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上云霄,将黑夜染红。
工人们拿起自己的脸盆狼狈投入火场。
任屹和琉卡睡眼惺忪地混在人群中,被周围人挤来撞去。
“怎么回事?怎么还失火了?”任屹问。
琉卡揉了揉眼:“我怎么知道——”
她话说一半蓦然顿住,和任屹对视。
“……该不会?”
“嘘。”任屹将食指竖在唇上。
罪魁祸首二人正站在不远处优哉游哉地观赏灭火。
漫天火光将文乔半张脸映照得艳丽诡谲,另外半张脸依旧是一丝不苟的冷淡。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他说。
池苒双手抱臂,懒懒说道:“面对极端的可能性,只能采取更极端的手段——这话出自帝国著名指挥官之口,怎么?大指挥官要下达新的指示吗?”
“恭维长官、向上归因,这些官僚主义的东西你学得倒快。”文乔说。
“过奖过奖,我觉得还有进步空间。”
文乔莞尔:“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出人意料的手段,毕竟引蛇出洞,总要有饵才能引。”
他的瞳孔倒映着众人忙碌奔波的样子。
表情阴鸷的工人组长现场指挥,一回头与二人目光正对上。
“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火……还是说,这火是你们放的?”
“冤枉啊组长,”池苒一副无奈的表情,“我们连脸盆都没有,用手捧着水救火吗?”
他语气虽然挑衅,但说的却是事实,工人组长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误,黑着脸让他们去食堂找盆。
这场大火燃起于午夜,结束于黎明。
分馏塔像一根软软的蜡烛变形坍塌,墙体被烟熏得一片漆黑,铁架临时搭成的楼梯像一根根张牙舞爪的碳棍支棱着。
要不是早已停用,恐怕现在整个厂区都要被炸成平地。
工人们无精打采,纷纷赶回宿舍。
分馏塔的大火虽然被浇灭,但几个管理人员眼中的怒火更盛。
工人组长将池苒他们几个叫到一旁,怒斥道:“不祥的外来人,你们刚到这里,这里就发生这种事,快说,你们昨夜有谁出来了?”
他一生气,两腮鼓鼓的,像是岸上脱水的金鱼,周身腥气更重了。
“回组长的话,我们昨夜都出来了。”池苒说。
工人组长那双无神的死鱼眼立刻锁定了他:“你承认了?是你们放的火?”
池苒长长伸了个懒腰,面露迷惘:“组长你说的什么话?昨夜你不是也出来了吗?工厂的大家不是都出来了吗?不然火是谁救得?”
“噗嗤。”任屹窃笑。
“……”
工人组长脑门青筋都快暴起来了,这四人极度可疑,但偏偏他拿不出任何实在证据。
他阴冷地盯视他们:“不管怎么说,你们带来了灾厄确实是事实,怎么惩罚呢……”
“罚他们一天不能吃饭!”一个管理人员说。
“让他们向主忏悔!”另一个管理人员说。
工人组长摇摇头:“太轻了,都太轻了,要我说,再加罚你们清理这里好了,一天之内,如果不能把塔壁擦成原来的颜色,别怪我用更重的惩罚对待你们。”
他说完正准备离开,突然鼻子一耸:“什么味道?真香啊……”
几个管理人员立刻像看到饵的鱼,顺着来到琉卡面前,眼中释放出陶醉的情绪。
“真香啊。”
琉卡顿时寒毛直竖,任屹上前一步挡在琉卡面前。
池苒和文乔则将琉卡拉到身边。
但几人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琉卡,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转身离开了。
他们走后,琉卡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没喷香水啊。”
任屹道:“别理那几个老色胚,等查到线索先把他们几个剁了。”
琉卡也啐道:“剁碎了扔海里喂王八!”
然后几人面对一地狼藉静默。
“我们真的要给他打扫这里?”任屹问道。
琉卡回之以微笑:“把‘们’字去掉。”
任屹不耐地“啧”了声:“凭什么只有我打扫?”
琉卡下巴向文乔的方向一抬:“你让队长干这种粗活吗?”
任屹眼神飘忽:“队长不算,那其他人呢?”
“小池和队长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琉卡倏然低声道。
任屹瞟了一下这两人,心说单身狗招谁惹谁了?不但要单方面被秀恩爱闪瞎狗眼,还要替他们干体力活,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寒冬雪天替财主拉磨的驴,心里一片凄凉。
“那你呢?”
“我的手受伤了。”琉卡炫耀似的晃了晃手掌,仿佛炫耀的是刚做的美甲。
“怎么弄得?”任屹神色紧张地一把夺过琉卡的手。
啪——
琉卡反手拍了他一下:“说话归说话,再动手动脚我就剁了你的狗爪子!”
她重新看了眼掌心划破的伤口,:“灭火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小问题,贴个创口贴就好了。”
池苒手里把玩着一根枯草走向文乔:“发现没有?”
文乔淡淡瞥了他一眼。
“昨夜厂区里所有人都参与灭火,唯独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池苒将草叶叼在嘴里,狭长的眼眸眯着。
文乔道:“厂长。”
对于一厂之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全然没露面,确实蹊跷。
琉卡秀眉微蹙:“说起来我也有个疑问,队长您让我打听常夏,我现在甚至怀疑这里是否存在这个人。”
“怎么说?”池苒问。
琉卡说:“我昨晚回宿舍后向舍友旁敲侧击打探了一下,都说没有这号人,所以昨天着火的时候,我着重观察了年龄20到30岁之间的女性员工,然而……”
她轻轻摇了摇头。
论打探消息和观察能力,琉卡当之无愧是团队中最强的,连她都怀疑这个人的存在,那常夏一定不在这些人当中。
“这么说常贵在撒谎,他女儿根本没在这里打工?”
任屹第一反应就是常贵又骗了他们,他正想通过通讯器告知赛因他们再好好审一审那个老骗子,就听见一声尖叫。
“水晶球!!”
这声音的刺耳程度堪比铁勺刮锅底,几人循声望去,就见昨日食堂里那个疯子双目圆瞪,眼泪顺着满是污垢的脸上流淌,形成沙丘中的两道沟壑。
他的袖子一只油黑锃亮,另一只不见了,裸露着褐色胶皮一样的皮肤。
“好啊,昨夜追了你半个厂区,现在倒自投罗网了。”池苒双手插兜正要上前,文乔按住了他。
“干嘛?”池苒问。
“别吓跑他。”
池苒不以为然:“对我怎么没有这么温柔?”
任屹、琉卡:“……”
看看,这还吃醋了。
文乔没有搭理池苒,语气平缓地问疯子:“水晶球是什么?”
疯子像只受惊的恶犬,随时可能扑上去或者返身逃离。
他抽噎着,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水晶球……水晶球是……”疯子抬手指向几人身后。
池苒等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他们身后的依旧只有黑乎乎的分馏塔。
“他是说分馏塔是水晶球?”任屹费解道。
“你先等他说完。”琉卡白了任屹一眼。
可是疯子已经不再继续话题了,他口中呢喃的话语由“水晶球”三个字变成另外四个字,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喂,你还没回答什么是水晶球呢。”池苒催促。
疯子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语速变得更快了,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人逐渐听清了他所说的话。
“不要流血不要流血不要流血……”
琉卡面色一白,掌心的伤口痒而灼热。
知道琉卡受伤的任屹上前一步:“不要流血?为什么不要流血?你说清楚。”
疯子向后退了一步,始终与他们保持十余米的距离。
“不要流血!不要流血!”他大喊,声音引来了巡逻者。
“喂!疯子!你怎么又到处乱跑!”那人追了过来。
疯子拔腿便跑,一边跑一边放开嗓音高喊:“不要流血!水晶球杀人了!”
“闭嘴!少胡言乱语!”工人见追不上他,气急败坏地捡起石头对疯子扔,石头落在空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疯子一转眼已跑得不见人影。
这些疯言疯语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几人心上。
晚上几人清理完焚烧留下的残渣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室内,照在“舍友”们躺得直挺挺的身体上,让这里看上去像极了停尸房。
整日没有进食让池苒对着邻床臭气熏天的香肠开始疯狂分泌口水。
“别看。”文乔提醒。
池苒回头看了眼文乔,又咽了下口水。
大指挥官也是秀色可餐。
文乔趁其他人没有注意时低声提醒:“晚上不要睡得太沉。”
池苒心知经过昨夜一事,今晚很可能还有幺蛾子,他点点头。
然而当他带着饥饿躺在床上,睡意像汹涌的海水,将他瞬间淹没。
——直到他被一阵诵念的声音吵醒。
起先这些声音低如蚊蚋,远远地萦绕。不知何时,声音渐渐向他聚拢,竟像有无数人在他耳边呢喃。
池苒一睁眼,睡意顿消。
一屋子的人围绕在他的床铺前,一双双黑色的瞳仁死死盯着他,像在做什么古老而又神秘的仪式:
“至高无上的真神啊——无尽形态的君主!”
“在您的箴言中,我们读懂进化的真谛。”
“您以疾病和痛苦向我们揭示原胚的脆弱与低劣,奏响粗糙皮囊下的哀歌。”
“我们祈求蜕变,祈求完美,用低劣身躯拥抱您赐下的神之基因。”
“愿您怜悯世人,解除众生之苦,愿您怜悯世人,解除众生之苦!”
诵念到结尾,所有人齐刷刷掏出吊坠,对着池苒深深地行礼。
回归了回归了,这几天一位很重要的亲人离世了,接下来可能还会有陆续需要操办的事项,不过我会尽量保持稳定更新,无法及时更新时也会提前通知大家(来自0存稿小作者的碎碎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仪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