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面凹凸不平,许多地方甚至积满脏水。
两侧每隔10米左右立着一台一人多高的仪器,仪器顶端呈喇叭状面向上空。
铁笼里恶臭扑鼻,蟑螂顺着布满青苔铁锈的栏杆爬到人身上。
隔了一会儿,那人才有所察觉,从囚服里掏出蟑螂麻木地看了一眼,一把扔进嘴里。
“看!新来的!”一个声音说,“是个小白脸!”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囚犯都顺着声音探头去瞅,口哨声和污言秽语响成一片。
“安静!”
监狱长用胳膊粗的电击棍敲击铁栏,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谁再吵闹,积分全部清零!”
听见这话,周围陆续安静下来,只是一排一排的脸奋力探着,肆意打量新人。
“进了这里,你就是犯人07313,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里是辐射区,没有专车接送,离开这座建筑就是死路一条,不信尽管试试。”监狱长粗哑着嗓音说。
新来的犯人没有出声。
监狱长耷拉着眼皮瞄了一眼犯人,心里有些惊奇。
在监狱工作这么久,送进来的犯人有玩命抵抗的,有高声哭嚎的,倒少见这么安静的。
也许是还没反应过来吧,看他那长相,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人玩坏。
监狱里都是男人,**常年得不到释放就会闹事,只要不闹出人命,他也懒得管。
恶劣的生存环境池苒视而不见,污言秽语他充耳不闻,他的内心被一股灼烧的愤怒填充。
法官定罪尚且需要当庭审判,而那个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剥夺了他的终身自由。
指挥官,指挥官。
主城基地9支部队,唯一被称作指挥官的只有那个人。
被称作女王之手的王廷直属特殊部队。
制裁者AX0001号,文乔。
如果让他有机会出去,他不会放过这个人。
监狱长带着池苒绕着露天的回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一间监牢前停下。
里面或坐或躺挤了七个人,个个虎视眈眈盯着他。
“这就是你的牢房了。明天早起还要干活,谁都别想偷奸耍滑!”
将池苒带进去后,监狱长离开。
这间逼仄的牢房里面有4个上下铺,可以住下8个人。其中靠门的上铺床位是空的,于是池苒很自然地把脸盆和洗漱用品放到空床上。
骨折的地方还在作痛,他强忍疼痛正要爬上床铺时,一位一直盯着他瞧的光头抬手将脸盆扫落下来。
脸盆、毛巾摔了一地,牙刷在污秽的地上滚了两圈。
“上铺有人占上了。”光头看着池苒说。
池苒扫视一圈,每个床铺上都有东西。
“哪个没人?”池苒问。
“哪个都有人,你只能睡地上。”光头指着脚下说。
池苒没有作声。
“或者,”光头一脸猥琐,“跟我睡一张床。”
所有人哄堂大笑。
池苒冷冷抬眼,眼神里迸发出戾气。
他已经终身监禁了,杀个把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牢房温度陡然下降,所有人噤声。
光头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怔,就见青年阴郁地向他走来。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心虚地避开对方的凝视,却见青年停下脚步,弯腰将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捡起,接着动作利索地翻上了床。
光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的眼神吓到了,顿时恼羞成怒。
“你小子……”
“铛铛铛!”
门外响起刺耳的金属敲击声。
狱警恶声恶气的声音传来:“吵什么吵!04537,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再不睡觉明天去地下二层!”
周围霎时安静。
光头狠狠瞪了池苒一眼,低声恐吓:
“你等着,这事没完。”
池苒面朝满是霉味的墙壁躺着,身下的床垫潮湿黏腻,跟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合力将他困住。
他不能死,他妹妹还在家里等他。
在监狱待了半个多月,池苒逐渐摸清了这里的规则。监狱位于切尔让地上一层,是个后天建成的简易小楼,地下则是能源站原址。两个时代的拼接让这里呈现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地上是后现代臭气熏天跳蚤窝风,地下则是复古阴气森森墓室风。
每天早上,会有人给他们发放厚重的隔离服,换上以后他们集体去往地下能源站开始繁重的工作。
两个世纪前,切尔让能源站原本是主城最重要的能源供应方式,被誉为“基地心脏”,然而一场核泄漏让这里成为了人间炼狱,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虽然这里早已废弃,但里面的能源储备装置、压力容器在资源紧缺的情况下依然是重要物资,这就需要有人用带有强腐蚀性的溶液将吸附在容器上的有害物质清洗干净。
囚犯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通常来说,清洗5个压力容器罐可以换取1积分,食堂里最廉价的能量棒要2积分。
想要不挨饿,每天需要清洗10个容器罐。
这听上去简单,然而即使是最熟练的老囚犯,每天至多也只能清洗5个。
池苒拖拽着高压水枪冲洗容器罐,强酸性液体让隔离手套变得黏腻,在锈迹斑斑的容器罐上留下一个个指印。
隔着防护面具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
他用刷子奋力刷洗,厚重的防护服让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困难,很快汗水就流到了眼睛里。
这时,一声惨叫响起。
“我的手套漏了!我的手套漏了!”
管理池苒这一组的狱警队长吕克是个颧骨突出、脸颊干瘪的男人,他不耐地赶过去。
“喊什么!换双手套!”
犯人哭喊:“啊啊啊我的手接触到了容器罐!快送我到医院!”
“这里哪儿他妈有医院?快干活,别偷懒!”
吕克恶狠狠地给了他一脚,这一脚不知是踹到了哪里,犯人立刻趴在原地呕了起来,由于带着防护面具,他吐出来的东西全都糊在脸上。
“少装蒜,再不起来给你扔到地下二层!”吕克威胁。
然而犯人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开始原地抽搐。
池苒看到那人面具上的镜片殷红一片,碎肉和血沫遮住了他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早已溃烂。
吕克也很快发觉了,他一脸嫌恶地对着底下人比划了个手势,马上有人过来合力将人抬走。
人已经被送出很远,惨叫声依然持续不断冲击每个人的耳膜。
吕克只觉得晦气,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用地上的砂砾蹭自己刚刚踹犯人的那只脚,突然感觉有人在看他。
他顺着视线望去,见新来的小白脸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赶快干活!再踅摸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吕克恶狠狠道。
池苒收回视线。
这段小插曲只停留不到片刻,所有人继续低头干自己手里的活。
到了中午,池苒用积攒两天的积分换取能量棒。
兑换处每天都挤满了囚犯,像池苒这样攒够积分来兑换食物的有,积分不够纯属来解解眼馋的人也有。
还有一种人。
此刻六个身材魁梧的囚犯挡住了池苒的去路。
为首的光头走到池苒面前,目露凶光:
“把食物交出来。”
抢夺食物在这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但血腥和暴力永远刺激着人们的肾上腺,不少人围着看热闹。
狱警和看守都在吃饭,懒得理会这边。
自从上次冲突被狱警喝止以后,光头屡屡寻他麻烦他都忍下来了。
但他知道,一味的忍耐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他与光头的恩怨,迟早要解决。
能量棒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来转去,池苒低垂着眼眸,长睫阻隔了他琥珀色的瞳孔,让他看上去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似乎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在他的眼睛里。
“不给怎么样?”
“嗤!”光头呲着牙笑,怪腔怪调模仿,“不给怎么样?”
周围人也笑起来。
池苒懒得搭理这种人,他将能量棒塞进口袋,正准备绕开时光头又挡在他面前。
“你小子少他妈张狂,基地有基地的法律,监狱有监狱的规矩,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懂?”
池苒双手环胸,下巴微抬:“不懂。”
“不懂我就来教你规矩。新来的刚入狱,要给我们这里所有人舔鞋,得来的食物也要全部上交,否则……哼哼。”光头冷笑。
“不过,”他满脸恶意地舔了舔嘴,“看在你脸蛋还算不错的份上,舔鞋就不用了。只要你交出食物后再陪我睡一晚,过往的恩怨我就暂时不追究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身为狱警队长的吕克也在人群中,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抬眼看着这里。
见狱警队长都不理会,所有人看向池苒的目光都跃跃欲试。
池苒不怒反笑,上前一步。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见狱警不管,光头更猖狂了,他□□着。
“我说,陪我睡……”
一记重拳直捣光头眼眶,打得他一个旋身撞倒在几个围观人群身上。
光头带来的人连忙围上来,拳头雨点似的落在池苒身上。
池苒没有管那些人,他一个迈步薅住光头的后衣领,在他没来得及反抗的时候按着他的头狠狠撞向兑换处的窗口。
沉重的闷响。
为了防止囚犯狗急跳墙抢夺食物,兑换处的窗口以全金属浇筑,光滑且坚硬。
没有防护服的保护,再结实的脑壳也禁不住这么撞。
光头毕竟也是这里有名的刺头,他很快反应过来,左手抓住禁锢在他脑后池苒的手,右手一记肘锤直击池苒肋下。
池苒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击刚好顶在他肋骨断裂处。
池苒死死抓着光头脖颈,对着窗口又撞了一下。
他下手又快又黑,第三下的时候光头的耳朵渗出血来。
光头带来的人想把他救出来,对池苒又是拉扯,又是拳打脚踢,然而这小白脸好像疯了一样,既不闪躲也不招架,只是按着光头玩命往墙上撞。
“咚咚!咚咚!”
光头撞击的声音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
血和汗顺着发根流到脸上,疼痛对于池苒这种常年挂伤的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毕竟一个雇佣打手能领到的报酬远高于修理工半年的工钱。
每次打架不是他把人按在地上打得半死,就是别人把他打得半死。
但从未有哪次像这次一样。
饥饿,彷徨。
随着周围人的欢呼和大笑声不断回转。
他感觉自己像斗兽场中的困兽,想逃出牢笼,却无可奈何。
只能一下一下地,麻木地攻击。
这时围观者中有人惊慌失措地呼喊:“出人命了!”
有狱警赶过来制止。
池苒手中的光头早已失去意识。
金属窗口处血迹蔓延,形成蜿蜒的河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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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切尔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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