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插画

可能是年纪到了,也许是江玉茗太让人头疼,一到这时候总免不了想说教:“连部女主戏都没有,你拿什么回报你的粉丝?”

“你好烦啊!”江玉茗双手捂耳,在沙发上翻滚,“不听不听不听…”

经纪人拧眉,斜乜她,简直没眼看,“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老娘二十八!”

女人猛然停下抬手比二,身子却沿着惯性一翻,失重感蓦地袭来。

“啊——”

她滚进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惨兮兮地哼唧,“我的老腰啊…”

“我滴个亲娘诶!”程姐一惊,忙起身过去扶她,拽着人坐起来,“快别闹了祖宗,安生点,你这一身暗伤的身子骨可不禁摔。”

早些年跑龙套摸爬滚打落了一身病痛,发作时疼得动都动不了,这人是一点不当回事,完全不注意养护。

江玉茗爬起来,捂着腰坐回沙发上,蔫儿了。

程姐:“怎么样?没摔着吧?”

“腰扭了下,应该没大碍。”她苦笑一声。

人是没事,但耳朵马上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经纪人一放下心,开始唐僧念经,絮絮叨叨地数落她不稳重。

江玉茗听了半天,一脸菜色,忙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今晚在这边睡还是回去?”

程姐无奈瞥她,叹气,“我留一晚吧,给新房子增增人气。”

时间不早了,江玉茗没心情继续看电影,缓过来后去把桌子上的东西归置回厨房,去给人找生活用品。

两人洗漱一番,各回各房。

夜色浸透微凉的室内,只余下一小方块的浅淡亮光,被女人捏在手里。

江玉茗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着手机,戳进微信里,扒拉扒拉寥寥无几的聊天框。

谌宁不知何时换了头像,是片以夜为底色,映在钩月下的火红枫叶。

月夜和枫叶,这两种东西并不常被人摆在一起,枫叶的火红总是摆在阳光下被人清晰地看见才显得浓烈,但二者在头像中却被融合地恰到好处。

江玉茗盯着看了半晌,眉头无意识地蹙着。片刻后,她扔了手机,扯起被子蒙住头,长长叹了口气。

她在回顾白日的事,并纠结自己的言行。

很奇怪。她以为自己的本能中有足够的警惕性,所以平日很少时刻去注意,只会在睡前囫囵回思一遍。

没想到今天却出了问题。

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忌讳情浅言深,江玉茗向来是懂得这些道理的。她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暴露自我的话。

她们才相识多久?自己当真确定对方的无害了吗?

谌宁好像有一种能让人卸下防备的超能力,令人安心到近乎透露出危险。

迷糊入梦前,她想着,下次…一定要多注意些。

谌宁神思恍惚。

她掐着手机,穿着单薄的浴袍端坐在阳台木椅上,静得像个灵魂神游太空后留下的躯壳,听乐阳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

夜晚裹挟着静谧的暗流,在月光中环绕游荡。谌宁以赏日落与月出为理由让自己坐在这里,思绪乱,但什么都没想,生生呆坐好几个小时。

直到乐阳打来电话,才勉强拉回来几缕魂儿。

她的潜意识总能精准地把握时机,抓住那一堆废话结束后唯一要紧的最后一句话。

[…作为朋友,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任务?什么任务?

谌宁稍微回忆了一下,提炼出关键词:新书,出版,插画。

乐阳的新书《她的征途》要出版了,找她帮忙画插画。

“嗯,我知道了。”她轻描淡写地应下,任谁也听不出她方才全程走神。

对面传来乐阳快乐的声音,[谌小宁最好了,么么哒!]

胧在浓夜中的女人轻浅地笑了下,月光投下的阴翳落在唇角,似升起一张小帆。昏暗将眸光覆盖上一层混茫迷雾。

“不收你钱,但出版的第一套书得送我。”

[没问题!前十套送你都成啊。]

乐阳夸下海口。电话挂断后,她兴奋地在屋里蹚来蹚去。

能请到大画家给她的新书画插画,光是格调就不知上了几个档次。别说只是一套书,就算谌宁要自己卖身给她,她脑子一热指不定都能同意。

再次庆幸自己当初的厚脸皮,捡回一个这么完美的朋友。

她们的交际之始多少也有几分戏剧化。那时候她刚开一本新书,正在全网搜罗画师给自己的小说约封面。恰巧看到了谌宁发在互联网上的一幅画,惊为天人。

当时谌宁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了,与以接画稿为生的太太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但她脑袋发热,不管不顾的,直接跑去私信人家要约稿。

这但凡要是换个人,没准儿就把人得罪了。

万幸谌宁几乎没什么艺术家的清高,并不介意画一些简单的商业性作品,辟如小说封面,插图。

在乐阳冷静下来开始后悔,纠结要不要道歉的时候,无所事事的谌宁给了她回复,接下了这笔生意。

隐约察觉到谌宁是个好说话的,乐阳当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发挥社牛天赋,缠了她一阵,时间一长就交上了朋友。

她觉得谌宁真的是个很好软化的人,只要有胆子忽视其冷清的外表,多缠一缠,占一个朋友的位置是非常容易的事。

不过前提是她不打算更进一步。

乐阳意识得到,她们关系好归好,但不够‘亲密’。

在两人的相处中,谌宁始终是留有余地的。举止守礼而有分寸,言语平和不冒进。自己能得知的关乎她的一切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

谌宁不会像她的其他朋友那般,向她倾泄或喜或悲的情绪。反倒因其永远稳定温和的性格,令人本能心安,总忍不住向她倾诉。

关于其内心更深处的东西,她半分都窥视不到。

到底是个写小说的,不缺乏敏锐,对此必不可能没心没肺毫无所觉。

那道冰层的孤冷,她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但她并没有将其打破的意图。因为她心知自己做不到,并且本能觉得自己也承担不起将其打破的后果。

如今这样的关系,就已经是最好了。

凉风携着植物草叶的气息四处游荡,自大敞的窗户涌进阳台。远处树的影映在步步锦的窗格,于昏黑中轻轻摇晃。

谌宁终于起了身,活动着久坐发僵的身子,拎着手机慢吞吞回到屋内,准备去洗漱睡觉。

她什么都不打算想了。再如何思考也凑不出个所以然来,白费心力。

遇到和江玉茗有关的事,自主性仿佛无限消减,她本也没给自己留下多少做什么的余地,便也不必自我折磨。

一夜过去,月色尽消。厚重的云层挡住太阳,天气阴沉沉的。

谌宁起床后简单吃了早餐,便拿了U盘进书房,打开电脑,查看其内的视频。

江玉茗很细心,文件都按照日期分好了,从八年前到今年,积攒了很多视频,一时半会儿必是看不完的。

将内容滑到最上方,点开第一个视频:

镜头摇摇晃晃的,入目是一片荒草地,地面斑驳泥泞,一部分干爽,一部分是湿的。

不远处有身着古代士兵皮甲的人在一起说着话,声音有些嘈杂,大概是刚拍完戏。镜头调转下移,落到拍摄者身上,竟也是一身皮甲,且沾满了泥水,湿漉漉的,双脚几乎裹满了泥。

顶上传来含笑的声音,带着有些急促不稳的喘息。

[纪念一下…我跑完的第一百场龙套。]

和如今的江玉茗相比,嗓音还有些稚嫩,南方口音也更重些,黏黏甜甜的。

谌宁不自觉柔和了眉眼,唇边噙起笑。

镜头再转,在片场绕了一圈,随后结束。拍摄者全程没有露脸。

之后的视频同样如此。她看了很久,视频里有片场的人,有湛蓝天空,有朝霞晚霞,有一片奇怪的云,有漆黑的夜空,有澄明的月,有花丛与蝴蝶,有路上遇到的猫猫狗狗。

偶尔还有江玉茗拍戏时摔到淤青破溃的身体,和她笑着自我打趣可能要留疤的声音。但唯独没有拍摄者的脸。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玉茗记录生活,却从不拍自己的脸。

江玉茗有一张那么美的脸,总不该自卑吧?

茫然思忖不出缘由,谌宁不再多想,一段段归属于过去的记录令她心脏酸软。

好似自己的陪伴不再依托于虚无的幻想,也曾真实地伴随她走过了好些时日,触及到了距她很近的一面。

坚韧的,孤独的,苦中作乐的,从不喊痛,永远不会被压垮的。

生活再苦也能看到美景,她始终走在阳光照耀下的路上。

这让谌宁回忆起初见她的那一日。瘦弱的女孩跪坐在冰冷潮湿的卫生间瓷砖地板上,倚在厕所门板上,白色的夏季校服湿透了,卷发被扯得凌乱。

谌宁推门进卫生间,正撞入那一双蒙着水雾的漂亮眼眸。

眼底的一簇光亮似悠悠颤颤的烛火,将熄将灭,在绝望与挣扎中辗转。

如被扼住咽喉的幼兽,带有求生之本能的纯净,微幽的不甘,细弱的愤怒,残酷的坠堕…还有尚不肯熄灭的闪烁火光。她在陨灭的死亡线上游走。

美。

破碎的、极致的美。

她看到了一个画家毕生所追求的美。她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美神缪斯。

那一点烛光,正于那一刹点亮了她的魂魄,从此令她化作逐焰的飞蛾,被女孩吸引了全部目光。

她环绕在江玉茗的周围,不敢靠近,不肯远离。

谌宁沉浸在这些过去的时光碎片中,在书房坐了很久。直至下午,她才暂时关掉电脑,取了设备,开始准备给乐阳的插画。

她不常用平板画画,但也是会用的。乐阳没提出任何要求,让她自由发挥,她便回忆着小说里的内容,随性画之。

这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正经工作,反倒似一种消遣,在平板上画画,带给她的感觉和玩游戏类似,感官新奇。

全部画完是在五日后。而拿到乐阳的第一套新书,是在三周后。

精美且厚重的三部书被包裹在防护塑料膜中,谌宁将其放到书房的桌子上,没拆,盯着发了半晌的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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