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衙门和天牢设在一处,方便大大小小的官员办公,同时兼顾刑讯事宜。
所以宿明绛一身大红蟒服,驾马站在刑部大门前时,立刻就有人往里面去报。
“宿指挥使,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小的这就去禀报黎大人。”守门的人心中暗暗叫苦,脸上还得笑嘻嘻地迎上来。
他看着宿明绛身上的那身蟒服,只觉得无比刺眼。
天老爷啊,说好的风水轮流转,还没让咱刑部吃点好的呢,怎么又让这位主转上头去了?
您老也太偏心了吧!
刑部老尚书过一两年就要致仕,现在已经不怎么管事了。黎九清是刑部右侍郎,原本左侍郎还能和他分庭抗礼,但曹国栋一案之后,刑部上上下下便有以黎九清为首的势头了。
所以守门小吏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黎九清。
“我就是来找他的,不用你禀报,我自己进去。”宿明绛挑起眉头,眼中可没有丝毫善意,“放心,你们刑部的路我熟得很。”
他说着就要骑马入内。
“宿指挥使,未经通传不可入内,宿指挥使!”守门小吏连忙上前拦人。
“呵。”宿明绛一句废话都懒得说,抬起马鞭往身侧随手一甩,那小吏就被他直接抽飞了出去。
“哎呦呦!”小吏倒在地上惨叫。
刑部门前的其他守卫见状立刻上前,齐齐拔刀对准阶下的人。
宿明绛也想拔刀,但他出手没个轻重,很容易把这些人砍出个好歹来。
他想了想那具雪夜里的尸体,不断告诫自己忍住。
于是他放开握着刀的手,用上内力将马鞭左右一挥动,极有技巧地将围堵的人都打退了出去,然后趁机直接骑马上阶,跨过门槛往里扬长而去。
守卫们不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但他们也看到了那身夺目的蟒服啊!哪里敢真的动手迎上去?这才让宿明绛闯刑部闯得毫无压力。
“愣住干什么?拦着啊!快!”
刚爬起来的守门小吏不由跳脚大喊。
“这位小大人。”终于追来的商临在马上对他颔首,“我们指挥使找黎大人有公务商议,实在是事情紧急,等不得通传了,请见谅。”
守门小吏:“……”
当他是瞎的吗?宿明绛那架势分明是提刀来杀人的!
看着商临也似乎有直接骑马踏入的架势,他颇有些气愤地阻拦,“商千户,刑部重地怎可容闲杂人等随意进入?请您下马等候通传!”
商临看着那些拔刀指向他的人不由头疼,刑部的侍卫对他可没有对宿明绛那样忌惮,想要硬闯就得真的动手。
随着一阵马蹄声入耳,沈煜终于带着十几个锦衣使赶来。
“抱歉。商千户也是心急,怕我们大人同黎侍郎发生冲突。”沈煜翻身下马,一幅彬彬有礼的模样,“好叫这位大人知道,我们指挥使大人性子直爽,若是和黎大人发生了什么口角,没人劝着怕是会直接动手,到时候再伤着黎大人就不好了。”
“这位大人,在下说话好歹能让我们大人听上一二。你现在放我进去,事情还有不会闹大的可能性,不然……”
他的声音缓缓如流水,娓娓道来的模样叫人不由信服。
守门小吏还真不敢不信沈煜的话。
虽然无故殴打朝臣违背刑律,但宿明绛他是真的敢啊!
“好!”守门小吏咬了咬牙,“但只有沈副使和商千户能进,其他人都得在外候着。”
“自然。”
沈煜颔首,然后看向商临,“下马。”
“你来得可真是快。”商临下马后跟着他大步往里,同时还忍不住埋怨,“不过我说沈煜,你把人都留在外面,到时候我们怎么跟刑部的人对打?”
沈煜脸上的温和面色有一瞬间的崩裂,“打什么打?打你个头。你真想跟刑部的人真刀真枪干起来不成?赶紧进去拦住人!还有,我是副使你是千户,再直呼我的名字就把你拖出去打板子。”
商临丝毫没被威胁到,越过他向前走,“你打不了,大人会护着我的。”
沈煜瞬间牙痒。
此时的宿明绛已经站在了黎九清面前。
“听说青川黎氏有一项传统,会为自家子弟从小培养一名贴身的影子,藏于暗处,武功奇高,专为保护主人而存在,随时都可以为主而殉。”宿明绛骑着马,站在刑部略显逼仄的小院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黎九清。
“现在我来了,还不把你的影子叫出来?”
黎九清站在檐下,看了看左右的几间屋子,那些探头探脑的同僚便立刻缩了回去。
黎丰想要上前,却被他按住,“不急。”
宿明绛看看黎丰,语气中满是不屑,“确实不用急,这样的在我手下过不了五招。”
黎丰:“你!”
世家子弟的教养不乏习武的传统,但更多的偏向于强身健体的功效,真要和人对打可没多少胜算。黎九清就是标准的例子,黎丰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习武时比他要用心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宿明绛说的话是事实。
黎九清倒不见生气或者慌乱的神情,“宿明绛,你今日难不成真的是来杀我泄恨的?”
“你觉得不是?”宿明绛反问。
“我觉得不是。”黎九清轻轻勾唇。
宿明绛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他就没有出现的必要。”
这话黎九清是说给宿明绛听的,也是说给暗处的人,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黎氏弟子的影子,非危急时刻不得现身。现下显然没有必要。
宿明绛:“我的确不是来杀你的,但泄恨却是真。”
他说罢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记马鞭狠狠抽了过去,精准落在那张算得上俊美的脸庞,瞬间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痕。
伤口不浅,血液瞬间流出,可见动手之人用力之重。
暗中观察的同僚们和被黎九清挡住的黎丰:“!”
不是,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同朝做官的,再怎么不对付也不能直接照脸抽吧?
被一鞭抽得侧过脸的黎九清慢慢回头,抬眼看着宿明绛,舔了舔嘴侧留下的鲜血。
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总归不是高兴的样子。
“宿明绛,审讯你可是陛下旨意,你莫不是对圣旨有所不满?”
“少给我扣帽子。”宿明绛卷起马鞭,“我打你纯粹是私怨,跟陛下无关!而且你以为这一鞭就结束了吗?”
黎丰此时终于压抑不住了,疾言厉色道:“你还想干什么?”
宿明绛:“这就得问问黎大人对我做过什么了?”
刑部大小官员:“……”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暧昧呢?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还发生了什么不成?
黎九清听到宿明绛的这句话,眼底的郁气却忽然消散了几分,甚至升起些笑意。
他缓步走下台阶,慢慢靠近宿明绛的高头大马。
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眼神中,他微微仰头看着人,眼底全是戏谑和恶意,“宿明绛,那烙印去不掉吧?”
“我说过,黎氏家奴的奴印,除非你死,否则得一辈子带着。哦不,死了也是消不掉的。”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若非宿明绛有内力耳力灵敏,几乎都要听不见。
“黎九清。”宿明绛咬着牙开口。
黎九清的笑容却愈发扩大,声音变回正常大小,“还请指挥使赐教,我实在不知对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宿明绛知道黎九清惜命,身边除了影子还有不少人护卫,他也没想着今天真做些什么,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想抽两鞭子解解恨。
结果被黎九清这两句话激得怒火上涌,情绪激动之下,一把扯住人的领子直接提到马上,像是放麻袋似的随便横着一扔,便甩了一鞭往外驾马而去。
他最后保持的理智,就是克制住自己不拔刀。
黎丰眼睛瞬间瞪大:“大人!”
才赶到的沈煜和商临:“……”
待众人追到门外,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马屁股留下的残影。
“那方向是诏狱。”沈煜眯了眯眼。
而在他们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一道暗处的影子已经悄然跟了上去。
诏狱的锦衣使看到自家指挥使一身绛红蟒服,踏马而来,各个面带欣喜想要上前祝贺。结果宿明绛理都没理,直接下马扛着一个人往里面走。
诏狱不同于天牢,一般不设办公地点,转为羁押审讯犯人而存在。所以一踏入就是不见天日的暗牢,甬道和阶梯相连,勾连起来格局很是复杂,若是不明所以的人进入,首先认路就是个麻烦事。
当然,骑马是进不去的。
门口迎接的人中有的挠挠头,“大人怎么看着不开心啊?都不理我们。”
“那是咱们大人荣辱不惊,不在乎区区正三品的官职,不需要我们恭喜的意思。”有人立即拍上马屁。
“我还以为今天大人会去指挥使府呢!前段时间诏狱案子都移交出去了,现在也没啥事,大人怎么来这了?”
“不知道啊。”有人接话,“不过这身蟒服穿在大人身上真好看!”
“那是,也不看看谁穿的,咱们大人可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美人榜榜首。”
“你这话有本事到大人面前去说。”
“咳,我不敢。”
“别贫嘴了,你们有看清楚刚刚大人抗进去的是谁吗?”
“没有哎,是谁?”
“是刑部的黎九清,你们这群蠢货!”赶来的沈煜一边下马一边骂,“拦一下都不知道,出了事都给我去刑堂蹲上一个月。”
商临闻言,顿时有些不满地反驳他,“大人行事自有分寸,能出什么事?”
沈煜回头抬手狠狠一指,“你就惯着他吧,以后别来找我擦屁股!”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