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季临身份

暴雨后的古董店弥漫着潮湿的朽木气味。

季临右臂清创的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混着血水,将石膏护套染成斑驳的棕黄。

他侧卧在修补过的工作台上,左手指尖悬在裂缝交错的琴颈残骸上方,铜护片反射着吊灯暖光。

祁砚拆开新到的邮包,手指摸到厚实病历本的瞬间顿了顿。

省级医院拒收的结论像钢印烙在末页:“右手无名指,屈肌腱断裂,合并化脓性骨髓炎,建议高位截肢。”

纸页沙响惊动了季临。

他迅速收回触碰琴颈的手,将溃烂的右臂藏进阴影。

“镇痛药……” 季临喉间滚出气音,左手指向空药盒,“黑市那批……再弄点。”

祁砚拎起药盒晃了晃,空腔发出枯叶般的碎响:“阻滞剂杂质超标。上回清创时,你血压掉到60。”

他抽出搪瓷盘里的镊子,夹起清创时取出的玻璃碎渣。

最小的一片仅有针尖大,棱角却在灯光下淬出冷芒,“最后三粒掺了滑石粉,咳血忘了吗?”

……

后半夜,季临被骨头深处绵延不绝的锐痛噬醒。

他摸索着爬起,残臂吊带在墙上撞出闷响。

黑暗中,那只清代德化白瓷茶杯正摆在饮水机旁,杯底茶垢已积成锈棕色。

季临颤巍巍伸出左手倒水,骨痛骤然加剧,瓷杯摔裂的脆响撕裂寂静。

祁砚掀帘冲入时,正撞见季临蜷在碎瓷片里抽搐。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挣脱护套插进茶杯裂隙,玻璃碴二次扎入皮肉,混着瓷片割开新伤口,暗红的血正迅速染透石膏。

“松手!” 祁砚厉喝,钳住他腕骨却不敢硬拽,碎瓷深陷在无名指肌腱附近。

急救剪绞开石膏外壳,溃烂的腐肉味混着血腥涌出。

皮肉像吸饱血的海绵,轻轻一碰就涌出血沫,几片带倒刺的碎瓷楔在神经束间,随脉搏突突跳动。

碘伏浇上创口。

季临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呜咽,冷汗瞬间浸透单薄衬衣,额头青筋暴起又萎顿。

祁砚用扩创钳撑开血肉模糊的创腔,镊尖在滑腻的组织中艰难寻找瓷片边缘,指尖忽触到异样的硬块。

放大镜下,玻璃碴边缘粘着几粒干涸的黑油结晶,分明是韩炜那把斯特拉迪瓦里断裂琴弦上的松香污垢!

“他毁琴……碎弦沾进玻璃渣……”季临剧痛中挤出的字句断续,“留个……脏记号……”

……

当铺铁栅后,老板的指甲敲击着翡翠镇纸证书:“死当不退。碎琴残骸倒是能领走,仓库明天清空,就当垃圾处理。”

祁砚踏进仓库时,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那半截琴颈被扔在废旧电机堆里,琴弦像腐烂的肠子缠绕其上。

他拨开黏腻的弦,指腹触到底板边缘的凹痕,被铜护片遮盖二十年的刻痕下,多了一行新鲜凿印:

【1987.3.21 生】

凿印边缘带着松木碎屑,正是季临母亲生产日期。

而照片中女人怀里的婴孩,此时终于看清侧脸,婴儿耳廓有颗米粒大的朱砂痣,与季临左耳完全一致。

仓库门突然被暴力撞开。

三个纹身青年踹倒货架,铁棍砸向祁砚后颈。他旋身格挡,木屑混着金属碎渣溅进眼角。

混战中翡翠证书被扯碎,祁砚猛将半截琴颈掷向为首者面门,对方惨叫捂脸后撤。

他趁机扑向侧窗,玻璃割破小臂瞬间,琴颈残骸被另两人拽住。

木料撕裂声中,铜护片“铮”地弹飞。

祁砚攥着半块朽木翻窗滚落巷沟,泥泞裹着腰腹的玻璃伤阵阵抽痛。

怀中仅存的木块断面,露出被铜片封印数十年的秘密,琴身夹层里嵌着张被蛀蚀的出生证明:

【母亲:沈素心;

婴儿:季临

生父栏遭虫蛀穿,唯留残印:韩…】

泥水顺额角滴落。

祁砚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迹混合泥浆,腰侧碎玻璃随搏斗扎得更深了。

……

工作室腥甜血气挥之不去。

祁砚用止血钳夹出腰侧碎玻璃时,余光扫见季临正用左手拆解断弦。

泡脓的右手搁在搪瓷盘里,一截污浊弦油混着血水流淌在清创盘。

“韩炜是你生父。” 祁砚将出生证明残片推过桌面。

季临拆弦的手指骤停,弦丝在他指尖勒出深痕。

他忽地嗤笑,左手捻起盘中浸血弦油抹在残片上,蛀洞恰好吞掉韩字右半:

“父亲?他逼我捐心脏还债时说过,野种配不上韩家骨血……”

弦油抹开的血痕下,韩字蛀洞边缘显露极其微小的钢印凹点:原是“韩炜”二字遭人为蛀蚀后伪造。

“母亲是被迫的……”季临的左手指腹反复摩挲沈素心褪色的签名。

“孤儿院档案载她十六岁被领养。领养人……”他蘸着清创盘里的脓血,在桌面画出钢琴高音谱号,“姓韩。”

祁砚腰椎剧痛陡然加剧,视野泛起黑雾。

他抓起手边湿抹布,用力擦去季临涂写的血印。

布面擦过琴颈残骸,露出木纹深处原主刻印,歪扭的儿童字迹:

【季临制&小砚修】

【1987春】

“所以那年他带走你……”祁砚握紧残骸粗粝断口,“不是转学,是灭口?”

季临没回答。

他忽然用左手提起染血的断弦悬在灯下,弦油折射出妖异紫光:“知道这弦为什么这么毒?”

他扯动嘴角,将断弦泡进碘酒,“松香混合了我母亲血样炼的弦油,慢性溶血剂。”

“他从我五岁起……就逼我用来保养这把琴。”

窗外救护车由远及近。

季临的右手伤处正涌出大量粉红色泡沫组织液,急性溶血反应爆发。

他栽倒前最后一句话随血沫溢出:

“清毒剂配方……在冷库冰谱的反面……”

病床推过门槛时,轮子碾碎地上一块釉色薄瓷。

正是那只摔裂的德化茶杯底托,釉面细纹间嵌着两粒未被察觉的弦油结晶。

季临每夜喝的水,都是慢性毒剂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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