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俄军先发制人,抢先攻占了第聂伯河,试图切断分割中央和南方的集团军。这场战争以僵持了大约两个月,虽然俄军并没有达成目的,但仍然收回了基辅。德军只能再次向东撤退,我们也撤退到了乌克兰西部的战地医院。原本计划好的圣诞假期被俄军的突袭打乱了,战地医院里回家的名额锐减了一半。我当然属于幸运的那一部分,但我把我的休假机会让给了莉莉,我知道她比我更需要这个假期,她还要和沃夫刚回家结婚。
然而令我们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我上午和莉莉道别了,下午就收到了俄军进攻的消息,那辆本来要驶向家乡的卡车,永远也回不了德意志了。
“或许是我害了莉莉?”我自责又内疚地想。
汉娜叹息并且安慰我,“不,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好心,而且如果不是她,就会是你。”
我虽心里自责也心有余悸,毕竟本该坐上那辆车的是我。就在我和汉娜在一旁感叹时,另一位护士着急地找到了我,来确认我的安危,她穿着粗气又不可思议地说,有一通从前线指挥处打来的电话,动用了这么宝贵的电话资源只为了确认一个女人的死活。
我和汉娜对视一眼,是谁打来的电话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一通电话的背后却让我欣喜不已,至少现在海因里希也安然无恙。但噩耗随之而来,俄军切断了我们西部的补给,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腹背受敌。
在一月,这支刚刚重组的部队又撤退到了战地医院附近,在确认后勤支援迟迟不来的情况下,我们整日都能听到无数军官的咆哮。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严峻。医院里还有十几个伤员,在物资十分紧缺的情况下,有好几个士兵是在手术时硬生生疼死过去的。准确地说不是被疼死的,而是因为疼痛带来的心肌梗死。
在已经完全取得制空权之后,俄军开始玩起了心理战术,像这所废墟之上的慌败城市投下无数海报,海报上画着一列俄军,挥舞着苏维埃的旗帜,上面用德语写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吧,你们将会受到人道主义优待!
一些士兵把海报撕得粉碎,还有些士兵直接用这些海报烧火取暖。投降是绝无可能的,我们都清楚苏联人是怎么对待战俘的。一位军官来到战地医院,为在场不多的女士分发了□□胶囊,“必要时会减少痛苦。”他说,“当然我希望你们永远也用不上。”
“我们正在努力和司令部取得联系,相信援军不久就会抵达。”他说,然后煞有其事地向我们敬了个礼。
汉娜低头看着手里的□□胶囊,看了我一眼,喃喃道,“他们真的会……像传闻中的那样吗?”她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我们都曾听说过苏联人的野蛮,还有他们这一路以来的暴行。我回答不上她的疑问,只能轻轻摇头。
一个女孩子承受不住这样的悲痛,双脚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绝对不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一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灰色心情笼罩在我们每个人都心头。
但是我们最先等来的不是后方派来的援军,而是十四装甲军零散的部队,他们从东面千辛万苦突围了俄军的防线,后撤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这里也是一潭死水。
医院里所剩下的几名医护人员在为这些士兵做一些简要的包扎,我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面孔之间寻找海因里希。在这所由教堂临时改造的战地医院里,一抬头就能看见鹤立在祭坛旁的十架苦像。受难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沉默地注意着人类亲手制造的灾难。
我收好绷带碘伏,准备离开,一旁的士兵拉住我的手腕让我留下来。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伤的不是很严重,“怎么了?”
“谢谢您的照料,”他说着,将手伸进了领口,似乎在内侧夹层里翻找什么东西,“您能靠近一点吗?我有要事想和您说。”
我看他的确煞有其事地模样,看了四周一眼,又凑近了些许,“什么事?是关于海因……”我的话还没说话,就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土豆。对……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土豆。他郑重地将两个土豆交给我,这两个土豆加起来还没我的巴掌大,我轻轻松松就能握住。
“这是我藏起来的,我舍不得吃,我想谢谢您的照料。”他推开我握着土豆的手,憨笑了起来。我看了看他,他仍然一副认真模样。
“谢谢您的好意,您自己留着吧。”我说。
“不不不……拜托您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心意。”
“好吧,多谢。”我随手将两个土豆装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我穿梭过伤兵,一位士官正坐在教堂门口在清点人数,我认出他就是海因里希身边的士官。我多瞅了他几眼,可以确认他的确就是海因里希的下属,我整理了一下头发朝他走过去。他手上拿着一张纸,用炭笔不停地在名单上划去一个个名字。
“您好,”我走到他身旁轻轻俯身,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抬起头看向我。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一朵细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发上。
又下雪了。
“请问您知道……奥卡托贝斯少校在哪里吗?十四装甲军麾下第十二装甲师一营的海因里希·冯·奥卡托贝斯少校。”
这名士官盯着我的脸,半晌他恍然大悟似的站了起来,“您就是少校的夫人吧?我记得我们曾见过面的。”
“是的。”
“我不知道……”他面露难色。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我忙看向他手中的名单,难道海因里希就这样变成失踪人口了吗?无名单上无数个海因里希跳跃过我的眼睫,“什么意思?他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士官连忙摇手解释,“不不不!少校现在很安全!只是我无权过问他的行踪……就是说,他就在附近!您不要担心!”
这句话仿佛给了我一针定心剂,我的视线从名单上缓缓抬起落在这名士官的脸上,他的脸上挂着一丝丝尴尬的笑意。
“他应该在沃尔汉姆中尉那边,现在少校是这里拥有最高军衔的军官,他们应该还在商讨后续的作战计划。”
“现在这里……有多少人?”我关切的问道,毕竟即将到来的硝烟会关系到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士官皱起了眉头,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我真相,毕竟我只是一个护士而已。战争依然是属于男人的事业。也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让他无法开口。
“没关系,我去问少校也是一样的。”我挥挥手,还是不要让他难堪了。
“约有一个排左右。”他突然开口道。
“算上伤兵了吗?”
“是的。”
我们两在此刻都沉默了,凝重的眼神像是化不开的浓墨。雪却在这顷刻间变得更加肆虐,像极了我们内心按捺不住的恐惧。
我看了看士官,轻轻吐了口气,却呵出了一口白雾,“辛苦了。”
“但是在俄军缩小包围圈之前,如果能有更多的部队汇合的话,会好很多。”
“我们不能直接撤退吗?”我疑惑道。
士官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没有旁人之后,小声地说,“我们收到一发电报,是从柏林发来的。上面写着……绝不后撤。”
我当然明白,即使这不可能是元首亲自发来的电报,这代表了元首的意思。古德里安将军曾擅自撤军被撤职,这无非是元首的杀鸡儆猴之策。有了这起先例,现任指挥官曼施坦因即使有一万个不情愿也再不敢贸然违抗命令。对,哪怕是派我们的士兵上去送死,也绝对不会撤兵。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几个主力军团的覆灭,没有给这个可怕的疯子一点教训。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内心压抑着无奈和愤怒,有那么多寝食难安的日子,无数的平民被牵连,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千千万万人的生死却被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疯子把持着。
“您进去吧,外面冷。”半晌,我开口道。
士官点点头回答我的提议。
“对了维尔汉姆中尉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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