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拉着路未凝的衣角紧紧跟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不见了。

路未凝走的极快，走到无人处戴上黑长假发，褪去脸上的伪装，一点也没有避讳身旁的小人鱼。

正当小人鱼暗自窃喜的时候，路未凝冷漠的声音响起：“成年人鱼之间可以声波通信，你找找附近有没有同族，找到的话就可以走了。”

人鱼王族在没有确定性别之前，都无比的柔弱。一旦确定性别，就能够依靠强突增的精神力，去摧毁那些比自己精神力薄弱的生物。

当初为了促成人鱼族加入联邦成为第68种族，联邦政府封锁了这一信息，只是在联邦最高法中暗戳戳加入了禁止精神力控制生命体相关的法条。

但在人鱼族的争取下，也明确指出了：当人鱼受到伤害时允许使用精神控制能力进行自保。

眼前的这个小人鱼可不是什么无害柔弱的小白花，她那通体的淡金色本就是王族的象征。像这样一个成年的王族人鱼，根本不需要惧怕在星际中独自行走。

哪怕是遇到S级的机甲单兵，仅凭借人鱼王族的精神控制能力，虽无法保证战胜对方，单是逃跑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小人鱼瞬间慌张，神情愈发柔弱破碎，声音中出现了一丝颤抖，睫毛微颤，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掉下来似的。

“妈妈不在了，姐姐救了我，姐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真·直女·路未凝最见不得这般漂亮的人哭泣了，虽然很想看看人鱼的眼泪怎么化成珍珠的，但她还是没忍住把语气放的柔和了些，试图和小人鱼讲道理：“我很穷，养人鱼很贵。”

这是实话，她真的没钱。

她身上欠着两笔贷款。由于原主晕倒错过还款期限太久，现在这个身份id被大数据风控系统标识为“老赖”高风险人群，限制了跨星域航行权限，贷款没还清就出不了荒芜星。

再加上这具残破的身躯，也需要依靠浓缩营养液来滋养，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原本是打算靠着这次地下机甲赛，先把星际中心银行的钱还了，结果钱还没到手，这黑场倒是被一锅端了。

小人鱼一听这般冷漠的叙述，又快要哭了出来。

“停，哭没有用，珍珠现在不值钱。”路未凝声音依旧严肃，心里却是一咯噔，生怕长得漂亮的人哭，赶紧制止了小人鱼。

珍珠不值钱倒是实话，因为人鱼族之前的战乱，多少人鱼彻夜哀嚎，导致市场上流通的珍珠实在太多，严重贬值。

而且人鱼娇贵，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路未凝确实养不起。

想到自己的账户余额，以及《星际物种学》里针对人鱼这一物种的描述，路未凝再次坚定了立场，压制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

内心：真好看。

嘴上：“我没钱养你。”

36度的体温，嘴里说出的却是接近冰点的话语。

“我……自己……钱，家……没”，小人鱼想哭又不能哭，满眼写着委屈，就差把“你凶我”挂在脸上了。

路未凝绷紧脸，维持着面无表情，内心的防线已经崩塌。

她规划了一下手中的星币，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非要跟着我，你可做好受苦的准备。”

小人鱼眼睛瞬间亮了，露出惊喜的笑容，眼巴巴看着眼前的姐姐，她就知道陆宁姐姐这么好，一定会留下她的。

路未凝心虽痛，但还是声音柔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鱼用人鱼语回复道：“阿妮贝贝。”

“性别？”

“是，是女孩子。”小人鱼这几个字用联邦通用语说的无比标准，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似的。

“好的，你就叫路贝贝了。学习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从今天起，你得学联邦通用语。”，路未凝顿了顿，一边拍着路贝贝的肩膀一边语重心长地补充道：“阶梯的搭建也离不开金钱，你还得学会自食其力赚钱。”

路未凝还是带着小人鱼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被炸掉半边的防空堡垒上焊了个门。

路未凝也不避讳小人鱼，找出工具，从兜里掏出她从黑场捡回来的两个人工眼，以及她那个已经看不出太阳花模样的通讯器，开始调试。

通过这两个人工眼的通信网，她调取到一些之前的影像，表情愈发凝重。

画面中，黑场老板朝着一个一身华夏风白色布衣的中年男人，表情谄媚，似乎是在汇报着什么。

路未凝将这个画面放大，想要看清白衣中年人的样子，人工眼却刺啦一声，冒出了几个火花，连接屏上的画面也随之消失了。

小人鱼路贝贝就静静在旁边坐着，安静地盯着她。

被人凝视着，路未凝多少有几分不自在。摆弄着手中报废的人工眼，她漫不经心地发问：“你是怎么被他们抓到的？一个未成年的王族人鱼，应该会有很多人保护才对，怎么会让你落单。”

路贝贝瞬间紧张起来，脸上写满了恐慌，支支吾吾道：“我……我自己溜出来找姐姐，他们告诉我，姐姐就在附近。”

“找你的姐姐吗？你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组织可以抓捕到一只王族人鱼。看来他们也只是运气好，捡到了你。”路未凝轻笑，拍了拍路贝贝的头。

路贝贝难得地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不是，是陆宁姐姐，我在找你，他们告诉我，你……你死了。”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

路未凝难得透露出些许慌乱，随即表情严肃，甚至略带几分冷意地看着小人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诫:“不可以说出去，知道吗？”

小人鱼一脸单纯，愣怔地看向路未凝满是警告的眼神，倒是让路未凝有些心虚。

怕伤了孩子的心，她拉起小人鱼的手，试图将语气变得温和：“说出去，姐姐就要被抓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的意识确确实实在路未凝的身体中苏醒了。

意识移植，这在星际中可是重罪，仅次于叛逃。

一旦被人知道，不仅仅是她，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都会受到星际联邦总署的关押。

而她自己，则会被处以意识极刑，受尽痛苦而后死去。

她其实并不怕痛苦。

怎样的痛苦能比得过在星际绞肉机中一边体会着蚀骨穿心之痛，一边亲眼看万千将士葬身星海。

她只是害怕再次死去。

再次失去获得真相的机会。

她不能冒这个险，也没有人可以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至于随之带来的罪孽，就由她来承担好了。

路未凝抓着小人鱼的手不由得握紧，路贝贝吃痛，忙说道:“姐姐别怕，只有我知道。”

小人鱼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透露出因为和姐姐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的得意。

她试图用语言表达，但她的星际语水平太差了，还是使用了精神共享。

人鱼王族之所以在星际政治体制变革这么多年之后，依然保持着王族的地位，靠的便是这强大的精神力。他们面对普通人鱼时，根本无需担心对方是否真心效忠，只需开启精神共享，便可以单方面窥探对方的精神世界。

而精神共享，则是下位人鱼对上位人鱼的效忠。单方面向对方坦诚自己的精神世界，宣誓自己的忠诚。

路未凝刚刚碰触到小人鱼的精神体时，还有些顾虑，担心对方借由精神力窥探自己的秘密。却没想到，面前出现的是一扇洁白的大门，向她敞开。

这是一位人鱼王族的效忠。

小人鱼先是表达了，自己之所以可以看穿路未凝就是陆宁，是因为她的精神力属性是【本质】。一种因为鸡肋而无人开启的属性，整个人鱼族除了她便只有她的姐姐拥有。换句话说，路未凝并不需要担心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在小人鱼的精神世界里，她看到了自己与小人鱼的交集，是在星河湾。

是她还是陆宁的时候，在人鱼族唯一对外开放的景点星河湾度假，遭遇了异种八爪鱼。

那是她第一场指挥操盘，出示了她父亲的令牌，临时接管了混乱的星河湾守卫队。

星河湾守卫队只是个拥有机甲的景点私人组织，说好听点叫是人鱼族雇佣的护卫，说白了就是景点保安，哪里知道怎么应对突然出现的异种。

可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异种八爪鱼是有智慧的高阶异种，不仅制造了混乱，还在混乱中劫持了两位小人鱼。

当时还很稚嫩的陆宁临危不乱，利用八爪鱼异种的特性，重新编排了队伍，从薄弱区域突破，斩杀了异种，救出了小人鱼。

只是小人鱼全都是少年模样，她才一时间没有和贝贝联系起来。当时是有个小人鱼说了些长大了要找陆姐姐之类的话，她只当做是玩笑。

“你消失之后……他们把星河湾割让给了异种。”，贝贝眼中泛起了泪花，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他们还说，是你造成的……”

贝贝还想表述自己的愤怒，却被路未凝打断了。

“那场失败……”

“确实，是我的失误。”

路未凝神情落寞，仿佛又回到了无数战士陷落星际绞肉机的那天。

她只感到了痛，那疼痛并非来□□，而是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士一个一个离去的痛楚。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痛。

路未凝握紧了拳。

她要再次走到那权利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