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遗物

我觉得柳白楠心挺大的,真的。

几个小时前傅岐才在电话里说了想杀他,几个小时后他竟然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堂而皇之地站在傅岐的鞋上。

甚至还想亲他。

傅岐满脸只写了四个大字——忍尼玛忍。

他利落地拽起柳白楠的手臂,下一秒后撤上步,跳转下蹲。

一个行云流水的过肩摔,动作之干净利落,观赏性十足。

我飘在半空,看着柳白楠被傅岐重重摔到地上,“砰”的一声,和辛然肩并肩地大眼瞪小眼。

辛然顾不得自己,想赶紧扶起他,可柳白楠恼羞成怒,狠狠挥开辛然的手,并一巴掌甩到了辛然的脸上。

“贱人!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辛然捂着脸不敢抵抗,缩起身来,眼泪直流。

说不清柳白楠是在骂谁,但我感觉,应该是在骂我家傅岐。

我便诅咒他:“柳白楠,你一会儿出门一定会被车撞成压缩小饼干。”

八成是仗着自己已死,并且傅岐就在身边,我竟然没那么恐惧柳白楠了。

但我也隐隐担心,柳白楠再也不会把我的遗物交给傅岐了。

果然,柳白楠起身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滚!”

傅岐指了指自己:“我?”

柳白楠接近完美的温和表象终于有了裂痕,他春风般的笑意变得阴森,时常与标准微笑同时展现的八颗牙齿也有了隐匿不住的尖锐。

柳白楠说:“傅岐,你不滚,是等我拿闻俞的遗物擦屁股吗?”

傅岐瞬间理解到了柳白楠话外的信息。

“是纸类的东西,照片、日记、发票、信件、遗嘱,还是什么?”

傅岐仔细盯着柳白楠的神情,见他在听到“信件”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

傅岐了然:“信啊……写给我的?”

柳白楠没有否认,他也回视着傅岐的神色,想在他脸上追查到任何一丝的迫切。

但傅岐没有。

他说完是信,几乎扭头就走:“我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要是照片我还能留着点,日记也能解解闷,信就算了,过了时效性就是一摞废纸。”

柳白楠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傅岐?这么简单的激将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来不及穿鞋,怒气冲冲地到傅岐面前:“少装!闻俞的东西,就算是一根破头发你也珍惜的不得了!傅岐,你真的以为我傻,会信你不要闻俞写给你的信?”

“不要。”傅岐边走边说:“我就不要。”

“再者说,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写给我的?”

傅岐回头,向他礼貌微笑:“你是他的现任,写给你的也说不定。”

柳白楠眯着眼看他,似乎对傅岐的转变极其意外,不过很快,他又扬起了唇角。

“那就当写给我的咯”,柳白楠笑的很恶劣,他以一种戏弄的口吻,缓缓开口:

“致‘我的爱人’……”

柳白楠停顿了数十秒,故意不说名字,也不再往下说。他观察着傅岐,想看他有没有动摇。

很快,傅岐摇了摇头。

“你留着吧。”

见傅岐的手已经碰到门把,柳白楠再开口的语气已经有了急切:“傅岐!”

傅岐打开了门。

“你赢了,傅岐!”

柳白楠暴躁地重复着,“你赢了。”

他抬起手,指着身旁矮几下一个银色的铁盒。铁盒是搭扣的,搭扣上下都有些掉漆,看起来被打开过很多次。

辛然端着铁盒,送到了傅岐手里。

他的手肘还红肿着,哆哆嗦嗦往高举的时候疼的直抿嘴。

傅岐抬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辛然咬着下唇,眼泪忽地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他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唇形却几乎未动。

如果不是我时刻警惕地盯着他,险些也忽略了这个细节。

辛然在说,救救我。

他背对着柳白楠,说的小心且谨慎,明明眼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着抖,他的喉结却能僵硬的不敢动。

他不敢让柳白楠发现。

我闭了闭眼,感觉辛然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我。

曾经那个尚且苟活着的我。

傅岐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

我保持着五米的限制,落在屋里,因为我想听听在傅岐走后,柳白楠会说些什么。

那个自始便在我记忆里涌现的柳白楠,绝不可能是这样心软轻信的样子,他温文尔雅的状态下掩藏的是无限的狡诈与阴暗,他有很多的秘密,更有很多令人恐惧和生憎的手段。

这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磨平,只会慢慢堆积,更多、更厚、更坏。

柳白楠捻了个薄荷糖,拆开高档精致的糖纸,缓缓含进了嘴里。

辛然跪倒在他腿边,双手高高举着,替柳白楠接着垃圾。

柳白楠含了一会,问:“辛然啊,你刚刚,是不是和傅岐多说了点什么?”

辛然浑身一僵,“没……没有。”

柳白楠二指举起糖纸,晃了晃,随即便松了手,淡淡地看着辛然满脸慌乱地去接那废张。

柳白楠似笑非笑:“辛然,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

辛然垂起头:“不敢。”

他在两个字说的快速而果决,生怕慢一点就引来柳白楠的怀疑。

柳白楠却只是看着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蓦地,他站了起来。

柳白楠攥住了辛然的手腕,掰着他的手指,想将那块已经成团的糖纸再慢慢扣出来。

辛然很怕他,不想抵抗他的力度,顺着他的手慢慢张开自己的掌心,却被柳白楠又一巴掌打偏了头。

大概是牙齿咬破了唇腔,我看见辛然嘴角缓缓流出来血。但他不敢擦,甚至不敢呼吸出声。

“不怪你留不住傅岐”,柳白楠自顾自说着,“你比闻俞差远了。”

“打了闻俞那么多次,他一次都没服过软,甚至连哆嗦的时候都没有——打的轻,他就闭着眼,一声不吭,好像那棍子和鞭子从来没有落到他身上,打得重呢,他就用那双都是仇恨与厌恶的眼睛盯着你,狠狠盯着你,就好像这样,他就能不疼似的。”

“可你呢,辛然,只是一个巴掌,你就吐血了?”

辛然慌乱地抬手,沾满血的手背被他藏在了身后。他讨好道:“柳哥,辛然会努力的。”

我也不知道他这句“努力”的终点是什么,是努力成为挨揍不吭声,还是努力成为吐血不明显。

但不管以上这俩选哪个,我都想劝劝辛然,努力的很好,下次别努力了。

辛然很快给了我答案:“……会努力成为闻俞的。”

我:……

成为我?

我看你这揍还是挨的少。

我突然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致,刚想飘回傅岐身边,余光里却见柳白楠的手机屏幕亮了,下一秒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个极熟悉的号码。

他瞥了一眼,很快接通。

电话里传来闻保东的声音:“喂,喂!是柳老总吗!”

这个土气的称呼让柳白楠的眉毛不满的蹙了蹙,他应了一声。

闻保东说:“柳老总啊!您让我们去告那个大公司的老板,我们倒是去了,可人家说这是正当防卫,我们告不赢的,这怎么办啊!早说好我们能拿到钱的,现在也没个结果!柳老总,您可不能骗我们!”

柳白楠彻底拧起了眉:“不给钱就找几个人去世钊闹,拉横幅举遗照,抬着闻俞的尸体去,这点事还需要我教你?”

闻保东那边安静了下,不多久,他继续嚷道:“仔仔已经火化了!火化了!骨灰都不知道叫哪个混蛋给偷走了!”

“偷走就偷走吧……反正我们老闻家的祖坟也不能葬下这么个喜欢男人的脏东西!柳老总啊,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惨!早些年我那不争气的婆娘生不出男娃,害得我老娘吃不下饭、睡不起觉,好不容易有了仔仔,我们是什么好的都不舍得吃、不舍得用,全都给他留着,辛辛苦苦拉扯大,他倒好!喜欢男人!恶心死了!真不知道我老闻家是遭了什么孽哟!”

我听闻保东的声音,感觉他的中气比我家身娇肉贵的傅小岐都要充足。

该死的不死,人间一大憾事。

柳白楠显然没有听废话的耐心,他打断闻保东,告诉他想要钱就去世钊闹,闹的越狠才能得的越多。

我很不理解闻保东对柳白楠产生信任的来源,但这也可能是命中注定,毕竟柳白楠一人就帮闻家处理了两个祸患。

柳·MVP·白楠,他看起来可比我更适合进老闻家祖坟。

我看向了柳白楠身后。

从闻保东电话打来的那一瞬间,那个模糊女人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她默默地飘在柳白楠身后,我静静地飘在柳白楠面前,我们站成了楚河汉界,彼此相照,谁也回不了头,谁也坦然地说不了后悔。

她忽地抬手,左右轻轻晃着,幅度很小,像是在远远地摸我的头。

我没有躲,也没有凑近去接受她的亲昵。

明明始终看不清她的脸,我竟然总能在那一团黑雾里感受到她的无奈和担忧。

她双臂抬起,想要抱我。

我连连后退。

我说:“我不欠你,所以我爱做什么做什么,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任何决定。”

她有些着急似的,裹着那团黑雾向我靠近。

我闭起眼,逃似得回到了傅岐身边。

傅岐刚好在跟sales们说谢谢。

他坐在A1的宽大沙发上,三个sales拿二十几双最新款手工皮鞋,傅岐没细看,随便换了一双,剩下的摞在旁边,像一座橙色的塔。

sales们很高兴,还凑一起给塔拍了照片。

A系列的布局是个类似“6“的形状,A1在中心收尾处,离A5的距离最近。这也是为什么我在A5多停留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被五米限制吸走的原因。

我凑近傅岐,笑道:“你没走,我也不走。”

傅岐倏然问sales:“两千块钱……是多少?”

这个问题一出,三个sales都笑了起来。

有个说:“傅总,您是要问两千万是多少吧?”

傅岐摇头,“不,就是两千块。”

“唔,两千块大概就是一条丝巾,或者限量款香水?傅总,您这一只鞋就抵好几个两千块呢。”

他们又笑了起来。

大概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傅岐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sales中有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脸很白嫩,声音也轻轻的。他有些怯弱,但还是说:“傅总,我读大学时候打的第一份工,一个月工资就是两千块钱。”

傅岐看向他。

他撞上傅岐的目光,脸色一红,断断续续地说:“家里穷……只能供得起学费,生活费要自己想办法,我就在校门口的奶茶店打工,一小时11块7毛,中午两小时,晚上五个小时,一天能赚82块钱……但我手笨,经常放错糖度和小料,顾客退单就要扣钱,所以到最后,我就只拿到了两千块钱。”

他有些羞赧,解释道:“现在我手不笨了,没有卖错过商品哦。”

同行的sales打趣他几句,他没有反驳,只是睁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一下一下偷偷瞄着傅岐。

“那如果连学费都没有呢……是不是要打更多的工?”傅岐问。

sales一愣:“学费……应该会有贫困生补助吧。”

我眼神飘忽看向一边,不想承认自己当年死要帅哥的面子,说什么都不肯去申请贫困生补助。

傅岐捏了捏指骨:“他不愿意申请,平常还要给家里贴钱。”

sales答的小心翼翼:“唔……那他一定过的很辛苦了。”

“嗯”,傅岐淡淡的,“他的辛苦从来不分担给我。”

sales没听懂这句话,他歪着头,眼里都是疑惑。

傅岐看了看他:“我有一个很穷的男朋友,跟我分手时兜里只有两千块钱。”

他身旁的橙色高塔,映衬着这句话像是在开玩笑。

sales也没把他的话当真,笑嘻嘻听着。

傅岐叹了口气,将那个银色铁盒抱在怀里,声音有点难以察觉的颤。

“我有两千个亿,他却只有两千块,他说我对他最好,我都不知道好在哪了。”

“我送他礼物,他会想尽办法同等的回礼,如果回不上,那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会接受我所有无理的要求和行为,他会同意我送他进校园,会愿意将吻痕留在我身上,会答应陪我去见我的朋友……明明是我故意用昂贵的、他买不起的东西拿捏他的行为,可到他嘴里,我却变成了最爱他的那个人。”

我在一旁直“啧”傅岐,我说,你就是因为爱我才送我贵重礼物啊,不然我咋没见你在大马路上逮一个就送大house呢。

我的忠言进不去这个正在短路的犟脑瓜,我只能说:“傻傅岐,你记不记得你给我了十万块,救了闻昭、我妈、还有我。”

傅岐恰好也回忆到了这部分。

他缓缓呼吸,似是终于冷静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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