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莫斯科的战事难道很吃紧吗?可我分明记得广播里的战况不是这样的,播音员用慷慨的语气表示莫斯科战役不过只是一次小小的失策。我那时还不知道是古德里安将军违抗了元首的命令,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和无意义的牺牲,私自下令撤军。

他从感伤里走了出来,回头深深地望向我,“你要说什么吗?”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想说的吗?”我抬头问我,又立马追问道,“你今天上午为什么说走就走了?”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他皱了一下眉。

“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是吗?”我知道他拿我没办法,有些得寸进尺。

“不,是我会错意了。”他摇头,尽管他的嘴巴上还挂着无奈的笑。

“不许笑。”我命令道。

他立马就变了脸色,把笑意收敛了。

“向我道歉。”我说。

“我很抱歉。”他乖乖照做了。

这么听话?我疑惑着,盯着他的脸。我这样坚持了几秒,还是败下阵来,我还是有分寸,我明白我是在发脾气。虽然我说的话和我心里所想南辕北辙。我只能在他面前发发脾气,他用一腔温暖包容着我。就像以前一样。但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他叫住了我,“要走了吗?”

“我没有原谅你。”我回头,看着他,冷冷地说,“我恨你。”

他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好像失了温度,光阴在他的眉宇下重叠,他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我还是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怅然的颜色。

“你最好恨我。”他缓缓抬眼,轻轻地说。

实际上那不是我本意,但我总是词不达意。我感到有风,尽管耳畔只有火车的行驶声,我听见另外一个车厢的士兵们唱起了军歌。他站在原地轻轻叹气。

我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心里还期翼着他能叫住我。但他没有。

这列火车在两天后顺利地抵达了华沙,作为军官海因里希是第一批下火车的,我也跟在他的身后,和他同行下了车。我们其实已经两天没有说过话了,维尔纳在给我送食物的时候帮我递上赫胥黎的小说。我知道那是海因里希为我准备的,他怕我发闷。在这趟旅程中,我再没有去见他,我努力克制着自己。赫胥黎是一位年轻的美国作家,他的作品优雅又反乌托邦,我知道看上去中规中矩的海因里希,心里其实藏着这对这个世界的不屑。我在他的书房里看过许许多多离经叛道的作品。

他是孤独又高傲的,但是不得不打磨掉自己的棱角,圆滑的在成年人的游戏里求生。

但是不要永远在你的东方拥有我

我的天性如何能与你的长久融合

你的蔷薇色的影子冷冷地沐浴着我

让我寒冷的正是你的光芒

冰冷我皱纹密布的双脚

在你微光照耀的层层门坎之上

当雾气从昏暗的泥土上飘起,

在那些人家快乐的人们有力量死去

在长满绿草的坟墓上还有更快乐的长眠

放开我吧,让我回到大地

哀伤又优美的文字,每一个字母都缥缈地像一曲古老的民谣。他是想暗喻什么吗?我一遍又一遍斟酌着这些美丽的文字。诸神是不能收回他们的礼物。像我对他的感情一样,不能爱了一半就匆匆结束。

我仍穿着那身破烂的行头,跟在海因里希的身后,有一些未曾谋面的军官来接应他。他带着笑意和那些人问好行李,在我面前表演了一场十二分的形式主义。没有人提起我,也没有人在意我。我只是跟在海因里希的身后,也不用担心什么,有他在我就是可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我没有穿丝袜,露出来的肌肤在寒风里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们终于和拥挤的人群道别,火车站门口来了一辆轿车,来接海因里希,车窗摇了下来,竟然是阿道夫。

他看见了我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夏莉?你居然也在?”

海因里希为我打开车门,用手护着车门,回头看我示意我上车,他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我。

我和他对视一眼,坐了进去。接着他沉默地坐到了后排,维尔纳则没有上车,开了那辆军方为他准备的轿车跟在后面。

“老实说,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阿道夫开始了他的表演,我将身体靠在座位上,放松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挂在遮阳板上的镜子。海因里希的身影出现在一方寸的镜面之上,他半垂着眼,用手支着下颌,安静地看着窗外。

“小瑜总是提起你。”他说,“我让她去瑞士了。”

“去瑞士做什么?”我问道。

“那里比较安全。”阿道夫无奈地摇头。

“你是在担心自己人还是在担心法国人?”我反唇笑了,带着几缕嘲讽的意味。

“两者都有。”他说,“毕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保证她的周全。至于我嘛,我会努力活着。”

“在华沙还好吗?”

“和海因茨比起来,那当然算很好了。元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阿道夫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抬了抬眼睛看了看镜子,他也在小心翼翼,毕竟海因里希刚刚才因为受伤从前线撤回。

海因里希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将手放了下来,两只手交叉着。他对此,没有太多反应。

阿道夫也意识到了我和海因里希直接尴尬的氛围,压下声音,询问道,“你们……怎么了?”

“停车。”海因里希突然发言。

阿道夫回头看他一眼,嘴里嘟囔着“怎么了”,手上还是乖乖地刹了车。

“等我一下。”海因里希没有回答阿道夫的问题,他打开车门匆匆下了车。我看着他风尘仆仆地背影,小跑着走进一间服装店。

“那家伙干什么去?”阿道夫握着方向满有些不满地嘟囔,接着又看着我,提问道,“你们之间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我答得从容不迫,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要去摩挲挂在胸前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在我的拇指食指间反复轮转。

“什么?”阿道夫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相信,“你不要开玩笑!”

“我有什么必要开玩笑?”我反问,放下了手,揣进了大衣的口袋里,目光忍不住要去瞥那间服装店。透着玻璃橱窗,我看见海因里希的身影高挑又孤寂,每每看到他的背影,我都忍不住伤神。尽管这个男人比我优秀,犯不着我去同情。但我总是觉得他很孤独,他忧郁的脸,沉默的性格,还有他身上的气息,都好像沾染着世界尽头的冷空气。

他在和服装店里的老板交流着,说话的空隙里,抬头看向我的方向。我们的视线在那一刹那轻轻相擦,我冷冷地回过了头。

“我的天,这是真的吗?”阿道夫的表情夸张,嘴巴可以塞下一个大鹅蛋,“你们?你?你和海因里希?”

“是的。”我不暇思索地回答,我不想他再这样反反复复的强调,立马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他收回了快要脱臼的下巴,沉思了一下,“你应该是要和他一起回柏林的吧。”

“大概是的。”

“那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违抗军纪和你同居吧?”

你别说,海因里希说不定还真的敢。毕竟只要他想,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我的余光瞥到了海因里希,他已经从服装店里走了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做什么去了?”阿道夫仍然保持好奇。

“没什么。”海因里希的脸上露出疲惫,他又做出了那个他时常做的动作,双手交叉,靠在车上,闭上了眼。

阿道夫咂咂嘴,没有再继续唠叨下去,把我和我海因里希送到了军方为他安排的酒店。他会在这里稍作休息,然后回柏林。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有了我这个意外。

门童热情的迎接了我们,向海因里希提问道,“长官您的行李呢?”

海因里希看了我一眼,竟然笑着对门童答道,“她就是我唯一的行李。”

门童看着我尴尬地笑笑,两手空空地走开了。在经过一系列的身份确认后,海因里希带着我——他唯一的行李,走进了酒店。

这里面引用的诗是我在看电影《单身男子》里偶然得知的。赫胥黎先生在1939年发表了一篇《许多夏日后天鹅之死》的作品,这部作品的名字来源于另一位英国诗人丁尼生的同名诗歌。我在这一章节里引用的是那首诗歌。因为觉得很优美便厚颜无耻地拿出来引用了。

另外,这部名叫《单身男子》的电影真的是部很细腻又压抑的作品,但的确是部优秀的文艺电影。我还蛮喜欢压抑又禁欲的作品,虽然有时候静不下心来去看hhhh。在这里卖个安利吧。

另外附上诗歌原文,译文和资料都来源于豆瓣,仅做分享,如果侵权我会删除。(篇幅有限,我节选了前面几节,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上网搜索一下)

树木腐朽,树木腐朽飘零

雾气把重负流落大地

人来了,耕种土地,长眠地下

许多个夏天过后,天鹅死去

而我有的只是痛苦的永生

耗尽生命:我在你的手臂里慢慢枯萎

在这安静的世界边缘

一个白发的影子游移着像一个梦

在东方的永恒寂静之所

重重迭迭的迷雾,和微光闪烁的黎明之厅

唉!在昏暗的阴影下,曾经有个人

如此地辉煌于他的美丽和你的选择

你选择了他,这样他就好像

在他伟大的心里,自己不是别的,正是一个神!——

我请求你:给我不朽的生命

那时你微笑着答应了我的请求

像富翁一样,不在意给出了什么

但是你的强大的时序女神愤愤地施展她们的意志

把我打倒,中伤,荒废

虽不能让我生命终结,却空留残废躯体

幻想着不朽青春的出现——

我有不朽的年纪,却无不朽的青春

于是我满身灰尘。你的爱,

你的美丽,能否给我弥补?即使是现在

遮蔽着我们的这银色的星,你的向导

在那些颤抖的满含泪水的眼睛里闪耀

是在听我吗?让我走吧,收回你的礼物

为什么一个凡人想要用尽办法

和人类自然的本性与众不同

或是要超出上天设定的目标——

那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停顿下来,互相会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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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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