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而复返,再次敲响傅岐的门。
“开门”,我用尽力气喊,“傅岐,你他妈不能这么赶我走!”
“我会恨你!”我把大衣从身上拽下来,向上一抛,盖住监控摄像头,“你不开门凭什么看我?我偏不让你看,傅岐,我恨你!”
也许冷过了头就是热,我感觉浑身都在躁,大衣脱了也不冷,反而每一个毛孔都在喘热气似的。我撕扯领口想灌点冷气,不顶用,燥热更盛,抹一把脑门,滚烫、全是汗,傅岐再不开门,我的血管都要一根根爆开。
不知道哪来了力气,我发疯似的踹门,踹的雕花变了形,“铛铛”一声比一声大,我自己听着都格外吓人。
我哭着:“傅岐,开门!我不闹了,你开门,我求你了!我跪下求你好不好?!”
熟悉至极的“咔哒”声,门还是开了,傅岐依旧站在门边那里,不笑,不哭,也不说话。
我扑上去抱他,把眼泪糊他一身:“傅岐——”
“我爱你”,我拉他无动于衷的手搭在我肩上,想他回抱我,“我把做了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全部都告诉你,你听,你一定要听,你听完就会原谅我——”
话,戛然而止。
第一次进门没注意,如今这次看的清清楚楚,玄关正对面一张尺寸逾常的全家福赫然在目。上面五个人分成两排,前三后二,傅岐和瑶瑶站在一起,都笑的不那么好看。前面三位倒是表情不错,左右分别是傅老先生和沈市长,中间则是傅夫人,身着素色旗袍,双手交叠端庄坐立,靠向傅老先生的一侧,笑容标准大气,温婉动人。
傅岐有五六分像她,尤其照片里这般淡淡的微笑时。
我的眼神凝住,好久不动。
“闻俞”,傅岐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你要告诉我什么?”
他的声音一下子又飘得很远:“闻俞,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穿堂风惊过,拂起竹帘乱响,仿若谁在幽咽哀伤地低语,声音落在我的耳朵里不够清晰,却足够真挚,呼啸着吹散了我所有的犹豫。
“孩子,我是傅岐的母亲,没有人比我更想保护他。”
“这条路是你的命,你不走,傅岐就得走,你说我自私也好,骂我冷血也罢……最迟四年,只要你做到了,我保证,你们今后的路都是康庄大道。”
我沉默着,很快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好孩子。”
关婉玉说话很轻很柔,和她的动作一样。她站起来拥抱了我,摸我的头,“岐岐上了小学就非说自己长大了,怎么都不肯让我抱,二岚什么都学他哥,也不让抱,我的这两个儿子啊,全是死脑筋,不像你,孩子,你比他们都活泛。”
我笑笑,明白她的意思:“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跟傅岐说的。”
“我命差,早认了”,我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可现在能帮傅岐担点,我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差了。”
“都会好起来的。”我向关婉玉张开手,纹路纷乱的掌心里,仰躺着我终于肯收下的那枚与我手指完全吻合的戒指。我摘下来费了不小的力气,关婉玉看向我通红的手指,有些哀婉地叹气。
“好孩子”,她收起戒指,“你们婚礼那天,妈妈会为你们准备最好的。”
……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仰头,深深看着傅岐的眸子。
从来漆黑如墨的瞳孔逐渐有了不易察觉的棕黄,像藏在深潭里的琥珀石。他也看着我,神情耐心,充满好奇,眼睫闪动间还有让我无法忽视的无措——我只要说,傅岐就会听,只要我说的出来,他什么都信我。
傅岐竟然能,什么都不变。
他的爱意昭然,作不了假。
我抓着他衣扣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下一秒,我一把将他狠狠推开!
绝路,不绝。
傅岐,我要你成为我新的生路!
这栋别墅只有傅岐一个人住,却四处都是刻意布局的痕迹。傅岐正被我突如其来的力气推的趔趄,猝不及防狠狠磕在一边,我趁他缓痛时候,拼命往楼上跑。
“小俞!”傅岐大声喊我,声音里还有疼痛未消的喑哑,“地上没铺毯子,你慢点跑!”
对不起,傅岐。
我重重抹了一把脸,猛地推开主卧室门。这间卧室空了很久,门把上落了一层薄灰,我在阳台边缘的角落找到了宠物监控。
忘了多久之前,久的像是上辈子,瑶瑶捡到的那只小笨狗自己玩时撞肿了鼻子,瑶瑶过后才发现,心疼的不行,上药时说以后有了自己的家,第一个装的一定是宠物监控。
我摁了开机键,在傅岐追上来的那一刻连上了网络云端。
“怎么了?”傅岐一步一步走近我,“你跑什么?”
我站起来,转过身,一句话不说,只冷冷地看他。
身后的阳台挂着晾了不知道多久的女装,甚至还有明显的孕装和搭在角落的软底鞋。
傅岐蹙了下眉,很快缓和:“我和瑶瑶是……”
“傅岐”,我漠然开口,“你背叛我。”
床头的捕梦网被细风吹过,叮叮当当,清脆干净。
“闻俞!”傅岐的隐忍到了极限,他面沉如水,紧紧盯住我,“你什么都明白,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倔强地弓着身子,像一棵快要枯死的树。
傅岐喘了几口气,语气又软下来,“怎么了?说给我好不好?”
“有什么事我帮你解决,先好好沟通可以吗?”
“我冷”,我说。
傅岐向我伸开双臂,“我抱抱你。”
“我热”,我说。
傅岐收回手臂,想去牵我的手:“小俞,你怎么了?”
“傅岐”,我盯着他,慢慢说,“……我每天都在算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回到你身边,可每一天我都比前一天感到悲伤,我的心生了病,又冷又热,治不好了,我变成疯子了。”
也许是我的表现太过突兀诡异,也或者是傅岐本身就察觉到了不安的气息,我看他偷偷瞥向阳台,不动声色地往我身边寸动。
“别乱动,小俞,来我这。”
傅岐压着声音,温和、小声地蛊惑,“听话,过来。”
我同样望了眼那个空荡的阳台,猛地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楼吧?”
“这只是二楼啊”,我夸张地大笑,水渍一次又一次润湿我的眼睛,“……跳下去,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也可能会倒霉地摔残,变成瘫痪的累赘,会这辈子即使恢复的好,剩下的人生也只能靠爬行动——这太难过了,傅岐,我永远不要这么死。”
“死”一个字,触到了傅岐的神经。我看见他蓦然绷直唇角,几秒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胡说什么,来我这,傅岐抱抱。”
数不清第多少次,傅岐不计前嫌地向我张开怀抱。他一直是微微弯身向我,我知道,只要我向前一步,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步,傅岐都会替我走完剩下的路,他会朝我狂奔过来,把我牢牢锁在他温暖的怀里。
但这次,就先不抱了。
余光里闪起光亮,宠物监控云端链接成功,录像自动缓存开启,如果此时沈瑶瑶打开手机,那么她就可以看到我妄图谋杀傅岐的全过程。
人证、物证,俱全。
我总跟闻瑕姐说,不以自己的生命去威胁别人才是真正的勇敢,事到如今,我的勇敢也是假的。
柳白楠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牵扯众广,关系网深不见底,关婉玉立下的四年之约到头来只成了挽不回的局面,我做不到,我认为也没有人能做的到。
没有尽头的希望和不断延迟的正义让我毫无节制地痛苦,我在黑暗中找不到路,像被野火困住,我在等待一个命名为进展或突破的好消息,但一天一天,我的心在焦虑中碎成冰渣。我时常做噩梦,惊醒时浑身汗透 ,我害怕被抛弃,或者说是被放弃。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弱小和恐惧并非扮演,那就是真实。可好笑的是,我还始终抱着必胜的决心,像深深浅浅的梦里向很多人许下承诺——要把那些根一点一点地拔出来。
没有人知道,决定来找傅岐之前,我就已经揣好了一把刀。
一把我精心准备的、锋利的,被我藏的很好的刀。
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要见傅岐最后一面,见完,了却这辈子所有心愿,回去找柳白楠,和他同归于尽,他死我也死。
简单至极。
拔不到根,我就把最浅显的叶子揪了,杀了柳白楠,给闻瑕一个人报仇。
但其实,我不该来见傅岐的。见了他,我就怂,就不想死,就想活,就想跟他一起好好活。
所以我现在有了新的计划,一个关婉玉听见一定会放下风度大骂我的计划:“杀”了傅岐,留下“证据”,把傅岐拖下水。
我不是蠢蛋,我有自己的想法。
刀刃裹着两层布,我当着傅岐的面一点点解开,缓缓露出的刀锋泛着骇人的寒光,我把它握在了手里。
手在抖。
我以为傅岐会害怕的,最起码,我以为他会下意识的逃出门去。
傅岐断然向我迈了一步:“刺我,我不会怪你,别刺自己,很疼的。”
我确实向他刺了过去。
我甚至还从阳台助跑几步。
真他妈疼啊。
应该是成功插在心脏上了,血缓慢而持续地留了我一手。
我冲过去时傅岐举起了手挡我,这是人无意识的举动,不怪他。但我设计的很好,他这一“挡”,刚好成功把刀送进我的心口。
傅岐愣住了。
他一动不动,不喊不叫,没有绝望的嘶吼,更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他只是连喘气都不会了,我的血还没流尽呢,他的脸竟然能比我还白。
“……”,我离他半步之遥,却已经听不太清他说话了。
“我做梦呢”,傅岐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大了很多,我也能听清了。
我无奈笑笑。
接近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又疼又涩又遗憾。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我飘在天花板上,失去所有记忆,不被我记得的爱人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关于死亡,这是我全部的记忆,笔缓缓亮起,探索度91%。
最多还有五章耶,结尾是he,我这辈子都不会写be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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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Chapter、35 砸他的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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