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指腹在镇痛药锡箔板边缘留下暗红印迹。
祁砚掰出最后两粒药丸塞进季临唇齿间,咸腥混着苦涩化开在彼此交错的呼吸里。
季临喉结艰难滚动,吞咽的摩擦音在尖锐警笛背景中撕扯。
“谁要你们多管闲事!”肇事货车司机被警员按在车灯刺目光圈下嘶吼,啤酒肚蹭着路面粗粝石子。
祁砚托着季临后颈将他半扶起,警察笔录本突兀地横插进两人之间:“先生姓名?伤势需要……”
“轻微擦伤。”季临打断,撑着路缘护栏挺直腰背,西装后襟撕裂处露出染血的内衬,“孩子没事就行。”
他朝被母亲紧搂在怀里的女童勉强微笑,唇角的血丝早已干涸成褐痕。
女童母亲指尖发抖地递来湿纸巾,季临接过却没擦脸,只死死捂住又开始闷咳的胸腔。
警车蓝红顶灯将四周切割成诡谲碎片。
祁砚从季临滑落的琴谱包夹层抽出那张对折的票据。
【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抵押凭据】
钢印下贷款期限刺目:72小时。逾期即启动拍卖程序。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
季临在担架升起瞬间猛地攥住祁砚袖口,力道大得指节青白:“别去……找那混账老头……”
他急促喘息,喉间泛起新鲜铁锈气,“拍卖行顾问……有问题……”
祁砚掰开他痉挛的手指塞回薄毯下,将染血的票据压进自己内袋,皮革摩擦声微不可闻。
担架滑轨撞击救护车厢体发出空洞回响,车门闭合隔绝了季临最后仓惶一瞥。
……
三个小时后,消毒水气味浓得呛鼻。
病房门推开时,季临正用左手摸索床头柜的杯盖,右臂悬着石膏吊带,脸上擦伤涂着突兀的明黄色药膏。
“别碰!”经纪人猛冲上前撞开祁砚,保温壶嘭地砸在铁架床沿,“你想废了他吗?音乐会保险金都填不了天价违约金!”
季临皱眉:“帮我倒水。”
他声音沙哑,左手推开经纪人递来的吸管杯,直直望向祁砚。
玻璃杯水面映出天花板的惨白光影。
祁砚沉默注满水杯,经纪人暴怒抓过票据存根撕扯:“三千万!就为填你那破窟窿!!!”
纸屑雪花般散落病床。
“出去。”季临沉声。
经纪人的咆哮被厚重门板吸收。
静默笼罩病房。
祁砚从脚边拾起半片票据碎屑,断裂处恰好残留贷款账号末四位数字。
“三天。”他指腹捻过打印油墨,“典当行营业到今晚九点。”
话音未落,经纪人猛然推门闯入,举着手机屏幕杵到季临眼前。
#昔日天才街头遇险疑涉文物赃案#
标题赫然高挂热搜榜首!
赞助商解约函弹窗跳出覆盖了新闻页面,猩红色的外文标记烙进眼底。
季临瞳孔骤缩,左手猛然绞紧雪白床单。
监控仪器陡然发出锐鸣,心跳波形化作狂乱锯齿。
护士疾冲而入按住他注射镇静剂。
经纪人冷笑着抽出名片摔在祁砚胸口:“收好我的律师联系方式!”
摔门巨响余震中,祁砚展开名片背面,那里有经纪人用金笔落下的草签:“赔款明早十点前到账。”字迹如刀锋切纸。
……
暮色吞噬最后天光。
祁砚推开典当行雕花铜门时,铁栅栏正吱呀垂落。
“打烊!”秃顶男人闷头拨弄金库转盘。
祁砚将档案袋推入铁栅空隙,封口赫然贴着邦瀚斯拍卖行防伪标。
“赎回斯特拉迪瓦里,编号VS-1734。”
男人捏档案袋冷笑:“超时六分十二秒。罚金翻倍。”
档案袋甩在柜面,露出票据复印件末尾小字条款:
每逾期一小时递增10%违约罚金。
他肥硕指节点着墙上挂钟:“现在六点过七分,再加六点七万利息。”
祁砚打开手机银行界面,余额数字刺眼:3,006,700.00。
经纪人追索的三百万违约金幽灵般悬浮。
“现金或刷卡?”秃顶男人敲击键盘,“过期作废哦。”
祁砚眸光锁紧那挂钟。
分针正诡异地颤动回跳……
“机芯老化,时间误差七分钟以上。”
他声线淬冷,“按真实时间计算,我未超时。”
典当师面色陡变,祁砚已指向监控镜头:“证据链完整,或者我通知质监局校准?”
铁栅栏摩擦升起。
内室灯光昏黄,金库门弹开冷气。
秃顶男人提出乌木琴盒开启刹那,暗金色泽流动如融化的落日。
琴弓尾端镶嵌的象牙环扣被撬走,留下狰狞凿痕。
“抵押品须完好状态。”祁砚扣住琴箱边框,指节发白。
“典契写着‘现状交付’!”男人砰地合拢琴盖,“钱呢?”
玻璃柜面倒映祁砚输入密码的手指,数字键被逐颗摁亮。
转账成功的嘀声与短信提示音几乎同时炸响。
经纪人催款短信弹出:【账户冻结申请已提交!】
余额数字瞬间灰暗凝固。
柜面下,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钞静静躺着,那是祁砚全副身家最后的零头。
夜色泼墨。
祁砚抱着琴箱站在古董店门外,整条街电路检修漆黑死寂。
掏钥匙时触到内袋坚硬物体。
是季临抵押的那把法国蝴蝶钥匙,在封存前夜被他调包换成仿品。
真钥匙嵌入锁孔拧动,门开刹那冷风卷起地上一张薄纸。
【文物局罚款缴讫通知】贴在玻璃门内壁。下方手写缴款金额:500,000.00。
付款人签章栏印着鲜红指印,印纹边缘凌乱发白。
是季临咳血时被警察强按的指纹。
店内座机答录机红灯狂闪。
按键播放,拍卖行老顾问的录音断续失真:“……物流存根找到半张……”
“HB1029对应的运单……货品栏改成了‘机械配件’……但海关录像……”
电流噪音吞噬关键句。
祁砚调高音量反复重播,背景杂音里飘过模糊男声哼唱的旋律……
是季临《雨巷回旋曲》主部变奏。
风铃猝然碎响。
古董店玻璃门被猛力撞开,寒风中裹进一个浑身酒臭的老头。
田阿四眼球充血,将油腻纸包摔在柜台:“那混账……拿胶卷勒索我……”
祁砚展开湿漉漉的报纸,被酱油污染的半截黑白监控截图粘在上面。
青年韩炜正掀开货箱,内层填塞的,赫然是法国音乐盒雕花侧板!
老头倏然咳喘佝偻下去,衣襟松开处脖颈密布针孔。
“韩炜派人给我扎毒……”他瘫软如泥。
祁砚捏紧报纸边缘,韩炜的身影在霉斑中扭曲变形。
后门巷尾陡然亮起刺目远光灯,引擎轰响碾碎死寂。
祁砚抄起工作台黄铜镇尺扑向侧门,玻璃炸裂声与摩托急刹同时撕裂夜空。
田阿四尖叫抱头翻滚。
黑影如秃鹫扑进店内,刀锋直劈祁砚面门。
镇尺格挡火星四溅,暴徒靴跟狠踹翻博古架,珐琅彩盘顿时粉碎飞溅。
扭打间黑影猛掏喷雾罐狂喷,辣雾弥散呛得祁砚目眩栽倒。
柜门被撬棍砸开爆响,暴徒扯出提琴琴箱夺门而逃。
祁砚强撑攀爬,辣椒水灼伤的眼帘里,摩托尾灯如血点消逝在深巷尽头。
地板上,典当票据碎片如雪,覆着半瓶摔碎的辣椒喷雾,液体正泅开刺目猩红,像极季临咳在票据上的血痕。
医院刺目白炽灯下,季临在止痛泵嗡鸣中苏醒。
左腕吊针药液冰凉。
他摸索被石膏裹紧的手臂,石膏内侧似乎紧贴异样硬物。
指尖探入摸索,一柄冰凉钥匙滑落掌心,蝴蝶柄鸢尾花纹清晰如割。
他瞳孔震动,骤然望向陪护椅中闭目的祁砚。
祁砚掌心摊开着被辣椒水染红的典当票据碎片,血褐指印与鲜红辣椒痕触目惊心叠加。
另一手紧攥残存的小提琴配件残骸,琴弦卷在破碎象牙环扣表面,如勒毙的断颈。
窗外晨光将两人割据在明暗交界。
季临摊开掌心钥匙,晨光舔舐着鸢尾花雕刻的每道凹痕。
祁砚睁眼,视线凝固在钥匙背面新刻的微小字样,利器深凿的印痕在铜面折射寒光:
“我们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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