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喝了孟婆汤的不是我，是柳白楠。

他正居高临下欣赏着傅岐无声的崩溃，说完，还不忘凑近，去端详傅岐没什么血色的脸。

“你还能活多久呢？傅岐。”

柳白楠摇摇头，一副遗憾的样子，“你竟然爱闻俞到愿意去死，这是我没想到的。”

你没想到的多了。

这七个字从我心底冒出来，又哗啦啦的消失了。

傅岐实在是不想与他多纠缠，直接说：“怎么样你才能给我闻俞的遗物？”

柳白楠忽而就笑了起来，精心修饰过的眉毛挑出微小的角度：“还好，你没问我要多花少钱才能’买‘到闻俞的遗物，否则，我一定不会给你了。”

他过度强调着那个“买”字，似乎在嘲笑傅岐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傅岐直勾勾盯着他，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苏薇薇守在傅岐身后，不经意间攥紧了始终握在掌心的手机。

手机屏亮了一瞬，吸引了柳白楠的兴趣。

他第一次认真看向苏薇薇：“不好意思，你是傅岐的秘书？”

苏薇薇没有说话，面对着柳白楠，有些本能地往傅岐身后躲了躲。

柳白楠看向她的眼神不同于看向辛然，是藏在温和有礼下无法忽视的打量与凝视。

他伸出手，手指轻弯，表示出想和苏薇薇握手的意愿。

“别碰她！”我下意识飘过去想阻止。

我挡在苏薇薇前面，看着柳白楠的手臂穿过我的身体，离苏薇薇越来越近。

“滚！”傅岐替我打飞了那只手。

柳白楠的右手被打的落在左边，手背通红一片。柳白楠“啧”了一声：“傅岐，我没有恶意。”

他将双手平摊，“只是觉得这位美女合我眼缘，打个招呼而已。”

他微笑着问苏薇薇：“我的新戏还差个配角，片酬不低，如果你想试试，可以联系我。”

柳白楠从矮几上抽出一张餐巾，写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嘛，赚足了钱，才有在大城市生活的底气和尊严，我是最理解的，也愿意尽自己所能放出些机会来，毕竟谁都是从下阶层慢慢地往塔尖上爬——当然，这要排除掉我们天生就含着24k纯金大汤勺的小傅总哦。”

他单边眨了眨眼，自来熟地开了个小玩笑，想以此拉近与苏薇薇的距离。

没等苏薇薇再次拒绝，傅岐已经把她送到了门边，他拉开门，让苏薇薇直接走。

苏薇薇低声：“傅总，第六感让我想报警抓他。”

傅岐笑了一下：“是么。”

苏薇薇点了点头：“他的一切都让我很不舒服，我现在突然觉得，小闻愿意跟他在一起，这背后绝对有大问题。”

“有问题，也是出在我身上。”

傅岐笑意勉强：“他说的对，小俞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不在。”

傅岐让苏薇薇去印象里对面的咖啡厅等着他，随便吃喝，无上限报销。苏薇薇想了几十秒，又隔着傅岐看向始终盯着她动作的柳白楠 ，最终点点头同意了。

傅岐关了上门。

他转身回来，将矮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自己坐在了上面。

在这种偏向日式的布局里，傅岐一下子成了整个屋子的最高视点。他手指指了个位置，示意柳白楠坐那：“聊聊？”

柳白楠刚惋惜地用写着号码的餐巾擦了擦手，依言坐下，露出弧度刚好的八颗牙齿：“我们不是一直在聊吗？”

傅岐一手搭在侧面，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

我知道，傅岐现在的心情和状态都是极差的。

他说，“不兜弯子，到底用什么才能换小俞的遗物。”

“我要是，要世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呢？你也给么。”柳白楠边说边乐道，“你不会真的能给我吧！”

傅岐没有说话，他敲击的声音越来越短促，直到最后，他撞红的指骨发出了最沉闷的一声。

“股份已经转给傅岚了，但你想要，我可以按市场最高价折现给你。”

兜兜转转，话题又回到了钱的头上。

而对于这个答案，柳白楠显然是不满意的。

他一直高扬的唇角轻耸，低头看向了辛然：“听见了么，傅总宁愿用几百亿去买一个死人的东西，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辛然红着眼，“……都是他抢走了我的位置！”

我飘在辛然头顶，想要把他不择言的嘴巴冻住，可A5的恒温很足，我呆了半天，也只是让辛然的鼻尖更红了些。

显得他愈发像被辜负了真心的可怜虫。

傅岐也随着柳白楠的视线，对上了辛然不甘的眸子。

他忽地笑了一下。

从始至今，这是他对辛然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傅岐笑的很好看，眉眼弯弯，唇峰平整。

辛然被晃了神。

傅岐说：“我真的在意过你么，辛然？”

“我护着你，送你喜欢的东西，别人碰你我生气，还有什么让你陪我，没事哄你玩，以上这些，不是包养应该给的基本情绪价值吗？辛然，你是不是自己脑补的太过了？”

“包养”一词说出口，辛然委屈的表情立变，不明的意味挂上了他的眉梢。

傅岐看着他，蓦然笑出了声，第二次说了那句话：“真逗。辛然，你真当跟我谈恋爱呢？”

辛然浑身一僵。

“你在我身边三年。”

陈述句突然变了调子。

“这话你是怎么编出来的呢？”

傅岐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当年我任你胡说八道不是我心里有你，而是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你说什么我都没在乎——但是，是我错了，我又他妈的自信了。”

他说完这句脏话，本该直直盯着辛然的方向。

可这一瞬间，我却不太确定了。

傅岐很热的眼眸越过辛然的头顶，视线直直落在他的右前方——那竟然是，我的位置。

“呼——”不存在的心脏剧烈一悸，我险些喘不上气来。

我捂着心口，感觉那个位置正像被千根针在扎，尖锐、细密、躲不开，诡异的疼。

但大抵是，我一时激动使然。

我忘了自己会飘，只踉跄地跑到傅岐面前，我去抓他的手，虽然依旧扑空，可我却兴奋的不得了。

我喊：“傅岐！傅岐！你是不是可以看见我！”

我在他面前拼命地挥舞着双手，想引起他目光的波动。

“傅岐！”我用尽了能发出的最大声量。

可他没有理我。

傅岐的眸光逐渐归于冷静，热气消却，他的视线一动不动。

傅岐的喉结动了下：“辛然，你把地毯抓秃毛了。”

“？”

我一怔。

辛然一愣。

柳白楠踢踢辛然的手，发现他手底下那一块确实被抓成了地中海。

“记得赔地毯”，傅岐淡然。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只有我不死心，在傅岐面前不停左右乱晃。

乱晃之中，我竟感觉心悸减褪，恢复如初。

傅岐神色未变，继续着他没说完的话：“——我自信的以为，只要我把爱表现的足够明显，小俞就会完整的信任我，并完全的宣称拥有我。”

“但他没有，他非常介意的你的存在，辛然。”

辛然刚想说些什么，傅岐直接打断了他：“我真应该按标点符号给闻俞辟谣，省的他傻呵呵的什么鬼话都敢信。”

辛然咬紧了牙：“傅总，你再怎么羞辱我、怎么讲述对闻俞的好，他还不是跟别人在一起了？！说到底，我们都是失败者！”

“别人”在旁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很高兴见证你的失败，傅岐。”

柳白楠话停笑未停：“毕竟很难见到。”

傅岐也坦然了起来：“那你还能再见到一次。”

“哦？”

傅岐起身，走了几步，站的离柳白楠很近。

“你拿着闻俞的遗物，不就是想让我求你吗？”

柳白楠彻底大笑起来，他整个身子都向后仰着，笑声里的狂意让我不禁起了一身的寒毛。

柳白楠笑着说：“是啊，傅岐，你终于找到我最满意的答案了。”

他白袍下裸露的脚腕缓缓蹭上傅岐的小腿，“……一开始，我并不喜欢男人。”

“毕竟那些又臭又硬的躯体怎么能比得上娇软可爱的女孩子，可是，小俞他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改变了我的想法。”

“……我也突然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那些明明已经身居高位、掌握无数资产的人，还总以征服男人为人生的乐趣。”

“就比如你，亲爱的傅岐。”

柳白楠蓦地起身，光脚踩在了傅岐的皮鞋上。他比傅岐矮很多，即使这么强行站在傅岐的鞋上，仍然比他矮了小半个头。

他离傅岐极近，轻缓缓低声细语，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但我听得见。

因为我正整个鬼拼命钻进他们的中间，试图单方面挡住柳白楠对傅岐的生化攻击。

我听见柳白楠轻轻的、温和的说：“来求我吧，傅岐，求我跟你试试——”

他将额头抵在傅岐的肩上，轻轻嗅他的气味。

嗅你奶奶个腿呢？！

我一时忘记了对柳白楠的恐惧，狠狠打着他靠过来的头。

柳白楠皱了下眉，“傅岐，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傅岐没有躲开，甚至没有动。

承受着柳白楠身体重量的那只名贵皮鞋，逐渐被压出一个无法恢复的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