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氏离开盛家前,特意委托大娘子给林噙霜送去礼物,还说了些赔礼的话,这次不去见她并非怠慢,请她体谅自己的难处。
大娘子脸色有些僵地应了下来,老太太和明兰也有些意外,但都没说什么。
小秦氏本想着表演一番贤惠,让人知道自己面面俱到,连盛家的妾室都给体面,也顺带卖墨兰一个面子。
没想到这媚眼抛出去,却没一个愿意接的,心里也暗暗诧异:若是年轻夫妻,我自然不给妾室面子,可这王大娘子和林小娘已人到中年,连孙辈都有了,难道还在争风吃醋?
当晚,盛紘歇在大娘子房里,一边叫丫鬟卸下外裳氅衣,一边听大娘子絮絮叨叨,聊顾府太夫人来访之事。
“那位太夫人呀,又温和又贵气,不见半分高傲,说起话来也是入情入理,和文家那位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哎,还是六丫头有福气”,大娘子从使女手里捧过一个杯盏,“这是太夫人今日送来的毛尖,主君且尝尝。”
盛紘已换上一身常服,点了点头:老太太也好这口,可别忘了她那份!
大娘子笑道:主君把我当什么人?这毛尖一半都留在寿安堂,余下的才给主君和几个哥儿姐儿分了,林小娘那里,太夫人也另外送了。
盛紘接过大娘子递过来的杯盏,呷了一口,面上露出喜色:好茶,连墨儿上次送来的,也没这般好!
喝过茶后,盛紘直起身子朝着大娘子,问道:两个丫头的婚事,预备的怎样了?
大娘子闷闷不乐:如兰已经过了文定,婚期便定在二月底;明丫头做妹妹的,不好越过如儿这个姐姐,定在三月初前后。
盛紘又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对大娘子道:开年就要办喜事,年前别忘了给岳母赔罪,顺带告知两个丫头的婚事。
对这位丈母娘,盛紘一直颇为敬重,当初他去王家求亲,王老太爷本不赞成,嫌他庶子出身,没有家世依仗。
反而王老太太一眼相中他,说盛紘秉性厚道,将来必有前程,这才把家中二小姐许配过去。
盛紘十分感念王老太太的恩情,前阵子因给梁家送妾之事,与康家产生了些龌龊,但盛紘对王家却并无记恨,反而担心伤了王老太太的面子。
大娘子听丈夫说起此事,不由眼眶泛红,想起几十年来的慈母恩情,婚后遭遇林小娘危机,王老太太又送心腹又出主意的来帮忙,更是感怀不已,满嘴不停念叨。
盛紘也笑着叹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日子我见多了来攀交情的,却常常想起早年岳家的情谊,如今我家眼看着好些了,怎么也不能忘本呀。
大娘子心里感动,瞧着丈夫的目光中俱是柔情,声音里更带着激动:母亲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是个念情的。
盛紘得意地笑了笑,他端起茶碗来又喝了一口,问道:两个丫头出嫁,嫁妆也打点好了吗?
谈起这个话题,大娘子脸上的热情瞬间消失不见:按家里的规矩,该多少就多少。
顿了顿后,她又慢顿顿地说:自是如儿要厚些,一来如儿身份贵重,二来……如儿嫁的委屈,自要多备些傍身。
盛紘叹了口气:姻缘自有天定,也强求不来,你瞧着处理,尽量一碗水端平,别让人说闲话……明兰……明兰虽然高嫁,但毕竟是庶女,也别太过招摇,让人说盛家踩低捧高!
大娘子自然答应了,心里却又暗想:当初墨兰出嫁,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平日里从不许谈嫡庶,这会子倒论起嫡庶来了!
盛紘见大娘子痛快应承,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明兰是老太太带大的,她贴补多少妆奁,你不许过问!
大娘子心一紧,猛然抬头看着丈夫,神色颇为愤懑:这话从何说起?她们都是老太太的孙女呀,难道还有厚薄!
盛紘哼了一声:老太太虽放过明言,每个丫头出嫁,都贴补妆银一千五百两,可当初华兰出嫁时,她贴的可远不止这个数,你当我不知道么?
大娘子忙争辩道:可华儿是老太太教养的呀!
她一个激灵收住了后话,说说起来,明兰更加是老太太养大的。
盛紘盯着大娘子,神色异常严厉地说道:老太太养我一场,为了我的前程,已陪出去许多了,如今剩下的那些体己银,她爱给谁便给谁,谁也别念着!
大娘子心里更气:反正给哪个,都是你的骨肉,你当然不介意。
嫁妆虽然分配了,但执行起来却是另一回事,特别是林小娘借“帮忙”管家之便,开始不停捞油水。
大娘子不想让林噙霜插手,就找了儿媳海氏交托家务。
“这些日子我要为你两个妹妹打点嫁妆,家里你多看着些,备年礼时有不明白的来问我,我不在你问老太太。你如今有了身子,若觉着不适或不想动弹,就去寻两个丫头来帮忙罢。”
海氏早已掌理大半家务,处理后院驾轻就熟,自然无有不从,何况她也想让两个兰在出嫁前练练手。
但林噙霜怕断了财路,更不想两个兰出嫁前,有个管过家的名声,忙跳出来打岔:两个丫头懂什么?真让她管,她敢管吗?这杂七杂八的事,她管得明白吗?太太若追问起来,你只管推倒我身上!
海氏是个乖觉的人,虽然当初很想收拾林噙霜,但今时不同往日,对林噙霜能不得罪,她尽量不得罪。
既然林小娘非要跳出来做恶人,那就让婆母和她斗法吧,何必自己出这个头?两个兰管家之事也不了了之。
虽然盛家最近出风得意,但碍着老官家年内驾崩,因此今年的春节,成了多年来最冷清的一个。
没大摆筵席,没放几根爆竹,连新衣裳都没做几身,只是除夕之夜,盛家几口人在一起吃了年夜饭,一块儿守岁至深夜。
这也是林噙霜自进盛家以来,第一次上桌吃饭,虽然她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脸上的兴奋劲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
盛府以诗书传家,每年都是由嫡长子长柏念守岁诗,他是个不喜欢变通的人,每年除夕都风雨不动的朗诵着同一首诗。
一样的内容,一样的音调,一样的起复,甚至连表情也一样,毕竟他一直就没表情。
因此一诗诵毕,席间冷冷清清:老太太面无表情,盛紘满脸无奈,长枫闷声喝酒,海氏看向窗外,如兰直翻白眼,明兰低头沉思。
连不识字的大娘子都在腹诽:我的好儿子,你能不能换一首?这首诗我都能背了好不好?
唯一感到新鲜的,只有初次上桌的林小娘,不过她习惯了察言观色,见众人都是一脸苦相,也没敢表露出欣赏之意。
念完守岁诗后,众人开始吃年夜饭,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最不想看到林小娘,因此尝了几个菜后,就早早回去休息。
往年老太太提前走的时候,明兰都是跟着她一起回去,但今年是明兰在娘家最后一个除夕,因此老太太提前吩咐过,要她和父母一起守岁,尽尽孝道。
明兰眼光时不时落在林小娘身上,偶尔也会和盛紘眼光接触,父女两目光相接后,又很快各自避开。
明兰心里很委屈:卫小娘和弟弟的死,盛紘和林小娘都有很大责任,但这两个凶手并无任何道歉认错的意思,特别是父亲盛紘,自己就要出嫁了,他对自己依旧像过去那样漠视。
墨兰说林小娘这些年在暗中补偿,明兰是很怀疑的,怎么看都不像啊?但连祖母都这么说,她也不得不信。
有时候她会突然怨恨墨兰:如果她不插手顾廷烨的计划,父亲和二哥对自己,绝不是现在这么平淡。
有时候她会无比恼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一再刺激墨兰,激得她非要高嫁梁家,林小娘绝不会在盛家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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