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茗总是能敏锐地感知到他人对自己的纵容,并擅长在限度内得寸进尺。
“好看!又帅又俊俏。简直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她眼眸一转,毫不吝啬地一通夸奖,笑眯眯压着女人的肩转身面向镜子,另一只手做展示般从肩头拂至衣摆。
“你看看,像不像个儒雅贵族,谦谦君子?”
谌宁被夸懵了。
她不觉得自己与之前有多大变化。
可能这身衣服真的很好看?
她迟钝地眨眨眼,转头试探道:“确实…挺好看的。”
“对嘛!”
江玉茗激动地一拍手,说出的话叫谌宁哑口无言——
“你是第一个觉得我选的衣服好看的!我就说肯定不是我真的眼光差,只是审美不同罢了。”
“来来来,我再给你绑个头发,你的帽子和这身不搭,头发这样披散着还是少了点古雅气质。”
谌宁失笑,由着她转到自己身后,拿下了贝雷帽,上手扎弄起头发。
最后黑发被扎成了松散的低马尾。
毫无技术含量的发型,不过效果确实好了一些。
将帽子塞进她的背包里,江玉茗满意地拉着她欣赏了半天,然后付了钱,拽起人冲向她之前看好的店铺。
“这件,那件,还有那件,都包起来。”
谌宁被她拖着到处跑,全程没来得及说一个不字,成了江玉茗玩换装游戏的娃娃。
本身就在花钱从不看价格的环境中长大,她不觉得江玉茗买几件衣服给她有什么难接受的,就是总感觉店员看她们的眼神奇奇怪怪…
眼看江玉茗兴致勃勃还想往下一家店去,谌宁连忙拉住她,摇头,“可以了可以了,买太多穿不过来的。”
“那好吧。”江玉茗勉为其难地颔首,显然意犹未尽,眸光下意识地在周围搜寻,最终定格在一家巾帽店。
“最后一次,再买条围巾怎么样?我看到一条很合适的。”她竖起一根手指,眼巴巴地看着谌宁。
好乖的样子。
谌宁心一颤,毫无原则地答应了。
江玉茗粲然一笑,反手一捞就带人往店中走,没拉住谌宁的衣袖,而是实打实握住了她的手。
肌肤相触,谌宁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走起路来脚步虚浮。
但她这次出息了一点,手没麻,能清晰地感受到手心的触感。
江玉茗的手指很凉,也很软,手心出了层细汗,皮肤滑而润。尤其她的手热且干燥,感受便更加清晰。
她觉得自己像握着一只刚出生的幼兽,细弱的生命就搁在掌心,如此脆弱,令她指骨僵硬,不敢施加任何力气。
走到店内,江玉茗松了手,去取围巾。
掌心落空,谌宁握住了拳,手指搅在一起。不知是想截留住那丝触感,还是想将其驱散。
“快来呀。”江玉茗双手提着选好的围巾,转过身,看向在原地呆站着的女人,呼唤她。
待她走近,又示意她低头,将围巾一圈圈绕上对方的脖颈。
谌宁仍穿着第一套新衣,围巾是白色的,在尾部绣着几列黑色的字符,好像是藏文,她们不太认得,但是很好看。
围巾柔软暖和,视觉上便是温暖的,衬得她更多几分温文尔雅,仿佛五官的轮廓都柔和了些。
江玉茗眸中泛起柔光,晶亮亮的,忽然凑近,双手捧住了女人的脸,轻轻捏了两下,“太可爱了吧!”
她满意自己的搭配,一高兴,看谌宁就更有滤镜了。
谌宁蓦地僵住,望着面前距离极近的桃花眼,被雷劈了一般。
对于两个很有边界感的人而言,这个动作已经完全越过了安全距离,入侵过界限,到了一个堪称亲密的位置。
但她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江玉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换句话说,她感受不到谌宁对她的抵抗,也就根本不会有过界的自觉。
江玉茗还在逗孩子一样地揉捏她的脸,笑得眼眸弯弯,又带着点坏。
这人僵立不动,先前她凑近时也不见其有过本能地躲闪,潜意识内接收不到对方抗拒的信号,行为也就没了分寸。
“哎呀,好软和,还以为你脸上没什么肉呢,没想到这么好挼。”
她还不撒手,谌宁的脸开始升温,越来越红,红到江玉茗像是刻意拿她的脸来捂手的。
谌宁心内天崩地裂,外表低眉顺目,颤巍巍挤出一抹笑。
直女撩姬,天打…
呸。
胡想什么。
“茶茶…”她微微屈膝矮下身子,苦笑求饶,“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对,是该走了。”江玉茗忍俊不禁,又使劲儿搓了一把才松手,揶揄:“怎么这么乖啊,好像我掐了你的命在手里似的。”
她笑得不行。
这话谌宁没法答。
装作没听到,她移开视线,拍了拍通红的脸试图降温。
江玉茗笑着摇摇头,去结围巾的账。
刚付完钱,一只手臂越过她,将一双手套放到柜台上,清润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侧响起:
“麻烦将这个的账也结一下。”
“好的。”店员立刻录入,再俊俏的脸也不能耽误打工人挣钱,“159元。”
谌宁扫了码,付款成功。
收回手套,塞到正看着她的江玉茗手里,“戴上吧,你的手很凉。”
预感被印证,江玉茗眉眼放松,笑眯眯的边戴手套边道:“其实戴上也没什么用啦,可能是血液循环不太好,手脚容易冷,穿多厚也捂不暖。”
手套是米白色的,毛茸茸,还挺可爱,和江玉茗这身衣服一点都不搭,她也不在意。
两人往外走。
谌宁眉微蹙,“有看过中医吗?”
“看过,又要喝药又要用药包泡脚,太麻烦了,没坚持下去。”江玉茗摊摊手,“没事啦,反正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目视四周,态度很轻松,愉悦道:“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在线下逛街买衣服到底有什么有趣的,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了。”
原来之前是少了个移动衣架子让她搭衣服。
尤其这个衣架子身材好,长得漂亮,还捧场,从来不像她的经纪人一样嫌弃她挑的衣服丑。
连画家小姐都认同她选的衣服好看,说明她的审美根本就不差!
明明程姐自己选的衣服才丑,花绿胡哨,颜色总是亮得晃眼。
可惜这次谌宁没法被她的好心情感染。
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欲言又止,在心里反复删改许久,才吐出一句不算出格的话。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茶茶。”她轻声道。
江玉茗一怔,忽然恍惚一瞬,脚步渐缓。
相似的话语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漾起涟漪,继而勾动起久远的记忆。
很久很久前的曾经,阿婆重病弥留之际,也曾拉着她的手,反复地对她叮嘱过:[以后阿婆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小茶茶。]
这是那个严格古板的老人与她少有的温情时刻。
如今她照顾好自己了吗…?
她一直觉得她足够爱自己了,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本身更爱自己。
所以谌宁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她只是活得糙了些,偶尔不太注重自己的身体。嗯…现代年轻人不都这样吗。
江玉茗迅速地说服了自己,驱散那恍惚间的浅淡悲怆,回过神,转头对她笑笑,“放心吧,我好得很。”
谌宁心中无奈,只好回以一笑。
江玉茗朝她伸手,“袋子我帮你拎几个吧,沉不沉?”
衣服买了好几件,谌宁单手大包小包地拎着。
“不沉,衣服能有多少重量,一会寄存一下就好。”谌宁将她的手按回去。
她们下了楼,江玉茗带着她走进地下超市,将包全部放进寄存柜里。
其实超市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我要买点零食和火锅食材,晚上我们吃火锅,到我那里吃,好不好?”
隔着毛茸茸的手套,她攥住谌宁的手腕,微仰头看着她。
谌宁心头发慌,很想拒绝,舌尖在口腔里打了个转,然后…
“好。”
话音落,牙齿瞬时发狠咬向舌尖,泄愤一般。然而强烈的刺痛也无法驱散心中无奈。
江玉茗满意地松开她,奔向食材区。谌宁呆站原地,一脸颓丧,绝望地抬头望向上空。
她想喊救命了。
半晌后,她磨磨蹭蹭地跟上去,看着江玉茗挑选蔬菜的背影,踌躇低声问:“是只有我们两个吗?”
“啊,可能我经纪人也会来。”江玉茗不确定道。
她将挑选好的绿叶菜装进袋子,回身望去,询问:“你介意吗?如果介意,我提前跟她说一声。”
“不不不…”谌宁连忙摆手,“我不介意,不介意。”
正相反,她还松了口气。
做贼心虚的人,稍一接近心中掩盖的秘密,都像即将被揭穿般不安。能有第三人在场,再好不过了。
江玉茗点点头,低头继续挑菜,垂下的睫羽遮住了眸中异色。
她在思考,吃晚饭之前的这段时间,还能再做些什么把谌宁留在身边。
心头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一和谌宁分开,这人就会变得陌生了。手机里那个消息寥寥的聊天框一点都不像谌宁。
食材被一样样放进推车里,各种蔬菜,粉类,虾滑,肉类,还有最主要的火锅底料。
“我要再去买些酒,你有什么想喝的吗?”江玉茗问。
她们推着车往酒品区走。
“我不太会喝酒,买瓶果汁就好。”
去酒品区恰好路过饮料区,谌宁随手拿了瓶蓝莓汁。
江玉茗看着,笑道:“你看起来就不像会喝酒的。”
谌宁微挑了下眉,轻哂,“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唔…”她沉吟道,“白白净净,容易害羞,很有礼数家教,就是学生时代那种好学生乖乖女的样子。”
谌宁歪歪头,眼里蕴着笑,没有反驳,只说:“你想知道曾经学院里的老师对我的评价吗?”
江玉茗顿时好奇,“是什么呀?”
“落落寡合,我行我素。专业水平高但不知变通,自我意识过强。”
她懵然:“啊?”
谌宁摊手一笑,“简而言之,她说我不是个好学生,但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她小时候情况特殊,一直在家学习,后来状况好转,十四岁直接上了高中,十六岁毕业后到国外上的艺术类院校,又读了三年研究生,后来才回国。
在校时,一部分守旧派的老师总是斥责她的画过于意象,甚至有种脱离物质世界的美,要求她画些“正常”的、能展现出功底的画去参赛。
她既不曾反驳,也不听从,沉默地一意孤行。
“……”
江玉茗一时无言。
显然,她对谌宁的认知与实际出现了严重偏差。
“天才大多是不合群的,倒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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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逛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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