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于无声处蔓延，陆恣意久久不能回神。
沈黎轻轻按下对方搁在他胸前的胳膊，笑着朝收银台递上手机，“麻烦了。”
等从店里出来，陆恣意还拄在沈黎身上思考人生。
银行卡都给冻结了，老爸这次来真的啊......
仿佛命运的召唤与指引，街对面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工作人员正在贴招聘广告：聚集新人、招贤纳士，现招聘公主和少爷各十名，要求......
丰厚的薪水标注在广告牌最显眼处，加上爆炸样式的边框，试图吸引每一个有心人的眼球。
一语成谶，难道真要下海做鸭？
陆恣意气的笑出了声。
但这一幕落在沈黎眼里，那就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去宴会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陆恣意琢磨是不是让红毛帮他把那块表卖了。
但那表是定制款，能买的八成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真卖的话，很可能被他爸抓到。
思来想去，还是先让钟巡转点钱过来周转。
等过几个月开学，老爸不可能再冻结他的银行卡，到时往国外一躲，今年就算糊弄过去了。
沈黎则在思索如何帮助陆妄，尤其是在不伤害对方自尊的前提下。
更重要的是，沈黎很享受现在彼此相处的状态——轻松、平等，一旦夹杂了金钱，他怕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会变。
就像他和王霍岩，他们也是彼此信任、患难与共的朋友，但沈黎能感觉出来，老王有点怕他，在友情的底色里，王霍岩更认可追随的是沈黎这个老板。
宴会在一家高档酒店举行，陆恣意按照门童指引，将宾利车停在花园停车场。
坐在副驾驶的沈黎忽然问：“陆妄，我们是朋友吗？”
他声音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陆恣意感觉心都要化了。
什么铁石心肠的混账王八蛋才能说出不是的话！
“当然是朋友，你干嘛这么问？我都难过了！”
这人异乎寻常的坦诚，直白到可爱，沈黎哭笑不得，忽然觉得他那点思虑有些过于细腻，实在不适合眼前这位，“我办件事情，很快回来。”
陆恣意：“不急，等你。”
话音刚落，他手机叮的一声。
短信提示话费余额900多。
陆恣意一乐：“你给我充的啊？”
沈黎说：“好朋友，你到现在也没通过我的微信好友申请。”
两个人是出发去派出所之前交换的号码和微信，后面陆恣意忙着开车，了解案件进展，然后被归零的余额打了个措手不及，竟然把这件事忘记了。
他赶紧给加上微信，笑着看沈黎，“我总有种错觉，觉得咱俩老早就认识，总觉得我应该有你的联系方式，谁知道连好友都没加上。”
沈黎手机嗡的震了一下，陆恣意给他发来打招呼的表情，是只叼着雪茄说“Hello”的黑脸大狼狗，那人头像也是只大狼狗。
沈黎问：“你养的啊？”
陆恣意：“帅吧？”
大狼狗带着墨镜表情拽拽的，沈黎脱口而出，“像你。”
陆恣意钢筋一样粗壮的胳膊就箍了过来。
沈黎笑着躲开，“谁让你说我喵喵掌！”
陆恣意简直震惊，“这么记仇啊！”
还记这么久！
沈黎拍开他的胳膊，“好朋友，你先去吃个饭，吃完我差不多就出来了。”
陆恣意感觉没闹够，忽然舍不得他走，“我五分钟就能吃完一碗面。”
沈黎：“你吃第十碗的时候我就出来了。”
陆恣意：“行，那我从第十碗开始吃。”
沈黎边开车门边笑，越发享受这样轻松的相处。
陆恣意坐在车里，将胳膊枕在脑后，看沈黎离开的背影，嘴角翘得老高。
谁能想到来荣港一趟，居然能交到这么幽默合拍的漂亮朋友。
沈黎边往宴会场地走，边给陆恣意转了笔钱过去。
刚转完，就听后面喊：“好朋友！”
沈黎回头，陆恣意脑袋从车窗里钻出来，“你要包养我啊？”
沈黎身形一僵，随即半真半假的回答：“钱都收了还问！”
陆恣意一阵爆笑，笑了好一阵，才说：“不急啊，我从倒数第十碗开始吃，吃完自己逛逛。”
宴会这种东西，没几个小时出不来，他小时候最讨厌参加，都是和钟巡他们几个互相打掩护，想办法逃过去。
沈黎唇角一勾，“砸个场子而已，很快的。”
*
陆恣意坐在车里，直到沈黎颀长笔挺的身形消失在大门口，才拨通钟巡的电话。
钟巡语气十足的怨夫，“现在才想起我啊，亏我对你掏心掏肺的。”
陆恣意长叹一口气，“从今以后，你不用对我掏心掏肺，掏钱就行。”
钟巡非常缺德的乐了，“陆叔来真的啊？”
陆恣意悔恨异常，“我就不该去泰兰德。”
“不听哥们言后悔在眼前！”钟巡乐得更缺德了。
陆恣意拍着方向盘反省，“就应该让你和红毛去，我远程看着就行。”
钟巡：“......”
钟巡：“你还在沈黎家？”
陆恣意抬头看了眼大门上的招牌，报出地点。
电话里，钟巡一愣，“巧了，我也在这儿。”
两人约定在酒店侧面的小花园见面，挂电话前，陆恣意问：“里面吃的什么啊？”
钟巡：“自助，就那些东西呗。”
陆恣意问：“肉有吧？”
钟巡出来的时候，陆恣意正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荡悠，惬意的想让人上去踹他两脚。
“你知道我端着这盘肉山出来有多丢人吗？”钟巡坐到他旁边，黑着脸，把好大一个白瓷盘子塞到他手里。
陆恣意端着盘子，转圈欣赏那堆出尖的肉，真心赞叹：“手艺人！”
钟巡十分想抬脚踹他，“吃你的！”
陆恣意继续蹬鼻子上脸，“没筷子啊？”
钟巡脸色更黑，掀起领口，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银叉子。
“谢了啊！”陆恣意老神在在的接过来。
还没开始吃，两人同时大笑起来，那感觉仿佛又回到调皮捣蛋的小时候。
想到小钟总西装革履，在人们的注视中一层一层往上装肉，还要趁人不注意偷叉子，陆恣意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举着叉子端详，“不行，这个我要拿回去作纪念。”
钟巡笑骂：“滚！赶紧吃，吃完我好还回去！”
陆恣意是个肉食动物，还有一副钢筋铁胃，吃什么都特别香，把钟巡都看饿了，“怎么，沈黎不给你饭吃啊！”
陆恣意：“给啊，中午吃的火锅。”
钟巡眉头拧的老高，“你做的？”
陆恣意理所当然，“那肯定要露一手。”
“你还是不是人？！打火锅不叫我！想绝交直说！”钟巡彻底怒了，比陆恣意让他从宴会上拿肉还愤怒。
陆恣意这人看着随和好说话，实际上很有主意。
小时候，他觉得在滨海，周围人因为他是陆家大少爷，都捧着他，这样不好，初中毕业就提出到国外上学，按普通人家小孩那样生活，自己照顾自己。
他说出国念书，几个发小都跟出去了。
在异国他乡，吃上面终究不可能像在国内那么顺嘴，尤其他们几个都是大少爷，陆恣意打的火锅就是拯救味蕾的存在。
倒不是说吃不起外面的，是这家伙做的真好吃，陆家名厨的嫡传弟子。
陆恣意没回嘴，笑嘻嘻的立正挨骂。
*
过了一会儿，钟巡又问：“你感觉沈黎这人怎么样啊？”
陆恣意瞥他，“说人家那么多坏话，内疚啊？”
钟巡没说话。
陆恣意了解这个发小，别看一副腹黑精英男的长相，实际上心软着呢，看偶像剧能哭的稀里哗啦的。
关键他是个深度颜狗，三观跟着五官走。
比如看悬疑片，如果反派长得丑，钟巡一眼就能看出来，并在结局反派伏诛的时候拍手称快，如果反派长得好看，钟巡看到结尾也无法相信他做了坏事，还会诡异的保持沉默。
如若他不是直男，见到沈黎这样的样貌早走不动道了，绝不可能说出那些话。
这么多年颜狗不翻车，纯粹因为审美奇高这点在保驾护航。
钟巡愤恨道：“别的不说，那几个王八蛋被撅手指头，纯粹活该！”
陆恣意问：“怎么回事啊？”
“有一个是骗婚gay，还有非逼着沈黎当下面的，剩下的耍流、氓呗！”
“你问我感觉沈黎怎么样啊......？”陆恣意一点不意外，目光望向远处，娓娓道来。
他讲了胖三花，讲了沈黎捡来的大黄，讲了院子里小狗的墓碑，还讲了沈黎那个多少有点爹咪话痨属性的弟弟......
陆恣意笑了下，“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钟巡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低头看交叉的手指，“其实养父母的遗产，沈黎一分也拿不到，他是替他弟弟在争。”
陆恣意停下咀嚼的动作，“为什么？从法律上说，沈黎享有亲生子女同等的继承权利。”
钟巡叹了口气，“问题出在领养手续上，沈黎是在国外领养的，之前一家几口一直在国外定居，回到国内后，这边的领养手续还没补办完，一家四口就出事了，所以钟巡没有任何继承资格。”
“遗产的分配还要考虑当事人意愿，国外的领养手续也可以作为证据......”陆恣意说不下去了，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沈黎不得不放弃遗产的争取，带着年幼的弟弟匆匆离开荣港。
钟巡还是叹气，“章家那爷俩没一个好东西！十几年的运作消化，两条老蛀虫早吃的脑满肠肥，沈黎想要捏住他们的喉咙，让他们不要再吃，还要让他们将吃下去早转成身上肥肉的东西吐出来，这事情不好办，我爸，不！陆叔来也白给！”
陆恣意知道他说的是沈黎名义上的外公和舅舅。
钟巡：“听说当年，沈黎外婆家比章家有钱多了，他外婆去世时，将所有遗产给了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沈黎的养母。老人家去世还不到一年，姓章的就把小老婆娶进门，你猜怎么着，带进来的儿子比沈黎他妈还大一岁，你看见沈黎那个舅舅就知道了，和他外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用验血就知道是亲爷俩，他那个舅舅更不是东西，岁数大了才老实，现在的妻子已经是第三任。”
陆恣意听得直皱眉。
“沈黎没有继承权，第一继承人就只剩沈宴和姓章的，沈宴当年才几岁，分到的财产也都要委托姓章的管理。”钟巡冷笑，“本来姓章的啥也分不到，他女儿一死，东西都落到他手里，当年沈黎才十七八岁，姓章的要是真在乎这个外孙，怎么可能要不回来一个孩子。”
所以更可能的原因是，外公希望沈宴离开。
陆恣意笑笑：“查这么清，章家那对父子找过你？”
“求我投资，正好我在打听沈黎的事，两边碰到一起，这下全明白了！”钟巡没好气的说：“那爷俩拿我当傻子呢！”
“那他们是踢到铁板上了！”陆恣意拍拍他，哄小孩似的，“行啦！你不没理他们嘛！”
钟巡转过身看他，“有些事，我是冤枉沈黎了，我道歉，但他爱玩是真的，滥情也是真的，情人不到一个星期换一个，谁露出想和他在一起的意思，他就毫不犹豫的甩人，渣的明明白白，你可别糊涂！”
陆恣意毫不在乎，“滥情总比长情好，没心没肺才能活得自在。”
钟巡没想到发小已经被美色冲昏到这种地步，是非观扭曲的不成人形，“别说你跟他不可能，就是他看上你，你也就一个星期的保鲜期！”
陆恣意一口呛住，呛得直咳嗽。
钟巡又补充，“已经两天了啊，还有三天！”
陆恣意那个气，“你家一星期五天！”
钟巡理直气壮：“你家周末不休息！”
陆恣意郁闷的肉都吃不下去了，把盘子还给钟巡。
钟巡拿过来接着吃。
陆恣意踢他一脚，“别吃了，赶紧想办法帮我混进去！”
沈黎去砸场子，他挺担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