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江起一怔,重新将长剑拾起,心中暗念: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随即咧着嘴,堆笑说道:“这位前辈,请原谅晚辈……刚刚在门外信口雌黄,贩剑并非晚辈来此本意,我们其实是来寻人的,她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大师,能活死人肉白骨,任一个人就是只剩半个魂儿了也能让她救活过来!”

陌生女人脚步一顿,眼中划过一丝哂笑,问道:“哦?你说的这人这么厉害?”

“当真!手持一柄栖魂木,堪比观音玉净瓶!”

“哈哈哈,混小子少唬人了,那人要真这么厉害,怎么还有救不了的人。”那女人本要走近,突然轻笑一声,转身便走。

“前辈请留步,万一还有解救之法呢?”涂橘蹿出半步,急声道。

那人并未停步,径直往远处踏雪离去。

涂橘道:“您要救的,是否为此山原山主?”

那女人背影登时一僵,转头侧身,如冰霜寒潭般的目光直刺向涂橘,反问道:“你是谁?”

涂橘上前,拘了一礼,言辞恳切道:“晚辈涂橘,来自天幕山,虽已过去多年,不知您可还记得夕华姑姑?承蒙长翁收留,我虽未见过夕华姑姑,但有幸在她的无霜殿中安稳无虞成长至今,故而识得一些久远事。她留有一副丹青,画中人正是您。”涂橘看着她的脸色有一些缓和,继续道,“今日闯入此地,实在是晚辈有要事相求,本应携礼登门拜访,无奈事出紧急,求您相助!”

“林前辈,求您相助!”江起上前一同应声。

林仓虞转身,看向江起,继续问道:“你也来自天幕山?”

江起闻声一顿,拱手答道:“晚辈是子休师父的徒弟。”

林仓虞的眼神有些闪烁,向两人走近了几步,眯了一眼江起手里的浮斩断剑说道:“那这浮斩为什么在你手上?”

江起解释道:“上山时意外所得,就在嵬汤池林中。”言罢抬头看向林仓虞,观她表情,仿佛她并未知情,这正验证了江起此前心中猜想。

林仓虞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在仓虞山中,竟还藏有妖王剑,此行无异于在她眼皮子底下放针,雷区里点火。在山中久未露面,看来已经有人开始在她的地盘上胡作非为了。她神色冷冷地看向面前两人,年纪轻轻,口口声声说来自天幕山,似不像与妖王有什么关联,问道:“天幕山?你们身上的浮贴呢?”

两人冒出一丝赧然,随后涂橘将他们进山时,如何在嵬汤池上将浮斩拿到手之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林仓虞听,江起在一旁不时点点头,补充个一两句,期间更是觉得林仓虞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周围霜雪寒气更甚,冷得涂橘说到最后连连搓手。

“有人竟敢在这儿饲养剑灵?!看来召灵台的祭台上要见见血了!”林仓虞面露怒色,想到再追问此剑,恐怕面前两人也无法知晓详情,转而问道,“你们来此,所为何事?”

江起心中长呼一口气,妖王剑之事终于过去了,立即将腰上酒壶解下,捧上前道:“求您救一人!他的魂魄正附在灵石上。”

“灵石?”林仓虞眉间透出一丝不解,随即抬手一挥,寒意退去,四周霜雪开始被盎然绿意更替,仿佛三人此时正置身于一片春郊原野中,微风拂面,青草郁郁,花朵摇曳缱绻。在她身旁,正显出一套青石桌凳,林仓虞轻提下摆,坐于桌旁,指尖轻扣桌面,江起见此,马上将手中酒壶放在她面前,道:“在这里面。”

林仓虞看了一眼酒壶,伸手便又显出一套杯具茶盏,江起又上前将壶中之物倒出,只听“吧嗒”一声,小鱼精落入茶盏中,江起又道:“正是它。”

“快晕死我了,天终于亮了!”小鱼精此时仿佛重见天日,立即摆尾应和,“嗯?怎么又多了个人?”

林仓虞见到茶盏中游鱼突然眉头深锁,指尖紧扣桌面,抬头问道:“你在哪儿得到的这枚灵石?飞鱼门江氏与你什么关系?!”

江起观她神色有异,即刻坦白道:“晚辈江起正是江氏后人。来此想托您将灵石中的魂魄造一副新身体,让他不必再困于石中。”

“你是江天成的儿子?”林仓虞紧盯向江起,须臾,轻笑一声,继续道:“难怪,你和你的父亲眉眼一样。”

江起背后一僵,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他父亲的样貌,他与父母亲分别时过于年幼,父亲的样貌已完全记不清,后来与师父相依为命时,父亲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模糊,只剩下了冰冷的两个字,偶尔在心头浮现,留他暗自猜想。

林仓虞又问:“你父亲江天成如今如何?”

江起自师父告知他为飞鱼门江氏后,在奔波途中,也曾想过父母家人,但十六年来从未有人找到他,也未曾听闻一丝飞鱼门的消息,整个江氏即使再不喜张扬也不至于音讯全无,又想到当初涂橘提起时也是支支吾吾,最坏的考量就是,只剩下他自己了。想到这儿,江起面色发白,应道:“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不瞒林前辈说,我自小在师父身前长大,十几年来未曾见过父亲。而得知自己是飞鱼门江氏,也是因不久前师父临终时的遗言。”

“子休死了?”林仓虞静默片刻,抬眼问道,“为何人所杀?”见江起木然摇头,斥道,“子休少与人结仇,少不了是那些阴诡小人!”

江起面容紧绷,道:“来人似乎是冲这灵石,但线索太少,凶手是谁暂未可知。我只能先履行师父所托,同时查找凶手,为师父报仇!”

林仓虞沉思片刻道:“十六年了,难道……还有人觊觎移魂升仙之法?”

“移魂升仙?”江起与涂橘一同疑惑。

“你竟不知这文鳐灵石有移魂穿世之能?”林仓虞反问江起,见江起似是不了解灵石细情,转而看向碗中游鱼,须臾,道起了往昔。

“早先传闻,文鳐灵石只能为江氏操控,能够助人移魂穿世,但你江氏一门很少在外露面,所以之前未曾有人亲眼得见灵石威力。但十六年前,白骨妖王妄图通过文鳐灵石移魂,以栖魂木为替身,此替身,与寻常夺舍不同,可与真身灵力一致,去替他应登天的天劫。我不愿助纣为虐,他便抓了山鬼,在山鬼身上埋了数枚白骨钉,被离人愁的尸魂铃控制,替他杀人。

而你飞鱼门江氏更是凄惨,阖族上下,一齐被离氏幽禁在噬魂岭。你父亲江天成不愿替他行移魂之法,江氏一族便惨遭屠戮所剩无几。如若我们不帮他,他便再大开杀戒,屠杀更多无辜之人,以聚集白骨之力助他应劫。后来我与江天成私下商定,替他做法,移魂时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将他一举击杀,但白骨妖王何其狡诈,真身留了一丝魂魄,此法就此作罢。”

涂橘气急:“简直是丧心病狂!残暴毒辣!毫无人性!”

林仓虞:“人性?你可指望,一个白骨妖有什么人性?更何况,还有离氏在为虎作伥!”

江起则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声音嘶哑,闷声道:“后来呢?”

林仓虞苦笑一声,继续道,“后来,我在栖魂木中施入葬灵诀,想在他应劫之时,以天火之力杀他。白骨妖王应劫之地在不老丘,但离氏将我与江天成分别困在噬魂岭,想必是白骨妖王想登天之后再移魂真身。妖王死后,长翁被重伤无法超度孤魂,各家族也是损伤严重,他们认为我曾给妖王效力,频频施压。太多孤魂冤鬼游荡世间易引发祸事,所以我还未找到山鬼和江天成,就镇守在仓虞山继续超度孤魂。如今,你还活着,其中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林仓虞起身叹道:“十六年来,山内黑夜无尽,我只能在这虚境幻影中感受四季。也是后来在招魂时才发现,妖王当初,不仅杀了众多无辜之人,就连离氏在战前也有不少人献祭或被杀。”

想到江氏一门几乎覆灭,还有众多孤魂冤鬼游荡世间,江起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叹一声:“只是因为他一人想成仙就滥杀无数!竟然还有追随者,真是倒行逆施!罪恶滔天!”

小鱼精在茶盏中尾巴一拨,补骂道:“我算是听懂了,这疯狗一样的白骨妖发起疯来自己人都杀?”

往事如在眼前重现,林仓虞沉思片刻,似从当年那段灾祸中抽离出来,她抬头望向山野远处,四周开始急速变幻,绿树成荫,草木更胜,不时传来几声虫鸣鸟啼,一瞬之间,已是夏天,涂橘抬手遮眉,挡住炎炎烈日刺眼的阳光,不禁惊叹于这样的虚境变换,喃喃道:“此阵法好强大!”

林仓虞收回目光,眉头一挑,侧头问道:“你说你在无霜殿长大?可有何凭证?”

涂橘略一思忖,伸手拿起石桌上茶盏,手腕翻转,那茶盏变换成了一枚碧色石子:“这是青云姑姑教我的障眼法,她说这是夕华姑姑修出的术法。”

林仓虞重新坐下,手臂轻搭石桌,身后立刻长出一棵参天大树,遮住炎炎烈日,见涂橘又将茶盏变回放在桌上,思索片刻后解下颈中挂链,递与她道:“既如此,你将它带回去吧,这是我与夕华上次见面时,她托我做的尾指骨。”

涂橘看着状如黑色月牙般的吊坠惊愕道:“尾指骨?”

林仓虞叹道:“不错,可惜,不能当面给她。白骨妖该死!但没想到最终夕华会不惜忍受灰飞烟灭之苦,燃魂之痛,与白骨妖同归于尽!”她充满惋惜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怒色,轻搭石桌的手已紧握成拳,捏的指节发白,继续道,“听过白骨妖王的灵宠恶龙囚九吗?”

涂橘点点头,江起则屏息听着。

“这节尾指骨是因它而做,早先夕华去北海帮曾在天暮山修习过的桓恒取补神草救人时,在那儿遇到囚九作恶,当时囚九故意将入海船只弄翻,船上众人葬身海底,夕华一时气不过,与囚九斗法,最后剜了囚九的心,带回天暮山,做了一盏不灭燃灯。”

涂橘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无霜殿中的不灭燃灯是恶龙囚九的心脏,夕华姑姑做的好!屠恶龙!哎?可是……后来囚九怎么跟妖王在一起?”

“囚九死后,怨念不散,竟成了一副恶龙行尸与妖王为伍,真是臭味相投!且它依旧对剜心之事耿耿于怀,待夕华再去北海寻补神草时,它一路围追堵截跟去了北海,与夕华在北海之上打了两天一夜,夕华念及桓恒救人急需补神草不可再耽搁,当即掰断了自己的尾指,做了颗心脏,还给囚九,这才回了天幕山。”

涂橘一脸不可思议道:“啊?夕华姑姑出事,天暮山众人怎么不去打恶龙呢?”

“以夕华的性子,天幕山恐怕无人知晓此事,她的障眼法,可是都能骗过长翁。她的手,回天暮山的时候,看起来一定是好好的。她来我这儿,想把手指接好,没想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夕华姑姑当真是……”涂橘将项链挂在脖子上道:“前辈您放心!这枚尾指骨链我一定好好保存,带回天暮山无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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