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江如簇望着重新坐回上座的江老夫人,心下疑惑,不知这老太太将她留下,是为何故?
“若吾使你与你阿翁一起前往长安城,你愿意吗?”
江如簇大吃一惊。
她从未想过,江老夫人会做如此安排。
江老夫人自小教导她,应谨守闺训,安分待在家里,最好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待在内宅之中,什么外人都不要见。她不过是从高大人马车上下来,老太太就险些要了她命。
怎今日却会做如此安排,想叫她与江安一同前往长安城。
“陛下赐你千里良驹,若你也与你阿翁一同去长安城,脚程必然比你阿翁更快,也能更早将此中之事弄清楚。”
“你以为如何?”
江如簇失笑。
若如今时代没有男女大防之说,也崇尚人人平等,这自然是最好办法。
况她有信心,若她出面处理此事,必然比江安做的要好。
但偏偏,这个时代就是男尊女卑,不到事关生计存亡,任何家庭都不会允许女人在外抛头露面。更别说让她一个小小女娘远赴千里,去跟长安城大官打交道,将她家的米粮与人手从这些人手里赎出来。
“祖母若是做出此等样安排,孙女自然遵从。孙女早就听闻,大宛良驹可日行千里,若由孙女先行一步,前往长安城处理此事,或许刚好能赶上各地主家在长安城汇合之日,孙女便可与其他商户主家一起,从中转圜,再等阿翁前来主持大局。”
江老夫人闻言,一时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望了江如簇良久,才笑起。
“你这孩子,吾与你说笑,你都听不出来吗?”
“无论家中发生何等样大事,也不需你一个小小女娘在外奔波。只是可惜,那匹大宛神驹虽是陛下亲赐,却只能困在吾家院中小小一方天地里,再也不能在外驰骋万里。若是你阿翁也得这一匹良驹,日后在外奔波,必然事半功倍。”
江如簇想也不想,笑眯眯望向江老夫人。
相较江老夫人之前所问,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
“阿翁若是喜欢那匹马,珝珝现在便着人送到他院里。”
江老夫人应是未想到她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时愣住,半天才扯出笑脸,嘴里却重重叹息。
“珝珝,你到底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好了,眼看着天要黑了,你也快些回院子,好好休养身体。”
从寿安堂出来,江如簇扶着卉儿丫头的手,望着挂在门口高高匾额,嘴角撇起一抹冷笑。
有什么不懂的?
不就是陛下亲赏,不可赠予旁人道理!
她用了三年时间,差点赔上一条命,才看清楚江老夫人为人。与她日后长久岁月来比,自然是好事;可与她对这段亲情的付出和换来的伤害相比,她宁愿当日直接就死在江老夫人手下,也好过现在每日受这样折磨。
她突然想起昏迷不醒时,脑海中那依稀感觉。
当日她险些被封死在棺椁之中,看着光亮自眼前一点一点消失,她心里其实是轻松的,或许那时她正在想,便是那样死了,也没什么。
但她活着。
她活着就代表一切。
“女公子。”
卉儿丫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蠢笨丫鬟,可方才在寿安堂,听江老夫人与自家女公子最后几句对话,她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这些话连在一起的意思,她却始终无法参透。
“老太太方才之意,究竟是在试探女公子,还是真的想让女公子与主公一起前往长安城?”
江如簇被她一副眉头紧锁样子逗笑。
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别想了,你这小脑袋瓜想不明白,还是歇歇吧。”
江安离家第三天,江如籔院传来消息,江如籔病倒了,老太太亲自去看了她一回,又为她寻来四五个医者,各种珍惜名贵药材尽可着她用,也没能将她病治好。
江如簇大为疑惑。
江老夫人明明已答应过江安,留下江如籔性命,那便绝不会再药死她。
难道这江如籔是时运不济,命中就有这个死劫,即便江老夫人不对她动手,她也活不长?
就在此时,寿安堂传来话。
“老夫人吩咐女公子,预备明日一早出行,前往耄仁寺。老夫人说了,此次要在耄仁寺多住几天,请女公子提前收拾好箱笼,以免到时东西带不够,来回在路上奔波。”
卉儿丫头万分不解,一边给江如簇收拾箱笼,一边不住声嘀咕。
“往日里也未见老太太多信耄仁寺的神仙,近些日也不知怎的了,总往耄仁寺去,这次还要住上几天。”
“女公子,您说这中间会不会存有隐情?”
“这种事何须特意问,到了耄仁寺,不就知道了吗?”
别的隐情江如簇,暂时不知晓。
可她记得清楚,元宵花灯夜,月黑归家时,她曾在假山背后听到江如籔与那魏家小郎君之间的交谈。
江家门风如此严谨,魏家小郎君更是从未光明正大踏上过江家门,江如籔又是如何将身子献给小郎君的?
唯一可能,便是上次耄仁寺之行,江如籔给魏家小郎君甜头,结果被人吃透了。
少男少女之间偷食禁果,有了第一遭,便会想着第二回。
这次去耄仁寺,肯定有大热闹看。
第二天,天还不亮,江家门前便喧嚣起来,江老夫人带着江如簇与江如籔,及江家众位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耄仁寺而去。江如簇坐于车中百无聊赖,便将车帘撩开一条小缝,悄悄往外瞧。
这是她第一次见太原郡城中城外盛景,太原郡作为商贾齐聚之地,城中向来不缺好物什,甚至有许多没有被划归于礼制之内,只许皇家使用的新奇小物件,都出现在大街之上。一时间,叫江如簇见识了许多江南水乡,塞外大漠,以及关外匈奴人的奇特小物件。
“女公子快看,街上居然有人卖海东青。”
“奴记得,女公子之前还跟奴讲过,有烈性的海东青是有可能啄死人的。这些人抓了海东青来卖,必然是下了血本的吧?”
江如簇心不在焉点头,正欲放下帘子,车窗外突然打马而来一队骑兵。
面如冠玉的少年鲜衣怒马,于踏踏马蹄声中,朝城外疾奔而去,叫还未来得及放下车帘的江如簇,吃了满嘴的土。
江如簇满脸菜色,连漱了好几次口,才觉舒服些。
自从将匈奴人赶出雁门郡,少年看来是越发清闲了,成天飞鹰走马,狂奔于大街之上,不像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反而像个纨绔高门郎,惹得城中诸位小女娘春心萌动,恨不得历时就尚了他。
偏卉儿丫头,不知江如簇心中所想,还在那里大呼小叫,奴看到高大人了,哎呀呀呀,还有小女娘往高将军怀里扔香囊呢,哎呀呀呀,香囊掉地上了,哎呀呀呀,小女娘被抓走了。
江如簇真是槽多无口,直到将一块糕饼塞进卉儿丫头口中,才觉耳边世界清静了些。
他们一行人车晃晃悠悠,走走停停,眼看马上要到耄仁寺门口了,车子又停下来。
即便性子沉稳如江如簇,心里也有些不耐烦。
“你下车看看,究竟怎回事,这一路上都停了几次了。”
卉儿丫头早就坐不住了,闻言立刻跳下车。江如簇以为她会在外头玩一阵子再回来,未曾想,不到半盏茶功夫,她便匆匆钻进车,还满脸吞了苍蝇的恶心表情。
“怎的了?”
“是女弟公子在吐。”
卉儿丫头撇着嘴,飞快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奴去前头打听,这一路走走停停,全是因为女弟公子嚷嚷着犯恶心,走不了几步路,就得停下车来吐上一吐。他们都说女弟公子是身体不适,外加路程颠簸,才如此难受,但奴看那样子,不大像。”
卉儿丫头表情贼兮兮的,冲江如簇眨眼睛。
“奴少时在家中,奴阿母怀幼弟样子,便如女弟公子这般,吃不下东西,面色蜡黄,还呕吐不止,却只能吐出些黄疸水来。”
江如簇啊的一声叫。
如此说来,江如籔岂不是身怀有孕!
没想到,魏家小郎君还能如此厉害,一发就中?!
她虽已压不住熊熊八卦之情,但还是强拿出端庄模样,教训卉儿丫头:“这种事情可别乱说,要传出去,不止女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便是你家女公子我,将来也别想嫁入好人家。女弟若未怀孕还好说,可若真是肚中有了孩儿,你女公子我便是连乡野农夫都嫁不上了。”
卉儿也知此中厉害,心里越发不悦了。
“女弟公子真是不知羞耻,与魏家小郎君苟且便罢了,竟还闹出这样大动静。若是女公子因她之故被害的嫁不出,奴一定……一定……”
卉儿丫头气势汹汹。
临了却发现,就算江如籔真的**在先,怀孕在后,坏了江家所有女眷名声,让江家女娘再也嫁不到好人家,她一个做奴仆的,也不能将江如籔怎样。
“卉儿丫头,你就别急吼吼白操心了。”
“若是女弟当真做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还全然不会遮掩,那江家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便不止祖母一个了。到时,只怕阿翁替她求情,也别想保得下她性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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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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