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批人马也陆陆续续从大门进入,层层人群把高烟堵在了屋内。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愕然,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高风晚也是很疑惑,照理说,他们查完了派个人来通报一声就行了,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一同前来,他心里不上不下,拿不准他们这是何目的,“周将军,你们这是……已经查完了?”
周岩:“多谢高太守对我们的支持和配合。”
高风晚:“应该的,应该的,既然查完了,那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周岩:“不用麻烦了,有些话,想要问问贵公子。”
若是小事,定然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一旦开口询问,那自然就是大事,心里还没来得及暗骂这孩子又闯了祸,嘴上就已经开始维护起来,“他?他还是个小孩呢,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什么都说不清楚,将军若是有什么要问的,问我就好了,他的事情我全知晓。”
“不见得吧。”沈钰突然从周岩身后冒出来,照理说打断别人说话是非常不讲礼数的行为,若是沈舒在这,定要按住他的头给对方道歉,沈钰没少这样干,但仍然我行我素,沈舒只要一不在身边,就原形毕露。
高风晚与周岩打过交道,深知周岩不是一个无事找茬的人。他现在全身心都在儿子身上,也就没跟沈钰计较这种失礼的行为。但当他听到沈钰所说时,还是怒火中烧,素日里待人亲和的太守,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凶相,“这位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他父亲!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你这么说,可太过分了吧。”
“高太守,您先别生气,等我们问完,您自然就知道了。”沈钰拍了拍周岩的肩膀,示意他时机刚刚好。
周岩拿出那本功法,问道:“高公子,这本功法是我们从你的房间内寻到的,你可认得?”
跟在高烟身边的随从因为离得比较近,勉勉强强能看到那破败发黑的封面上写的标题,他悄声且单纯地与旁边的人说道:“隐曜宗……秘法,邪教?不可能的啊,少爷绝对不会与邪教有任何瓜葛的!少爷不是在云林谷修炼吗?这云林谷……修这些吗?”
那人表情严肃,回道:“肯定不啊,云林谷可是正经的名门正派,哪里会搞这些歪门邪道啊!”
高风晚看清这本功法所谓何物,转头看向愣神不动的高烟,咬牙切齿地问道:“高烟,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说话!”
“不是。”他一口否认,毫不犹豫。
周岩并没指望着他会直接承认,这样的话,反而没那么可信了,他紧接着问道:“不是你的,又怎么会出现在你床下的夹层里?”
“诬陷。”
“那就说明,你对这本书里的内容全然不知了?”
“当然。”
周岩眼神里闪过一阵冷冽,轻声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的剑快得无形,直逼高烟,在一旁的高风晚也是慌了神,“不要!”
如果没有任何阻拦,那么这一剑将毫无偏差地刺向高烟的喉咙,凭周岩的力道,足以贯穿整个脖颈,那时的高烟将毫无活路。高风晚试图挡住周岩的剑,但一切都发生的如此之快,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高烟拔剑出鞘,挡住了周岩的致命一击。周岩这一式虽是下意识的,但却是奔着要他命来的,自然不会手下留情,高烟若不用些力气,也保不住这条性命。
他的剑横向一挥,与周岩的剑撞在一起,二人的剑竟然力道相当,僵持不下。
周岩只需要这一下就足够了。
高烟出剑之后,便知道这是圈套,可这一切已经无法回头,就像是散出去的精气,永远不能回到体内一样。
他脸色发白,血气全无,意识到这件事情毫无辗转的余地。习隐曜宗秘法,汲取精气,每一项罪名都足以取他性命。他并不畏惧前方的一切未知,但他最不能接受父亲用失望的眼神看向他。他不敢看向高风晚,只是想象那道目光就已经让他浑身冰冷,心乱如麻。
周围的下人们不懂这些,可高风晚是明白的,他不习武,不用剑,但为了更好地帮高烟掌握剑术,每一种功法他都深度研究过,这股气不寻常,它并不是正常用剑时产生的剑气,而是——精气。
高风晚震惊地说不出话,不敢相信方才感受到的那股气,一时竟僵住了,“你……”
他自认为自家孩子虽然不算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个,在云林谷那样高手如云的门派中也并不突出,但从小他就严加管教,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高风晚更是将全部心血倾注于儿子身上,无论是生活起居,还是读书习字,皆亲力亲为。即使高烟不能成为名垂青史,济世救民的英雄豪杰,亦不能创立自己的不朽伟业,纵使此生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凡人,他也无怨无悔。可高风晚万分不愿相信高烟竟会踏入这条不归路,习得这种邪魔外道。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也根本想不明白。高烟胆小怯懦,就连对人说话都不硬气,在自己身边时,更是懂事体贴。他一直以为高烟可能不会走得很远,但至少不会走偏。
周岩微微用力,打破这个僵局,收回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高烟,话却是对高风晚说的:“高太守,苏陵城内持续了两月之久的失踪案,所有人都死于精气尽失,您觉得这些与他脱得了干系吗?刚刚那一剑散出的精气是隐曜宗的技法,您觉得他与隐曜宗脱得了干系吗?您觉得您真的了解过他吗?”
周岩每说一句话,高烟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这些问题像针一样把他钉在了有罪的柱子上,让他无地自容,无处藏身。他深知已经不可辩驳,便想试着逃出生天,哪怕成功性很微小,他也想试一试。
只见他趁周岩侧过身时,又重新抬起放下的剑,朝周岩刺去。沈钰在高烟抬起剑的一瞬间,就已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他抽出剑,利落果断地朝高烟挥了过去,在一旁的何雨时差点吓死,但凭他的速度根本拦不住沈钰,这次甚至连手都没来得及抬起,惊叹脱口而出:“祖宗诶!”
他两三步就来到了高烟的身后,用剑柄狠狠击向他的右侧肩膀,一阵疼痛使高烟握剑的手松开了剑柄。随后沈钰一脚踢向他的膝窝处,高烟失去平衡,应声跪在了地上,刚想站起来,沈钰的剑就从右后方抵在了他的颈侧,一片银光反照在脸上,他才不敢有任何动作。
沈钰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冽,眸光如刀,上一次他用这种眼神看的人还是江阔,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注定就与云林谷的人命里犯冲吧。
卓月和立风立刻上前,控制住他的两条胳膊,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沈钰见此,也就收回了剑,周岩走到高风晚面前,与方才的句句紧逼不同,他语气寻常地对高风晚说道:“高太守,提刑司奉府衙之命,探查城内二十余人失踪一案,我们怀疑令郎与这件案子有所关联,现下,要将他带回提刑司进行询问,如若令郎与此事无关,我们定将毫发无损地送回。”
“好,提刑司办案,高某自然配合到底,只是……在走之前,可否让我与犬子说句话。”
“请便。”
高风晚看着被扣押在地上的高烟,蹲下身想要与他平视,可高烟却始终不肯看他,他无奈之下,眼神只落在他的侧脸上说道:“儿啊,爹在家等你回来。”
周岩递给卓月和立风一个眼神,他们立刻就理解了周岩的用意,一边一个将高烟拉起,押着他向外走去。
——
提刑司一行人告别高风晚,走在回程的路上,天空的阴霾并没有消散。此时正值正午,一日中最强烈的光线也没能穿透这厚厚的层云,留给大地的仍是一片灰暗。
何雨时方才拉着沈钰进行了好一番说教,沈钰实在是承受不住了,这才找借口逃到周岩身边来,与他并肩走着。
沈钰忍耐不住何雨时的话语连珠,同时也承受不了周岩的一路沉默,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选择了周岩,走了一会儿就凑过去说道:“没想到这高太守这么痛快就能交人,那可是他亲儿子啊。”
周岩一直对他的问题有问必答,即使是一句抱怨也好,吐槽也好,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给沈钰回应,“高太守向来如此,从不会为难别人。”
“我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能使他信服呢,想来他自己也看明白了,高烟的行为和找到的证据至少能证明他与隐曜宗有瓜葛,就算他不是这起案子的凶手,也应该知道些什么。”
周岩:“嗯。”
沈钰也跟着点头,“嗯。”只是这个嗯就多了些许活泼可爱,欢快的尾调听得出不是由同一个人发出的。
周岩:“方才多谢你出手……”
沈钰抿嘴一笑,“周岩,你又开始了,别跟我谢来谢去的,咱们两个那可不是一般的关系!”
他心里的坏点子油然而生,俏皮地接着说道:“何况我是你的人,当然得护着你。”
周岩并没觉得这话有任何不妥之处,沈钰既然跟着提刑司一同查案,那自然也就归属周岩调遣。说是他的人,也合乎常理。
沈钰接着又抬起胳膊,揽过周岩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字地说道:“就算是用生命护你,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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