怎么看怎么熟悉。就在对方把半个剩下的三明治一股脑全塞进自己的喉咙的时候，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塞拉斯？”

听到这个名字，紫鸢和塞拉斯皆是身躯一震。

“什么塞拉斯？你昨晚告诉我的那个很可疑的塞拉斯？”紫鸢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话语中敌意更加浓重了。

塞拉斯也是冷汗直冒，腹腔内藏身的章鱼脸更是大惊失色。他转过身去，直面紫鸢黑下去的脸，这才想起表情管理这回事，内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了，我会不会表情太吓人？

小十三：“您多虑了主人，你压根就忘记了控制假脸的表情，现在紫鸢看见的依然是一张冰山冷脸。”

“啧，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面瘫表情，还蛮欠揍的。”

好耶。危机根本就不存在~

无视掉小十三的嫌弃吐槽，塞拉斯重新信心百倍起来。

“吉娜，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继续用淡定的声线巩固自己的外在形象。

“我们受邀去维伦的诊所，在来的路上我饿了，就停下来买早餐。”吉娜收起手上啃了一半的三明治，投入到和塞拉斯的对话中，“他告诉紫鸢姐有合作事项要商量，要带我一起。”

“和这个外星人墨迹什么？我不是嘱咐过你最好不要相信他的手术吗？”

“我和他说好了的！”

“你们又没签合同，口头答应而已！你的脑子会被放在暗网上直播耶！看直播的人里肯定有一堆热爱猎奇的变态，要是一个不小心你暴露了身份……”

“够了，学姐！你压根不懂！哎呀，我能自己做判断！”

……

塞拉斯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之间的争吵，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也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等她们俩吵完。

“不能去！”

“就要去！”

“很危险！”

“你少管！”

就在这场拉扯逐渐变成车轱辘话的时候，一辆安装有四个车轱辘的交通工具从他们面前驶过。

地鼠从满载的皮卡车窗中探出头：“芜湖！早起飙车就是爽！”

车的速度非常快，大功率轮胎扬起路边的尘土，让两位女士不得不暂时放下争吵闪身躲避。

“真是的，什么人啊，有本事你再来一次啊。”性格泼辣的紫鸢骂骂咧咧。

说来也巧，也许正应了她的话，这辆皮卡在前方路段紧急刹车，又迅速倒车来到了三人的附近，车尾扬起的尘土弄得紫鸢和吉娜更加灰头土脸了。

在二位女士的咳嗽声中，邱楚材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一脸的震惊和惶恐。

“韩希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替维伦买早餐，倒是你们，来这里干嘛？”塞拉斯看着这场闹剧，想笑。

“我们受柯尔克先生的邀请，带着直播设备去他的诊所布线。韩希先生要一起上来吗？”邱楚材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身后的手却猛击在副驾驶座上打瞌睡的汤米。

“别闹，不是告诉你干活了再叫我吗？”

补觉的汤米有些不耐烦地推开邱楚材的手，对方却还是不依不饶。

实在忍受不了持续的攻击，他才勉强睁开睡眼。

还没等他聚焦视线，一颗放大了无数倍的苍蝇头就吓得他虎躯一震，差点尖叫出声。

“草。”

“菲利普斯先生，下去，给韩希先生让位。”

颇具压迫感的低沉声线意味着邱楚材已经位于爆发边缘。了解对方脾性的汤米不敢再怠慢，连忙打开车门爬去后座，和豚鼠地鼠挤到一起。

紫鸢来贫民窟已经半年有余，自然是认识诺瓦帮这一群人的。看见一车人惶恐狼狈的模样，便将吉娜护在身后，抓住地鼠的领子询问情况。

“你们也要去找维伦？到底犯了什么事？”

“啊咳。紫鸢小姐，咳咳，情况很复杂，你要不要干脆搭个顺风车，一起去维伦的诊所问维伦呢？”

地鼠被拽得喘不过气来。

趁着紫鸢和地鼠周旋，放松了劲道，吉娜挣开她的手，身手利落地爬上了皮卡的开放货箱。

“嘿，吉娜……”

紫鸢还没开口，她就伸出手，用一个邀请打断了她的警告。

“没关系的，顺路嘛，一起去维伦的诊所。”

吉娜晶亮的眼睛在渐亮的天光下闪闪发光，微笑唇不自觉地上扬起嘴角。润泽白皙的皮肤蒙上了一层灰尘，却越发衬得她活力百倍。

紫鸢见状长叹一口气，握住了吉娜递过来的手。

“真是，随你吧。”

她跃身跳上货厢。

清早，晨光熹微，然而，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割开沉睡者的鼓膜，吵醒了整个留观室内的人。

维伦见状不对赶忙前去查看，便在他的门店面前发现了一辆严重超载的皮卡车。

货厢上的两位女士因为惯性撞在了车头上，后座的三位男士也保持不住平衡而东倒西歪。邱楚材咬紧牙关猛踩刹车，才勉强在一只流浪猫咪的面前停下了车。

一片狼藉之中，只有塞拉斯率先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一甩衣角，风度翩翩，无视掉身后的混乱，顶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潇洒下车。

“维伦。”被看热闹的众患者围观，塞拉斯没有一丝慌乱，“谢谢你帮忙联系他们。”

大手一挥，仿佛身后就是属于他的江山。

“有了这些，我们的直播，一定会很顺利。”

众人：谁T.M的是你的江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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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人多力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