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堂正院瞬间安静了下来，小桃和不为等人都走光了，方从藏身之处蹑手蹑脚钻了出来，一溜烟跑出了千禧堂，到了于归院外的僻静处才停下来说话。
小桃看着不为佩服地说：“不为，你怎么想到来郡主这里偷听这么好的主意的？还事先就打探好了偷听的路线和落脚点，真地没被发现也！”
“小桃姑娘过奖了，作为大人的头号心腹，我当然必须有过人之处。再说了，我之前那个不为，就是死在郡主手里的。为了保命，我也得多留个心眼啊！所以我早就提前打探好了最佳偷听地点和路线，花了我大半年准备呢！咱们做下人的一定要谨记，主人好，下人才能好。我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大人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小桃猛地点头，出于对不为的敬佩和赞同，加了一声“不为哥哥”，然后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不为听小桃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了个哥哥，果然很受用，马上也改了口，叫了声“小桃妹妹”，很耐心地给她讲解：“大娘子自从有孕，就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或者哭哭啼啼，大人总是得哄着，是不是？”
“是！有时候崔妈妈和丹橘姐姐背后说起来，都觉得大娘子变了好些呢！我们觉得吧，大娘子她从前不这样的，就是大人惯的！”
“小桃妹妹说得对！那崔妈妈和丹橘姐姐怎么不劝劝大娘子呢？”不为开始引导小桃思考了。
“嗯，咱们做奴婢的，不好说大娘子的不是吧！”
不为继续循循善诱：“可是我瞧大娘子再和气不过呢，她对崔妈妈就如对自家长辈，对你和丹橘姐姐也如姐妹一样，根本没把你们当奴婢看啊！”
小桃于是皱着眉开始努力思考：“嗯，那就是因为，大人惯着大娘子，我们看了高兴呗，这说明大人喜欢大娘子，心里有她啊！不为哥哥，你不知道，我们大娘子在娘家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这样说哭就哭，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再大的委屈，她都是自己忍着，我们看了都心疼！如今嫁了她反倒能自在些了，我们看了替她高兴啊！”
“话是没错，可是小桃妹妹，你想，这么一来看在别人眼里，会不会觉得大娘子在乎娘家人，却不在乎大人呢？在娘家有委屈还忍着，做了齐家媳妇反倒不忍了，所以郡主才会觉得大人喜欢大娘子，可大娘子根本不在乎大人啊！”
“不是这样的！郡主说的不对！大娘子很喜欢很在乎大人的，只是郡主不知道！”
“别说郡主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说我之前那个不为是因为大人和大娘子的事儿被郡主打死的，还有一个女使，就因为长得有点儿像大娘子，就被郡主卖掉了！齐家的下人们都说，大人没成亲前就很喜欢大娘子了，非她不娶，上上下下都知道！可大娘子呢，就如郡主说的，她有没有喜欢过大人呢？”
“你放屁！”小桃比不为矮了一个头，猛地出拳打在了不为的肚子上，愤愤地道：“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不为被小桃打得肠子都抽筋了，捧着肚子蹲到地上哀叫道：“小桃妹妹，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小桃继续愤怒地说：“大人还是小公爷的时候，就叫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思慕六娘子了，这不是要害死六娘子吗？你们男人成亲前思慕个小娘子，传出去大不了是个风流韵事；可我们六娘子是闺中女子，叫人家知道她思慕男人，她不得去死啊？！”
不为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小桃用手指头戳戳他的额头接着道：“盛家最疼爱我们六娘子的就是老夫人了，当时老夫人都骂六娘子，说小公爷不是良配，叫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六娘子最敬爱老夫人了，从小到大最听老夫人的话，可唯独这件事儿，她就是不松口！”
不为抬起头做了个惊讶的表情：“真的啊，还有这一出啊！小桃妹妹，不知者不罪啊！”
“不止呢！还有，当年我们回宥阳老家的路上沉船，六娘子落到水里，手里还紧紧抱着小公爷送的瓷娃娃！顾大人告诉六娘子小公爷要娶嘉成县主的时候，六娘子心都碎了，眼都快哭瞎了，还大病了一场！你们男人啊，没良心！”小桃愤愤地又握紧了拳头。
不为捂着肚子跳了起来，闪到两尺开外小桃够不着的地方，无奈地说：“小桃妹妹，你说的这些是很感人，可是郡主和大人都不知道啊！”
“郡主知道又怎么样，她就是看不上大娘子的出身！”小桃哼了一声说：“她不知道的时候说大娘子不在乎大人，知道了又会说大娘子毫无廉耻还没嫁人就想男人！她不喜欢大娘子，看她就是一身的毛病！”
“可我们大人也不知道啊！你想想，大人要是知道了，该多开心啊！如今大娘子都嫁了，就算是婚前的事儿，夫妻间说一说不要紧吧，反倒是一段佳话！”不为抓住机会教育小桃：“小桃妹妹，大人和大娘子都心地好待人好，咱们给大人和大娘子做下人，可比别处好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小桃点点头说了句“是”，不为继续说道：“小桃妹妹，下人也分个三六九等；咱们大人和大娘子都是头等主人，咱们呢，也要做头等下人，才配得上头等主人！”
小桃立即被说服了，问道：“不为哥哥，那怎么才算头等下人呢？”
“这头等下人哪，就是要做主人的眼睛，主人看不到的，咱们要帮他们看到；做主人的耳朵，主人听不到的，咱们要帮他们听到；还要做主人的嘴巴，主人想说但是说不出口的，咱们要帮他们说出来！”
小桃佩服地看着不为，猛地点头：“不为哥哥，我明白了！今天大人和郡主说的话，大娘子听不到，我们帮她听到了！如果大人不好意思对大娘子说，我们就要替大人说出来！大娘子对大人的情意，如果大娘子不好意思说，我们也要替大娘子说出来！”
“小桃妹妹真聪明！”不为赶紧拍小桃马屁，“你说得太对了！还有啊，我想着，自大娘子有孕以来，大人忙里忙外，我都替他累得慌啊！要是大人累坏了，累病了，大娘子会心疼吧？那个时候大娘子要是再哭再发脾气，谁来哄大娘子呢？你说对不对？”
小桃瞪圆了眼睛猛地点头：“对啊！大人可是有前科的，当初病得差点死掉，大娘子才会嫁进来冲喜！我瞧大人的身子骨还不如我结实呢！不为哥哥，你也得多练练了，我看你也不是很经打！”
不为内心颤抖着求菩萨保佑自己将来不要娶个小桃这样结实的娘子，嘴上说道：“所以啊，小桃妹妹，大娘子有孕辛苦了，大人哄；大人辛苦了，大娘子也该哄哄他。大娘子想不到，那咱们就帮帮忙！”
“行，不为哥哥，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小桃已经把不为当成了自己的领班，主动把自己降级成了跟班。
“这样，过几日就是四月初五寒食节，朝廷放假，我们好好计划计划，找个机会把大人和郡主的话说给大娘子听，也把大娘子当年对大人的情意说给大人听。他们两个好了，我们做下人的也好！”
“好，我这就回去，跟崔妈妈和丹橘姐姐也说一声，有她们帮忙，一准成！”小桃愉快地接受了任务，临走还把自己荷包里的麦芽糖分给了不为一半。
齐衡疲倦地回到自己房内，安排了一桌子菜的明兰急忙迎了上来：“元若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齐衡苦笑着摇摇头，按着头说：“六妹妹，你我夫妻，不必太计较。我明日还有很多公务要办，你也累了，咱们吃了饭，早点歇着吧！”
明兰本来有一肚子道歉的话要说，听了齐衡的话，又说不出口了。两人难得遵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起吃完了饭，梳洗上床。
齐衡这几个月其实真地很辛苦，只是一直硬撑罢了。今日公事私事连轴转劳心劳力，他也不是铁打的身子，上了床困意袭来，眼睛就睁不开了。
明兰看着闭上了眼睛一脸倦容的齐衡，本来说几句贴心话，话到嘴边却又变了：“元若哥哥，你，你真地行吗？”
“什么真地行不行的？”齐衡觉得自己真地不行，根本睁不开眼。
“我是说，你真地不需要，找个人伺候？”明兰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处。“我……我只是怕……今日是康姨妈，你推了去，明日若是大娘子和爹爹给你送人呢？或是郡主给你塞人呢？甚至官家给你赐人呢？若是你总有一日抵挡不住，那不如，就让我来安排……”
齐衡说了句“不会”，他很想再解释一番，但是他真得太累太困了，直接睡了过去。
明兰看齐衡累成这个样子，内心再次涌起了浓浓的自责：我本来是想告诉元若哥哥自己这些日子有些被惯坏了过于懈怠了，可怎么话到嘴边又走了样呢？！
而梦里的齐衡内心则涌起了深深的挫败感：六妹妹，能做的我都做了，到底要怎样，我才能让你放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