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原本萧言饰等人想先为檀香两人寻一安稳住处静待仙盟使者来接应,岂料在得知萧言饰几人要去寒武城后,檀香立马请求带她一同去,清欢本就愿跟着檀香,去何处无甚区别,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宋衔烛三人已上了马车,男子女子各乘一车,萧言饰几步走到檀香两人的马车旁:“檀香姑娘,若是在路上有何不适,还望姑娘切勿见外,直说便是。”
檀香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多谢萧公子。”
檀香虽已在昨晚坦白身份,但今日几人仍旧对她称呼檀香,毕竟太华殿镇殿之宝——紫幽玄鼎,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一品灵器。
许悦之父在世时又极疼幼女,年年生辰必定风光大办,因此许多人都曾见过这位许氏小姐,现下还不可张扬。
萧言饰这般想着,掀开纱帘上了马车,秦寒同楚未眠坐在一侧,宋衔烛坐在另一侧搔着卿卿下巴玩。
宋衔烛抬头:“子安来了,坐。”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车夫问道:“几位公子若是打理好了,那便启程?”
秦寒:“您受累了。”
马车开始向寒武城行进,萧言饰抬手在马车里落下隔音结界。
宋衔烛向萧言饰传音:“子安那夜故意站在曲子奉身后可看出什么来了?”
萧言饰:“他没撒谎。”
楚未眠终究耐不住好奇:“宋公子,你那日同曲状元到底说了什么啊,我能听听吗?”
宋衔烛一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未眠你可看出曲子奉有失魂症?”
楚未眠一愣,在脑海中回想,若人有失魂症,通常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可曲子奉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可他看着与常人无异……”
“但他确实少了一魄。”萧言饰突然开口。
宋衔烛:“我们为他找全魂魄,作为交换他把他知道的所有有关陈继兴的事告诉我们。”
“宋公子……”楚未眠说道:“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吗?”
宋衔烛心想,小师弟还挺有警惕心的嘛,那怎么会那么相信我说的话呢?
唉,初入凡尘,识人不清啊……
萧言饰等了半晌也没见他回话,替他回答:“真话假话,等陈继兴醒了便可水落石出。”
楚未眠这才想起有这号人:“对哦!陈公子人呢?”
秦寒不做言语,只是拉起车里的一面黑帐子,那里还有另一个小隔间。
楚未眠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马车看着大,里面却这么小。”
楚未眠:“原来陈公子在这“睡觉”,陈公……”
陈公子口吐白沫啦!?
宋衔烛三人脑袋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别急掐他人中。”秦寒说。
楚未眠:“别让他咬舌头。”
宋衔烛跃跃欲试:“要不我扎他两针吧?”
萧言饰:“……”
折腾了许久,最后还是宋衔烛在陈继兴身上扎了两针这才情况好转。
似乎是进了城,马车外逐渐热闹起来。
“大晋国里有二奇,少年英雄方将军,上阵杀敌勇无双,国色天香郁郡主,献策施粥巧心灵。”
宋衔烛掀开窗帘一看,是马车外有几个小童正唱着童谣,奶声奶气。
车夫听后呵斥一声:“谁让你们唱这个的!”
小童也不哭闹,嬉笑着跑开了。
楚未眠出声劝解:“小童玩闹,您何须如此动怒?”
车夫:“让各位见笑了,这童谣唱不得,会招邪祟的。”
宋衔烛听后挑眉:“这位大哥,我们可是进了寒武城?”
车夫声音浑厚:“不错,几位仙君也是来的巧,今日花魁落音“回楼”,可热闹了。
楚未眠疑惑:“回楼?”
说到秦寒擅长的地方,他微微笑起来:“花楼主楼在大晋国都晋阳,另有十三次楼遍布大晋各地,故有“花满天”之称。花魁落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往各次楼,此为回楼,另外去花楼的人都自称花客。”
“——吁”
车夫:“诸位,容府已经到了。”
“劳您过些时候买些吃食给马车里两位姑娘送去,那位公子也托您费心了。”萧言饰将一锭金元宝放在车夫手中。
车夫眼瞪圆了看那金元宝,点头哈腰:“仙君您尽管放心。”
楚未眠走在前头,见萧言饰考虑如此周到,小声呢喃:“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大师兄这样事无巨细……”
秦寒和宋衔烛的耳力何其好,当下为他开解。
秦寒苦口婆心:“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啊,何苦与你大师兄做比?”
宋衔烛云淡风轻道:“未眠啊,喜欢你的头发吗?”
楚未眠点点头:“喜欢。”
宋衔烛揣揣手,一股江湖骗子的感觉便油然而生:“那还是别学你大师兄了。”
宋衔烛慢悠悠:“操劳过度,心思郁结的话,只有一个下场……”
“——英年早秃。”
楚未眠听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那好吧,我以后一定会给大师兄寻药治秃头。”
刚走到宋衔烛身侧的萧言饰:“?”
“几位可是曲状元请来为我家小姐看诊的仙君?”一名娇小玲珑的女子从容府走出,停在几人面前。
应当是容府的下人。
上路前几人约好,萧言饰和楚未眠常年居住在凌霄宫不懂过多繁文缛节,宋烛“亦是如此”,与人交谈一事除特殊情况外全权交由秦寒。
扮纨绔扮久了,突然肩上扛起担子的秦寒略显紧张,点头:“……正是。”
“可有手书拜帖?”那婢女又问。
秦寒连忙抽出腰间手书,那婢女接过一看,侧身迎几人从正门入:“几位仙君请随我来。”
婢女问道:“几位仙君是先歇息片刻还是先去为我家小姐看诊?”
还没进容小姐的院子,便有吵闹声传来,带路的婢女加快了步子,吵闹声愈发清晰,又穿过了几道回廊,可算到了容小姐院门前。
领路丫头抬手触上门板,却没推门,回头向萧言饰一行人叮嘱道:“我家小姐品性独到,自此番患病后,神志不清,若有何不妥之处,还望各位谅解。”
秦寒答道:“那是自然。”
见他们应承下来,婢女略略松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院门。
还未进门,就见一盘点心被人摔在门前,玉盘霎时裂成几块,点心掉落在一旁的草地上,压弯了青草。
“小姐!老爷已为您请来仙人医治,您切莫伤了自己啊。”那领路丫头匆忙跑去帮另几名婢女制住自家发病的小姐。
容小姐双目发红,试图挣脱几人的束缚,挣扎间外衣顺着肩头滑到臂弯,头上的发簪等物什变得凌乱,失了见外人的端庄。
其中一名侍女猛然想起有男子在场,原本微微泛红的小脸变的惨白,往萧言饰一行人站立那处看去,只见四人横站成一排,连门都没进,背对着她们,早已自觉回避,不觉心中对四人生出了几分敬意。
几人正传音。
秦寒提议:“这小姐闺阁还是不要进了吧!”
余下三人闷不做声表示同意。
秦寒:“当务之急,先让容姑娘安定下来,打晕吗?”
哈哈哈,打完就可以被扔出去了呢。
宋衔烛只在心里这么想,轻笑一声,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萧言饰瞥了宋衔烛一眼,淡淡的说道:“施针吧。”
宋衔烛无意与萧言饰对上视线。
施针不是医师的活吗?
再看楚未眠也都十分疑惑的看着自己,当下了然:“自己是‘医师’啊!”
萧言饰绝对在公报私仇!
“得罪。这个距离不好施针,还请姑娘先将就一下吧。”宋衔烛背手,两指弹出一根银针,银针飞出,在容小姐眉心前一寸处停住,随即有白色灵气从中脱离涌入眉心。
容小姐肉眼可见的安分了许多,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宋衔烛两指一勾,银针飞回被他夹在食中二指之间。
银针尖端拢着一团黑气,与此同时,被萧言饰收在乾坤袋中的寻元引反应激烈。
答案显而易见,容小姐的癔症与陈继兴的怨气缠身乃同一人所为。
“曲大人来访——”小厮拖长了声音吆喝。
婢女连忙将自家小姐扶回屋里。
曲子奉看见站在容小姐门口当木桩的四人,愣了愣,问道:“几位仙君在此作甚?”
秦寒露出标准假笑:“容小姐累了,我们正要离府。”
人群中走出一人,不苟言笑,满脸严肃,先向曲子奉行了一礼:“曲大人。”
曲子奉微微颔首:“刘管事。”
刘管事上前一步,侧身让出一条小道:“我已为几位仙君安排好了厢房,这边请。”
楚未眠正欲开口。
刘管事仿佛提前预料:“马车上两位姑娘与一位公子也已安置妥当,仙君不必担心。”
曲子奉随四人去了厢房,各自坐下。
曲子奉夸赞道:“宋公子医术果然高明!”
宋衔烛谦虚答道:“不敢当,不敢当。”
宋衔烛话锋一转,探他口风:“曲公子,陈继兴一事还未同我说清,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容小姐的病症,我只怕无能为力啊。”
曲公子被这几乎正大光明的威胁唬的无奈。
曲子奉垂眸,良久他出声:“我同继兴同窗多年,他为人和善,只是不爱与旁人交谈,直到两年前,我们在花朝节同游遇到了一个药贩子。”
“子奉,下学后与我去市集可好。”
曲子奉闻言抬头,陈继兴怀中抱着几卷书站在自己的书案旁,曲子奉正在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宝:“继兴你素来不喜热闹,今日怎的有此兴致?”
那时的陈继兴面容有些憔悴,身上的衣裳也是市面上极便宜的布料制的,腰间亦无环佩,日子过的十分清贫。
“医者为我母亲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少见,花朝大集,我去寻它一寻。”陈继兴说。
曲子奉欣然应允,还不忘安抚他:“令堂吉人自有天相,定能福寿绵延,你也别过多忧心,保重身体才是。”
陈继兴没说话,只是闷闷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上了集市,花朝佳节,雨荷镇热闹非凡,同宋衔烛他们一般,花魁游街,抛绣球。
人潮汹涌,寸步难行,陈继兴被人挤的连连后退,最后被挤到了角落,陈继兴拿出布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无奈道:“今日怎的人如此之多。”
曲子奉站在他身侧,远远望着那华轿上的窈窕身影,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落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娇娘谁人不爱,只是可惜……”
陈继兴问道:“莫非子奉你与那莫源一样,以为青楼女子便不是好女子?”
曲子奉摇摇头,喃喃出声:“穿的太少了些,怕是会着凉。”
坐在华轿上的花魁似有所感,回过头来,人山人海中也无与那人相似样貌。
“子奉,花楼来的花客那么多,你说……会不会有药材贩子在外面摆摊呢?”陈继兴分明在同曲子奉说话,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曲子奉叹了口气:“我后来才知道是有花客邀他进花楼吃酒。”
宋衔烛眼眸微眯:“依你所言,陈公子当真去赴约了?”
曲子奉摇头,说道:“继兴后来去了,只是过了这两年,我再想起来这件事觉得他去,或者不去,事情都阻止不了。”
“继兴你若是想去,我可伴你去那里看看。”
曲子奉说完便要朝花楼那边走,走出一段路了才发现陈继兴没跟上来,仍愣在原地。
“继兴?”曲子奉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一声,陈继兴浑身一个哆嗦,像才从梦里醒来。
“没……没事,子奉,我们走吧。”陈继兴含糊说道。
去花楼的路上两人几乎是被人群推着往前走,众人兴奋欢呼如同着魔。
“继兴!这里果真有药材。”曲子奉见花楼门前的大街有数名小贩坐在地上,面前放着装货物的箩筐。
陈继兴在一小贩面前蹲下,拿起一根茯藤,正要询问价格,手却被人用力一拍,茯藤掉在地上。
原来那小贩是个狗眼看人低的,瞧陈继兴就觉得一幅穷酸样,赶他走:“去去去,没钱你看什么看!”
曲子奉不悦道:“你若是有万贯家财,也不必在街头谋生。”
小贩恼怒:“你!”
“公子,公子,我这也有茯藤啊,比他那根好多啦,来瞧我的。”旁边一位头上顶个破草帽的小贩热情的招呼两人。
陈继兴一连报了几个药名,小贩那里一应俱全,且成色上佳,买卖很快就成了。
小贩掂量掂量手里的钱币,将它们一枚一枚往腰包里塞:“公子要的几味药正好是我常采的,若是公子还有要的,我就在这等您。”
陈继兴点头:“麻烦你了。”
小贩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公子叫我顺年就行……”
“陈兄——”
身后传来呼唤,人群短暂的安静了一瞬,曲子奉和陈继兴顺着声音投去目光。
花楼二层的一间厢房窗户大开,有位男子坐在窗边,衣襟凌乱,发带松散,一副浪荡模样,手握酒杯,紧盯着杯中美酒,轻转酒杯,何其不屑的给这边一个眼神。
“可要上来同我吃杯花酒?”男子语气轻佻。
陈继兴作揖婉拒:“多谢莫兄好意,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来日再会。”
莫源亦不再多言,只是讽刺的笑了一下,继续喝酒作乐。
曲子奉不多看一眼,招呼陈继兴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走在街上。
曲子奉有些担心:“少同莫源来往。”
“医师不是说这几味药少见,怎会这般轻易寻得。”
陈继兴看着手中的药材,说道:“兴许那人确实是位采药的好手吧,不过入药前我会让医师先看看。”
曲子奉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宋衔烛:“之后呢?”
秦寒道:“那药材贩子的确有些可疑,但这跟陈继兴性情大变有什么关系?”
曲子奉心情低落:“因为顺年失踪了,再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继兴的母亲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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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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